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尤物 第70章

作者:浪浪浪味仙儿 标签: 近代现代

很痛快,也很无奈。

第84章 山海亦可平

连日的舟车劳顿加上神经紧绷,让陆文州在回到瑞士后生了场大病。

照料许念的责任就落到了雷蕾和文慧肩上,两人每天都来探望,文慧负责逗许念开心,雷蕾向大家分享她那些有趣又匪夷所思的经历。

许念偶尔也会被两人的情绪带动,该笑的时候笑,该惊讶的时候表现得很惊讶,总之就是十分捧场。

他对她们的重逢很感兴趣,文慧像个藏不住秘密的小女孩,手舞足蹈的讲述自己是如何在疯狂又混乱的节日上认出彼此的。

“你知道威克斯特节吗?”

她问许念,然后不等人回答,兴奋解释:“就是在撒哈拉沙漠每三年举办的一场盛大艺术展,无国界无你我,谁都可以去参加,在那里人们会狂欢一整周,交流对于世界的看法。”

说着,她的眼睛里冒出激动的火花,“四哥,你一定要去看看,它会让你明白地球村的真正含义!”

许念有些担忧,“会不会不安全?你一个小姑娘。”

“她不是小姑娘,”雷蕾向他纠正,“在性别之前,文慧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我遇到她时,她正在与一名超现代艺术家交流,她的好奇以及专注任谁见了都会心动。”

许念完全想象不出,印象里文慧一直都是家里乖巧可爱的老幺,偶尔会有小脾气,但绝不做半点出格的事。

“许先生,这也是我的提议,”雷蕾看向许念,目光带着善意和诚恳:“我认为治疗精神类疾病最好的办法,是找到一个能够与它共生的方式。”

许念被雷蕾的话引发思考,沉默着听她继续道:“在这个世界上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不需要将感情寄托在其他什么人或者事物身上,你也不必为了谁去活下来,你的爱人很爱你,可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是一厢情愿,你大可不必接受,你的孩子需要你,可你离开后她也不会消失,她会顺利长大成人,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文慧越听越心惊,悄悄拽雷蕾的衣角示意可以了。

雷蕾却将她的手握住,坚定得像个一往无前的勇士,“许先生,你不必有那么多负担,你的生死,都应该由你自己来决定。”

“那太自私了。”

许念摇头,“你们还年轻,无法理解责任的重要性”。

“这不是自私,这是一个生命的基本权力。”

雷蕾回答。

如同一场洗礼,即便有着巨大的思想鸿沟,许念还是不得不承认,雷蕾的确给他提供了看待问题的另一个角度。

向死而生。

看似是在将人推入悬崖,实则是在绝境中给予新的希望。

许念苦笑,如果放下真的这么容易,他又怎么会钻牛角尖?

入睡前,他仍在反复思考雷蕾的话,直到被一通电话吵醒。

文森特是他的在治疗中心结识的朋友,他告诉许念,就在刚刚,他们共同的好友苏珊,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女孩去世了。

死因是抑郁症带来的严重躯体疾病。

电话两端陷入沉默,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

像是柄柔软细密的毛刷,扫过许念的心头,将那些本该有的情绪一扫而空。

“你会来参加葬礼的,对么?”

文森特问。

许念花了好久才将语言重新组织,“会的。”

三月初,距离与女儿见面的日子还有半月,许念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如约。

葬礼当天,他为苏珊带来了束紫色的矢车菊。

那是一个共情能力超乎常人的姑娘,阳光活泼,笑起来的样子很能抚慰人心。

其实在治疗中心的每个人都很好,友善热情,他们比正常人更加容易相处。

葬礼中途下起暴雨,文森特把自己的风衣分享出来,将两人罩在一起。

许念听他问自己,“许,你想过死吗?”

“没有,人还是要活着才有意义。”

许念道。

“你撒谎。”

文森特笑得很难看。

许念没有回答,他盯着拿口漆黑的棺材,看它被雨水打湿,然后一点点被黄土埋没,牧师祷告,亲人悲哭,压抑的气氛令他有些窒息。

直至他看到了女孩的墓志铭。

“请不要放弃,哪怕千次万次,也要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这世间水火。”*

那不是苏珊写给自己的话,她是在为所有留下来的人创造奇迹。

这个善良美丽的姑娘,哪怕是死,也想要拯救自己的朋友们。

文森特伏在许念的肩头默默流泪,控诉着命运的不公。

许念却没有哭,他抬起头,在斜风细雨中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手里撑着伞,站在一棵翠绿挺拔的松柏下,与他隔着雨幕对望。

明明自己的病还没好,我有这么让你担心吗?

