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商砚
──确实,林匪石所有不为人知的样子都在江裴遗的面前表现过了,要说起来江裴遗的脑子里是林匪石集大成的黑历史……不过也没多黑,林匪石是那种完美到几乎没有黑历史的男人,顶多就是偷懒、赖床、贪吃、娇气、喜欢臭美、满身鸡零狗碎、一天换三套衣服等等等等……
林匪石:“我不见人了!”
江裴遗给他削了个芒果,去了皮和核,果肉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他平静道:“你现在也见不到什么人,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才会让你出院。”
“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我在床上躺着要长蘑菇了,”林匪石顿了顿,又想起来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抬起眼问:“对了我父母那边……”
江裴遗用牙签将芒果递到他嘴边,“他们知道这件事了,当时你昏迷不醒,随时都有可能死去,郭厅把他们接过来见你最后一面,不过你醒了的消息还没有通知他们,你想让他们过来吗?”
林匪石犹豫了片刻:“等我打个电话给他们吧,让他们晚几天再过来,我妈妈的身体情况不是特别好,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这样。”
“嗯,这个你自己决定吧,”江裴遗说:“你现在的消化系统还没有恢复,不能进食,只能吃点水果、喝点水,医生说可能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吃饭。”
林匪石的眼珠晶晶亮:“可以嚯奶茶吗?”
江裴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林匪石:“……”那就不喝了吧。
江裴遗低声道:“身体好了再给你买。”
林匪石火速列满了购物清单。
自从林匪石醒了之后,江裴遗基本上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有时候林匪石半夜醒来,经常能感觉到江裴遗还没有睡觉,就坐在他旁边,沉默地望着他。
他知道江裴遗是害怕了,不由自主地患得患失,江裴遗手里捧着一件刚被黏起来的支离破碎的瓷器,怕他会再次崩塌破碎,怕他突然像从前那样一睡不醒──那无边无际暗无天日的等待,太漫长、太让人绝望,林匪石不敢去想这三个月江裴遗到底是怎么熬下来的。
那些无光无影无声无息的深夜,是什么陪着江裴遗度过的?
所有过往细节都不敢思量,是绕指柔的钢刀。
林匪石睁开眼睛,他轻轻开口道:“裴遗,对不起。”
江裴遗喉结动了动:“你不要对我说这句话。”
林匪石半撑着身体从病床上坐起来,说:“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看到你醒来,让你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就以林匪石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尊容,半夜出现吓哭小孩儿,也不知道他有啥勇气敢说这句话,然而江裴遗居然轻轻地笑了一下,很欣慰似的,缓缓伏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林匪石伸手想摸摸他的发旋,可他看着自己的皮肤,又无奈地收回了手。
他睡了满打满算的三个月,这时候一点儿也不缺觉,真的活生生看到了天亮,假如目光有轮廓的话,江裴遗这时候身上估计都是千丝万缕。
第二天中午,林匪石捏着鼻子喝“江队特供爱心胡萝卜黄瓜芹菜红里透黄透绿汁”,满脸苦大情仇,心里盘算着明天该用哪种撒娇方式才能正确“逃过一劫”──这时候病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推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的人是贺华庭。
林匪石看到他,顿时把黑暗果汁放到一边,惊喜道:“华庭?你怎么来了?”
贺华庭侧耳听了一下林匪石的位置,淡淡道:“听说你醒了,过来看看你。”
林匪石自上而下打量他一圈,迟疑了一下:“你的身体怎么样,恢复的还好吗?”
贺华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问过医生,以后只能这样了。”
江裴遗起身说:“你们聊吧,我出去买东西。”
林匪石双手合十,卑微央求道:“不要买胡萝卜了拜托拜托!”
江裴遗没说话,跟另外一个刑警一起离开了病房。
林匪石目送他走了,才对贺华庭道:“一直没有机会正式跟你道谢,上次真的很感谢你。”
贺华庭满不在意道:“咱俩其实差不多吧,感觉我还没有你那么受罪呢,我确实一直不知道黑宴的存在,当时听他们告诉我之后也非常震惊,现在所有黑宴试剂都被集中高温销毁了,不会再有什么威胁了。”
林匪石道:“舒子瀚他们呢?”
