作者:黄金毛
江郁礼最终答应沈疏白留下来过夜。沈疏白帮他拿了睡衣, 让他先去洗澡,他来收拾餐桌。
江郁礼原本想帮他的,但头实在是有些晕乎, 沈疏白也看出来了, 便让他先去洗了好早点休息。
沈疏白将餐桌上的盘子碗筷都收到洗碗机以后, 回到了房间里。
卧室里的浴室门是虚掩的,里面传来水声。他看到他帮江郁礼拿的睡衣放在床上,有些无奈, 帮他把睡衣放到了浴室里的洗手台上, 然后把浴室门关上了。全程极力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去看不该看的。所幸的是浴室里雾茫茫的,什么也看不见。
等他出来以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郁礼实在是太没防备了, 有时候让他有些无奈。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准备离开房间随便找点事情转移注意力。
就在这时,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沈疏白停住了脚步,将手机拿了起来。
他和江郁礼的手机是一样,甚至都没有用手机壳, 所以外表看不出任何不同,铃声也是系统的默认铃声。等他拿起手机以后他才发现他拿的是江郁礼的手机。
正当他准备将手机放下的时候,却不经意瞥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是“林学长”。
沈疏白眼睑微垂,眸色暗了暗。
浴室里的水声还在响, 他听得见里面的动静,但是里面的人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他垂眸看了一会儿屏幕,最终并没有将手机放下, 而是按下了接听键。
“学弟, 在做什么?”带着几分慵懒的嗓音从对面传来。
片刻的沉默后, 对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学弟?”
“他在洗澡。”
说完,对面沉默了一阵。林南宴语气中的慵懒已然褪去,反而多了几分紧绷,“怎么是你?”
沈疏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没有什么情绪地道:“很晚了,别打扰他。”
说完,他不等对面的回应便直接将电话挂断了。
他望着屏幕上跳出的通话记录界面看了一会儿。手机上的白光照映在沈疏白的脸庞上。他眼中毫无波澜,动了动手指,将最新的一条通话记录删了。
几乎是同时,于是里面的水声停了。江郁礼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小白?”
沈疏白将手机放回了床头柜,转过身语气平常地应了一声,“嗯。”
江郁礼在里面穿好衣服以后,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打开门从浴室里走出来,对沈疏白笑了笑,“我洗好了,你快去洗吧。”
“嗯。”沈疏白面色平常地对他淡淡一笑,“这就去。”
当天晚上,江郁礼大概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倒在床上以后很快就睡过去了。他洗完澡以后并没有去看手机,他的手机在那通电话以后也没有再响过。
他对那通电话的事也毫无察觉。
沈疏白侧身垂眸望着江郁礼的睡颜。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他也没有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他已经决定好要好好当郁礼的好朋友了,那他就不该产生多余的想法。
但是这不代表他能够看着郁礼和那样的人在一起。
郁礼向来对所有人都很友好,不会对任何人有偏见。但他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穿了那个人的真面目。
他配不上郁礼。
和他在一起,郁礼会被玷污的。
所以他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让郁礼和那个人在一起的,尽管这意味着他要欺骗郁礼。
.
昏暗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白光亮起,照在林南宴的脸上。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垂眸看了手机上的屏幕好一会儿,直到手机熄屏以后才缓缓移开目光。
他屈膝坐在拱形窗的窗台上,一手搭在膝盖上,朝窗外望去。
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夜空中繁星点点,近乎泛着蓝色荧光。窗外是一片花园,只是如今已经枯萎,只剩下一些干枯的树枝。
这里曾经是他母亲最喜欢的蔷薇园,每一朵花都是她精心照料培育的。曾经是绚丽绽放的世外桃源,如今却只是一块背废弃的、无人踏足的废地。
如果她看到她曾经最珍爱的花园变成这副样子,她会是什么反应呢?
或许她已经忘了吧,就像她忘了他一样。
这里的一切,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吧。
就连她的这间画室也是。
房间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画框,全部都被白布遮起来了。
自从她六年前离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将那些布拿开了。
今天是她离开的整整第六年。他听见父亲说要把这个房间砸了。
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愿意回来吗,母亲?
