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午言木叙
姜裴瞥见了,很轻地皱了下眉,语气里带一点不乐意,“皱了。”
“啊?”沈澍愣愣的,脑中像被人扣了一盆糨糊,乌糟糟地搅成一团,回不过神来。
过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顺着姜裴的目光看过去,视线落在那一堆褶皱上,莫名地生出些心虚来。
“抻一抻,这样就不皱了。”他很小声地说着,又伸手过去,拽住衣角,有些费力地往下拉,动作间颇有几分欲盖弥彰。
“哥哥刚才,刚才叫我什么?”沈澍拽着衣角,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力,像是生怕下一刻姜裴就要消失一般,一定要问出话来才安心。
“我叫的不对吗?”姜裴拿手臂抵在床头,手指刚刚好支着下巴,语气松松散散地开口讲道,“还是说,你现在长大了,不喜欢我这样叫?”
“怎么会!”沈澍身子猛地向前靠了靠,一双黑眼睛睁得圆圆,几乎要扑进姜裴怀里。
“所以,哥哥是,是记起我了吗?”他仰着头,眼睫很轻地颤着,神色里带了掩不住的忐忑与期待,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姜裴托着腮看他,忽然伸出手去,在他脸颊上很轻地捏了一下,“记起什么?”
“记起你从前吃了我半盘子甜点心吗?”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点很轻微的笑意,在眉梢眼角处很浅地带过,转瞬即逝。
“原来哥哥都记得。“沈澍嘴角颤着,像是要笑,又勾不成形,眼尾耷拉下来,又像是受尽了委屈,终于等来了难得的一分甜,他声音低低地,垂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哥哥记得我。”
姜裴看着他毛茸茸的发顶,眼中神色复杂难辨,手伸出去,似乎想要落在上面,终于还是偏了偏,落到了一旁的被角上。
“笨蛋。”他很轻地做了个口型。
沈澍没有听到。
他不会听到。
发觉姜裴想起来从前后,沈澍似乎变得格外粘人了些,也较平日里多出了几分胆子。
眼下自顾自地凑到姜裴弯起的手臂旁,做出好似自己被人搂在怀里的样子,黏黏糊糊开口道,“哥哥不生我气了,好不好?”
“哥哥都认出来我了。”
“我小时候,那样不讨人喜欢,脏兮兮的,又不会讲话,哥哥都肯对我好。”
“那现在应该更喜欢我了才对呀,我比那时候好了许多了呀。”
“有吗?”姜裴淡淡地将手臂收回来,不肯叫他得逞,“我瞧不出。”
“还是从前乖一些。”
沈澍有些泄气地垂下头,硬要把姜裴的手拉过来,掌心朝上,垫在下巴下面,“哥哥这样说,我要吃我自己的醋了。”
姜裴抽不回手,只得由着他去,假装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并不肯顺着他哄人,“有这心思,不如现在乖一点。”
“我明明已经很乖了,是哥哥没看到。”沈澍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狡辩道。
姜裴瞧见他这副嘴硬样子,很轻地啧了一声,将那条挂了锁链的小腿屈起,用足尖不怎么客气地踢了踢他,“你就是这样乖的?”
第36章 洗手
沈澍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姜裴的脚踝。
很细的一小截,皮肉莹白,突出的一小块骨头硬硬地硌着他的掌心。
“做什么?”姜裴动作很轻微地挣了一下,带了些颐指气使地命令道,“松手。”
“我带哥哥出去。”沈澍忽然开口,很急切地说道。
姜裴只是很短暂地停顿一下,随即微微偏过一点头去,语气淡淡的,不怎么在意的神色,“随你。”
“哥哥开心一点,好不好?”沈澍假装不经意,用指腹很隐秘地蹭过他光裸的脚背,细腻微冷,像是碰着了一碗红糖凉糕。
“我想要哥哥开心。”
“哥哥生得这样好看,不多笑一笑好浪费。”
他说着,自己脸上先带了笑,伸出手指就要去碰姜裴的嘴角。
接着被姜裴隔着被子一巴掌拍掉。
“洗手!”姜裴蹙着眉,像在看一只刚刚在泥地里滚过的猫,恨不得用指尖捏着后颈将他送去浴室里。
沈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仰着脸,乖乖滴将头被去身后,对着姜裴很无辜地笑。
下一刻,突然倾身向前,在姜裴唇角处亲了一记。
“嘴巴是干净的。”得逞的他朝姜裴微微张开嘴,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来,声音含混地耍着无赖道,“哥哥不信的话,可以检查一下。”
姜裴眼睫半垂着,静静地盯着沈澍看了一小会儿。
在后者察觉到危险之前,他以敏捷的,完全不符合带病的人的速度伸出两根手指,准确地夹住了沈澍的两片嘴唇。
于是沈澍在猝不及防中变成了一副聊天常用的可达鸭表情包。
接下来,沈可达鸭一路‘呜呜’着被姜裴揪去了浴室,按在洗手池边仔仔细细洗了三遍手才重获自由。
徐梁当年从公立医院跳槽后,就开起了私人诊所,这么多年来生意一直不错。
沅城里但凡有些声望的人家,总有些私密事,既要劳动医生,又不好在医院这样的公众场合抛头露面。
于是像徐梁这一类医术精湛,口风又紧的就成了最合适的选择。
沈澍是徐梁固定客户,也算是出手最阔绰的一位,只是像今日这样直接将人叫来家里的情形还是第一次。
徐梁在楼下沙发坐了不知多久,许妈已经讪讪地来换第三杯茶了,楼上请他来的主人依旧毫无动静。
徐梁是真有些呆不住了,忍不住咳嗽两声,同许妈搭话道,“您可知道,沈先生今日叫我来,是要给什么人医病?”