贺华庭回答说:“沙洲里面牵扯的烂账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恐怕查不完,这次总共逮捕了一百多名沙洲核心成员,外面在逃的还有七八百,其他小鱼小虾都没工夫管他们了……我听那些警察说,上面的意思是,把证据确凿的这几个主脑先判了,以免夜长梦多。”
林匪石若有所思地说:“不知道我那时候能不能出院,还想给舒子瀚一个‘惊喜’呢!他们肯定想不到我还活着。”
贺华庭说:“你听起来恢复的还不错,前段时间我来看你的时候,他们跟我说,你的整个身体都是乌青色的。”
林匪石:“……”
到底有多少人见过他金贵的肉体了?
“说起来,江队对你真是一往情深,”贺华庭忍不住感叹道:“救了你的命不说,现在你身体里还流着他的血,可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这句话让林匪石一怔:“什么意思?”
贺华庭下意识反问:“江裴遗没告诉你吗?”
林匪石突地反应过来,江裴遗很有可能跟别人合伙起来瞒了他什么大事,语气一沉:“告诉我什么?”
“──完了,”贺华庭意识到他非常有可能不小心闯祸了,语气镇定道:“没什么!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看你!”
“等等!”林匪石倏地提高声音,脑海中涌现起一股极为不详的预感,让人难以置信的真相在心里朦胧成型,他看着桌子上空荡荡的血包,感觉有什么酸涩硬块堵住了他的喉咙,哑声问:“这里面的血是谁的?”
贺华庭充耳不闻,左手推着轮椅掉头就跑!
──可惜这俩人一个半身不遂、一个又残又瞎,目前战斗力实在是属于半斤八两的“菜鸡互啄”水平,只见林匪石伸出血淋淋的爪子,一把按住了贺华庭的轮椅后背,将他拖回了床边,怒道:“贺华庭!”
贺华庭逃跑不成,只好“坦白从宽”,垂眉耸眼道:“我不知道江裴遗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听到的故事是,在你昏迷之后,江裴遗咬破了你的动脉血管,自己也割腕了,本来想跟你一起走……后来又被救回来,但是他喝了你的血,自己也感染了黑宴细菌。”
听到这里,林匪石的心脏跳停、瞳孔骤然收紧了!
“可是大概命运之神还是不忍让你们死去,江裴遗在感染之后,没有表现出跟你们相同的症状,他的免疫系统接受了细菌刺激,自行产生了相对应的免疫抗体,”贺华庭说:“所以,因为他的体内有自生抗体,只要给你注射他的血液,就能帮助你对抗黑宴病毒,你才……才清醒过来的。”
林匪石:“……”
他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
贺华庭不小心把江裴遗纸糊的“真相”戳了个对穿,完全不必刻意添油加醋就足够惊心动魄,将人折磨到肝肠寸断。
──裴遗那时候一定是奋不顾身的,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人那样决绝地希望他能活下去,他坠下深渊才看到一丝光亮。
他看着鲜血从血管里缓缓流出,想的不是自己多久才能将失去的元气补回来、会不会对身体有损伤,而是匪石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够醒来、这些血液够不够。
整整五十多个日夜。林匪石怔怔地盯着桌子上的血包袋子,他竟然不知道裴遗为他付出了这么多,想要跟他一起死去,甚至这段时间他输的血,都是、都是从江裴遗的身体里抽出来的。
怪不得裴遗最近瘦了那么多,脸色总是补不回来似的苍白。
他好恨自己没能早点醒来。
林匪石心疼无比,林匪石伤心难过,林匪石悲痛欲绝。
──于是乎江队回来的时候,就见到林某某一个人蔫啦吧唧地坐在床上,鼻子里吹出了一个透明的泡泡,整个人一抽一抽的,下巴尖不停往下掉眼泪,看着好不可怜。
江裴遗的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两步走过去:“你怎么了?哪里疼吗?”