林南宴从小被周围的人认为拥有很完美的人生。父亲是一线企业的董事长,而母亲则是世界闻名的画家,他自己则更是完美地继承了双亲的优点,不仅有着优越的艺术天赋,还展现了过人的聪慧才智。
从出生他就被给予了厚望,而他本人也并没有辜负周围人的期待。他从很小就在各方面都很努力,在学校里常年位居年级第一,对周围人也很友好,大家都很喜欢他。
所有人都羡慕他,说他从出生就有了一切,在这样的模范家庭里长大估计没有烦恼吧。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们家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完美。
父亲在他成长中并没有参与多少。从他记事起父亲每天就在外面,不是在工作就是和情人在一起,鲜少回家。对他也只是过问一下学习上的事,除此之外两人很少对话。
父亲是个很冷淡的人,并且十分大男子主义,将母亲娶回家以后就不允许她在外抛头露面。这也是为什么世界闻名的天才画家在结婚以后就再没有出过画了。
有人认为她是江郎才尽了,再也画不出以前那样的画了,也有人认为她是因为嫁给了富豪,享尽了荣华富贵,所以放下了画笔。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并不是自愿的,她也从未放下画笔。她几乎每天都在画画,可是这些画却再也未向世界展示过,因为父亲不许。
这个家对她来说就是个牢笼。她是被困在里面的金丝雀。
艺术家是感性的,从她在画中细腻的情感表述就能看出。
她有着极高的倾诉欲,却没能向任何人表达。
林南宴看着母亲画的画越来越悲伤,里面是无与伦比的忧伤和难过。
他被母亲的画所震慑到了。他想要安慰她:“母亲,你可以向我倾诉。”
可是母亲却只是用一贯的温柔笑容望着他,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眼中却是说不清的忧愁,“嗯,谢谢小宴。”
他极力朝她露出一个笑容。他想,母亲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要治愈母亲,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治愈母亲。
“母亲,你还有我。”
“嗯。”
可是他没有说的是,他也只有母亲。
父亲的事业越来越好。不得不说,他是个是个很厉害的商人,或许是因为他足够冷酷无情,心狠手辣。
在母亲愈发痛苦的同时,父亲继续在外面厮混,身边的情人源源不断,甚至都懒得伪装一下。他身上总是弥漫着不同的香水味,有时衬衫上还会留下鲜红的口红印。
对于母亲的情况,他就像是毫无察觉一样,又或者说是毫不在意。这幢房子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管中,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
母亲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在需要的时候派人将她打扮漂亮,带出去作为炫耀的装饰品而已。
对于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林南宴从来都不理解。他从小就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什么关爱,所以他从很小开始就不对他寄予任何希望了。这个家里唯独母亲还对他有点关心。
可是在初三那年,唯一的寄托也没有了。
那天他放学,司机送他回到家。还是一样静悄悄的,如鬼宅一般寂静的房子,可是他刚一踏步进去就察觉到了变化,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第一时间去了画室,那是母亲每天都会在的地方。
可是没有。画室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摆设都如往常一样,画架上摆放着一副未完成的画,旁边的调色板上还有干涸的颜料,她今天早上还在这里作过画。
林南宴心头一紧,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可是他还是强作冷静地去了后花园。
没有。
紧接着他上楼去了母亲的房间。
依然没有。
哪里都没有。整幢别墅里都没有母亲的身影。
母亲鲜少出门,就算出门一般在他放学的时间也回家了。
可是现在哪里都没有母亲的身影。
他大脑一片空白,近乎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告诉自己要冷静,或许什么事都没有。或许母亲只是出门了,或许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这么告诉自己。
这样的期望在回到房间以后被打破了。
他看到了他房间书桌上的纸条。
【我走了。】
短短三个字,没有署名也没有解释,可是他知道这是他母亲留下的纸条。是他母亲的字迹。
这个纸条,是她特意留在他房间里的。离开的这个消息,她只告诉了他一个人。
看到这条信息,他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震惊。事后再回想,或许一切都有迹可循。离开的念头或许早就在他母亲脑海中萌生,可是看到纸条的那一刻,他心中还是无法抑制地产生出了无法形容的被背叛的感觉。
他母亲离开了,将他一个人留在了这个牢笼之中。
甚至没有任何解释,只有这么三个字。他就像是被抛弃的丧家犬一样。唯一的依靠离开了,只有他一个人了。
那一刻,对母亲的爱和依赖在一瞬之间转为了恨。强烈的恨意充斥着他的内心,可是他知道,他对母亲的感觉不只是恨,而是更为复杂的,无法描述的感情。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母亲,为什么要将他抛下。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不带着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跟他说。
可是他知道,他大概再也见不到她了。以后,就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父亲是在母亲离开的第二天才得知这个消息的。
因为母亲平时在家里也只是在画室里画画,家里的佣人们期初也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是在第二天早上去房间叫她吃早餐的时候才发现人不在的。
父亲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第一反应自然是怒不可遏的。他派了手下的人开始在全市搜寻她的踪影,倒不是因为有多爱她,而是因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所有物脱离自己的掌控。
原本他以为很快就能将人找回来,可是这次,就连在海城一手遮天的他都没有找到她的踪影。他们甚至连她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
那是林南宴第一次见到他父亲失控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