许妈口风紧得很,只搪塞道,“是沈先生的一位客人,具体的,我们这些人也不清楚。”
“待会儿见了沈先生,还是您自己问一问吧。”
徐梁止不住地腹诽,这也要自己见得着人的面才行啊,不然往哪儿问去。
瞧这样子,大约就是这位沈先生养的小情儿哪里不舒坦了,沈先生要做出一副疼人样子,便拿自己遛着玩了。
这么久没从楼上下来,俩人估摸着这会儿正在楼上腻歪呢。
徐梁在心里暗暗地骂过沈澍一遭,对许妈陪着笑道,“要不,您再上楼去,催一催沈先生?”
“这到底是病人,耽误了时间,怕是病再重了,到时候也麻烦。”
这话正说到许妈心坎上。
说到底,姜裴是她在照看,好端端地起了热,沈澍便是现在顾不得追责,往后心里也难免要怨怼她两分。若是姜裴这回病再重些,沈澍更是指不定要生出什么气呢。
“那徐医生,您再略坐一坐,我上去瞧瞧,看楼上到底是怎么个情景。”
楼梯嘎吱嘎吱地踩到一半,沈澍的声音就从楼上传来,“许妈,叫徐医生进来吧。”
徐梁这才松了口气,拎着随身的箱子上了二楼。
室内窗帘拉得严实,光线暗沉,只床头开了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亮。
在床头半靠着的青年脸色苍白,身形瘦削,一双眼淡淡地看过来,没什么情绪,却叫人周身一凛。
徐梁在心里愈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这位想来就是沈澍特意养在这里的小情儿无疑了。
那一张脸倒是当真生得好看,只是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
沈澍坐在床里侧,伸出一只手同青年握在一处,朝着徐梁微微颔首道,“麻烦徐医生跑一趟了。”
“沈先生客气了,”徐梁忙应着,又道,“可是这位先生哪里不舒服?”
“像是发烧了,烧了大概有一天,我试过额温,不算太烫,你来看看吧,看是打点滴,还是吃药。”
听见发烧两字,徐梁难得的显出些为难神色来。他瞟了一眼沈澍格外艳的唇色,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这位先生身上……可有伤口?”
沈澍莫名道,“哪来的伤口?”
“发烧是伤口引起的吗?”
不待徐梁回答,又问姜裴道,“哥哥,你有哪里磕了碰了吗?”
姜裴在被下不动声色地掐他,好叫他闭嘴。转过头对着徐梁,语气平静道,“没什么大碍,着凉了而已。”
徐梁看这两人间的情形,一时也有些糊涂,到底不敢再细问,听姜裴说完,便取了温度计来,量过体温后不放心,又细细地问过一遍症状。
38度,算是低烧,听症状的确是着凉受风引起的,徐梁临行前特意带的消炎药膏倒是用不上了。
徐梁开了药,又给姜裴挂上了点滴,嘱咐一旁的许妈接下来的注意事项,临下楼时,才敢悄悄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许妈一直将人送到了别墅门口,徐梁像是刚想起来,忙又交代了一句,“房中的窗户也要记得时时打开,透透气,这样病人好得快些。”
“我看见那屋的窗帘都拉得严实,平时不喜欢开窗通风吗?”
“哎,徐医生可说对了,”许妈忙应道,“这两日降温,先生体质又弱,所以那屋子里的窗户我都关得可严实了,生怕透了风进来。”
“往后,我定时去开一开就是。”
“嗯,多呼吸些新鲜空气,对身体总是有好处的。”徐梁口中答着,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疑惑。
那青年的发热病症,明显就是受了冷风。既然窗户一直闭着,风又从哪来的?
第37章 惩罚
屋中又只剩了沈澍与姜裴两人。
姜裴的手腕细瘦,青紫色的血管轻微地凸出,输液的针头扎在手背皮肤上,很有些触目惊心的模样。
输液管中,透明的药液一滴一滴往下落,静悄悄的,时间也仿佛被延展拉长,看没有尽头。
“哥哥的手冷不冷?”沈澍看着姜裴垂在被子旁的手指,很轻地用指腹碰了碰,触手的一点凉意被察觉,他迟疑着,又碰了一下。
“好凉。”
“我替哥哥暖一暖,不然会疼。”他说着,理所当然地将整个手掌覆了上去。
冷与暖的温度差,隔着两层皮肤,渐渐地融合在一处。
冰冷的药液注入血管,刺痛在冷却下渐渐麻木,又因为突如其来的暖意而开始复苏。
姜裴不是很能忍受疼痛的人,忍不住很轻咬住了下唇,手指不舒服地动了动。
“很疼吗,哥哥?”沈澍有些着急,站起身将药液的流速调低,又叫许妈灌了暖水袋来,小心地垫在姜裴的掌心下。
他伸出手指,带一点强势地,将姜裴的下唇从牙齿间解救出来,“不可以咬。”
“哥哥疼的话,就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