许念看他一动不动的立在天地间,心头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

相伴二十余载,彼此恨过、伤过、痛过,也爱过。

如今他像一名疲惫不堪的战士,拖着残躯,依旧不忘守护自己的爱人。

许念向文森特告别,头也不回的迈入雨中。

有人见状,以同样的步伐奔跑而来,穿过微风,踏过细雨,许念张开双臂,迎接那个会将两人都撞碎的拥抱。

皓月不老,万古如斯。

他们共同分担过寒潮、风雷、霹雳。

也曾同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开,又终身相依。*

他将脸埋在男人炽热的胸口,深深嗅着,发出长长的叹息,“你后悔过吗?”

陆文州用力抱着许念,心碎得险些要落泪,“我很后悔。”

后悔那些犹豫、迟钝、傲慢,以及自以为是,后悔绕了一大圈才明白如何全心全意的爱一个人。

三十年来许念从未有一刻如眼下这般放松,像是被囚禁的鸟儿终于回归到了天空,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我们回家吧。”

-

三月底,许念如约回国探望女儿,顺便在律师那里留了份遗嘱。

里面明确了许芸对万兴的继承权,以及多年前就已经为她成立的信托基金。

这期间陆文州也将户籍问题解决,他始终没讲自己的事,却在临行前的一周固执的将名字加在了许念的户口上。

理由是,“你不收留,我就无家可去。”

许念拗不过,只得同意。

走出行政大厅,陆文州甚至等不及上车,站在火红的余晖中来来回回翻看只有三页的户口本,直到察觉路人怪异的目光,他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哭什么?以后就不是陆总,是老陆了。”

许念逗他。

陆文州笑着摇头,牵起爱人的手,一同迈入夕阳。

之后的两年,许念成立了一家专门救助精神类疾病的公益组织,加入救助会的人们可以获得免费的医疗,以及定期的旅行和陪护。

他几乎将自己的所有的钱财全部用在了慈善上,并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和成就感。

对此他的爱人表示出了毫无保留的支持。

那些关于生生死死的问题,在苏珊的葬礼结束后,许念再没有提起过。

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也不想去思考最终会以何种方式离开。

他把所有问题都交给了未来的自己,只活在当下,成为了他往后的人生信条。

九月初,两人同时收到了一封请帖,与曾经的族人们共同参加一场突如其来又意料之中的婚礼。

令陆文州头疼的是,文斌也在邀请行列。

他征求许念的意见,如果对方拒绝,那他就只能通过电话的方式送去祝福。

“不是坐牢了?”许念问。

一年零三个月,对于故意伤人来说根本算不得惩罚。

陆文州觉得亏欠,他的爱人却表现得极为大度,拍拍他的手说:“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了。”

-

婚礼非常热闹,家人朋友齐聚一堂,许念是第一次见到文慧的母亲,很快便被对方的优雅随和,以及幽默风趣所折服。

她和陆文州很像,都是天生的领导者,在这种魅力面前很容易就让人忽视了对方的性别。

许念第一次体会到蕾蕾所说的,“男女并不重要。”

“很早之前我就想见见你。”

夜幕下,他与文慧的母亲站在露台上吹风。

“可惜后来你病了,文慧不让我去,不然我们应该可以更早成为朋友。”

许念简直受宠若惊,思索片刻后,问道:“我可以向您问一个问题吗?”

文慧的母亲微笑点头,示意他随意。

“我没有父母,所以不太能理解文州对家族的感情,但我很清楚,想要同他走下去的话,就一定要把这件事弄明白,您能告诉我,族人于他,到底是什么?”

“是他的血肉,”文慧的母亲道:“他生于斯长于斯,家里人再不好,也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受伤了要包扎伤口一样,他救他们,实际上也是在救自己。”

这不是一个好答案,许念深深吸气。

文慧的母亲看出他的沮丧,安慰道:“你没有必要去纠结这个问题,毕竟他已经从族里独立出来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