可是问完这句话,江裴遗又觉得不对,林匪石不是会因为肉体疼痛而流泪的人,不管是被火烧成烤鸡、还是掉毛成秃毛鸡,林匪石从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但凡让他情不自禁潸然泪下的,都是心理上的、疼在他最柔软的地方的伤。
江裴遗忽然想起──他好像没有跟贺华庭通过气,再看看现在的林匪石,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林匪石新长出来的两厘米长的乌黑睫毛整片糊到了一起,沉甸甸盖在眼皮上,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拎起江裴遗的衣袖,看着他手臂上青紫甚至乌黑的针眼,密密麻麻地几乎连成一片了──
林匪石的眼泪更憋不住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别哭了,我又不疼。”江裴遗轻声道,用手指轻轻擦掉他的眼泪。
江裴遗看起来确实无坚不摧,他像是身上戳几个洞都能保持完整的橡皮人。
可但凡肉体凡胎,哪有不会疼的呢?
林匪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裴遗,我可以慢点好起来,你不要再抽血了,我舍不得。”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那就换个办法吧。”
林匪石可能是脑子锈了,居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盯着他呆呆地问:“……还有其他办法吗?”
江裴遗无声凝视他片刻,然后单膝跪到床上,弯下腰含住了他的嘴唇。
第131章 终章(上)
林匪石被他这样吻上来,心里竟是一惊,下意识地就往后躲──然后才反应过来江裴遗也感染过黑宴了,根本不怕跟他唾液交换,于是又近乎贪婪地贴过去,牙齿轻轻咬住他的嘴唇,再缱绻挑住他的舌尖。
他们似乎真的很久没有接吻过了,对比其他如胶似漆的小情侣,这两个人的生活完全可以用“清汤寡水”来形容,他们经常连小命都不一定保得住,在离乱硝烟中接吻是很奢侈的事了。
“──这个办法不错,”林匪石最后在他的唇上恋恋不舍地掠了一下,忍不住低笑道:“以后每天都让我舔一舔,就当是吸收你的了,好不好?”
江裴遗嫌弃地皱了皱眉,点了一下鼻尖,说:“你能不能不要说的这么恶心?”
林匪石:“嘤。”
明明就很正直,根本没有想歪。
然后他又心疼起来,抬手很轻很轻地捧着江裴遗的脸,低声说:“你多吃一点补血的东西,瘦了这么多,我看着好心疼。”
江裴遗不自在地低了一下头,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雪白的耳朵尖儿有些发红。
在病床上坚持不懈打了半个月的营养针,林匪石终于被允许自己进食了,不过由于身体原因,忌口的东西很多,海鲜、麻的、辣的、烧烤、各种垃圾食品统统都不能吃,所有能产生快乐的小零食都被打了鲜红的叉号,林匪石现在每天的饮食日常就是瘦肉和小白菜,简直痛不欲生。
林匪石在江队的死亡凝视下艰难咽下去最后一口小白菜,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再吃两天我就变成白菜成精了。”
江裴遗伸手摸摸他的皮肤,这时候触感已经滑腻多了,肤色也变白了不少,他轻声说:“再忍几天吧,应该很快就可以痊愈了。”
林匪石海獭似的用手心搓了搓脸,道:“到时候我就连夜出院,刑满释放再也不回来了。”
江裴遗起身收拾桌子,顺口不经意问:“出院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林匪石认真想了想,说:“想和你共余年。”
江裴遗:“……”他停下来,转过头去默不作声地看着林匪石。
林匪石摊手道:“感觉我的前半生太辉煌,后半生没有其他人生理想了,只想跟喜欢的人白头偕老,应该不过分吧?”
江裴遗感觉这人脸皮实在是“天高地厚”,但又确实没办法否认,很少有相同年龄的人能够站到林匪石现在的位置,甚至有些警察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林匪石这十年来的成就。
林匪石慢慢悠悠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江裴遗怔了怔,小声地说:“……跟屁虫。”
林匪石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那又怎么了?”
江裴遗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郭启明身后带着两个人来了,他推开病房的门,说:“林匪石,你看谁来了?”
林匪石“嗯?”一声抬起头,然后猛地挺直了腰背,动了动嘴唇:“爸,妈。”
江裴遗也从他身边站起来,看着门口两个中年男女,礼貌温声道:“伯父、伯母。”
林匪石的母亲热泪盈眶地慢慢走到病床边,凝视着他轻声问:“阿流,你还好吗?”
林匪石──周流将手臂伸给她看,安慰温柔说:“我已经好多了,早就脱离危险期了,妈妈你别担心。”
周父没有说什么,只是感激地对江裴遗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