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绛
宋云谏低下头又说了一遍:“抱歉,我刚刚……”
他想了一会没有合适的理由,只好又说了声抱歉。
傅靖琛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道:“她是你的妹妹,你在乎她,我又怎么会拿她的安危开玩笑?她现在也算是我的妹妹了,不是吗?”
宋云谏有些难以招架,轻轻推开傅靖琛的胸膛,妄图拉开一点距离,但失败了,傅靖琛的胳膊环着他的腰他没法后退。
“你还没跟我道歉,”傅靖琛说,“你刚刚乱想我,我要你说相信我。”
宋云谏说:“我已经跟你说了抱歉啊。”
傅靖琛对这个似乎格外执着,他耐心地重复:“我要你说相信我,这才是我要的道歉。”
“有什么区别吗?”宋云谏不懂,他相信他还需要嘴巴表达一遍吗?没什么意义的事。
傅靖琛却不以为然:“区别大了。”
他给出了他道歉的方式,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已,宋云谏却觉得难以启齿,甚至无法理解,因为傅靖
琛的热烈目光,好像在期待着他说的是什么我爱你这种话。
宋云谏执拗不过他,尝试去说,但一抬头看见傅靖琛的脸就有些张不开口,这种感觉真要命,他颤动着嘴巴,努力挤出几个字:“我相信你……”
傅靖琛也不管真不真心了,笑了一声,总算是满意似的,执起宋云谏的手,郑重其事:“我们来说点有意思的事。”
宋云谏不解地望着他。
傅靖琛说:“跟我讲讲这些年,你在英国的生活。”
宋云谏十分意外,他不算迟钝,也能明白傅靖琛此时的探知欲并非真的是英国的生活,他哽咽地问:“你想知道什么?”
傅靖琛握住宋云谏的指尖,玩着那纤细修长的手指,眸子里腾上一抹暗沉:“你跟他的事,我都想知道。”
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
宋云谏轻轻呼出一口气,他的发丝轻轻颤动,被钻进来的冷风撩起,他的眼神一片浑浊,好像深陷进那大梦中没出来,又好像是对大梦的怀疑,怀疑那四年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物是人非的今天,谁也不曾有过料想。
“很脏耳朵,你不会想听的。”
傅靖琛抬眼:“那你觉得现在我在做什么?”他不想听,怎么会问。
沉默了很久,宋云谏抵着傅靖琛的额头,见他眼里的坚决,黑夜还有那么长,他无法拖下去,于是轻轻吐息,带着赴死般的沉重,问道:“从哪里开始?”
第43章
柔情,野蛮。
现在不知道是几点,听着外面的雨声,两人坐在客厅里很有氛围的聊天。
宋云谏将他当年如何去的英国,怎么在那边完成的学业都尽可能地告诉了傅靖琛,过程中傅靖琛还拿了瓶红酒,为了他能够更好的表述也好,调情也罢,宋云谏都接受,他注定要被这个男人看透那些刻意想要隐瞒的事。
“公派那笔钱为什么会被断?”傅靖琛听出些猫腻,他摸着额头,看着对面的人,若有所思。
“上面说有改革政策,好像是不对英国的留学生提供这笔钱了,我问过学校,也说是这么回事。”宋云谏如实交代,当年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没有这笔钱就意味着他半年来的努力和未来的计划全都作废,宋云谏当时是火烧眉毛,幸好后面遇见那个人,但现在看来,真不知道是不是幸运了。
傅靖琛沉吟道:“你问过学校其他的留学生吗?有人跟你的情况一样?”
宋云谏回想道:“当然,这是一件大事,其他人好像也有受到影响,不过我当时的社交不太行,没多少认识的好朋友,只简单地问了几句,问了学校我才认了的。”
傅靖琛的脸色有些凝重,宋云谏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只看着傅靖琛有什么想表达的但忍着没说的样子,宋云谏追问:“有什么问题吗?”
傅靖琛垂下手,修长的手指落在扶手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合理,公派留学是上面的决定,不可能说不提供就不提供了,你没有违反公派的条件,基金会怎么会出尔反尔?”
“说是有什么新政策的。”
傅靖琛摇摇头:“倒是有些国家的学校停了这个项目,但英国并没有,再说,即使上面推行新政策,也不会突然就把所有学生召回,或者让他们半途而废学不了,他们会准备的非常妥当,新政策可以施行,但一定会保证你们已经在外面的留学生能继续就读,直到完成学业归国。”
傅靖琛想了想:“你有向基金会的人透露过将来可能在国外就职的想法吗?”
宋云谏摇摇头:“没有,我知道公派的条件是什么,原先打算读完了就回来,结果后面这笔钱没有继续,也就是说明规则不存在了,我就在英国实习了段时间,但我从来没有向上面透露过在外面就职的想法。”
后来回来是因为那个人想要他回来,也因为自己受不了跟他跨国相恋,距离得太远,思念太深,可距离得太近了,又摸到了真相。
这些宋云谏规避了,没有向傅靖琛挑明白,他知道他听了应当是会不开心。
“所以我才觉得不对,你并没有违反公派必须归国就职的条约,怎么会被停掉这笔钱?当年基金会的联系人还有吗?跟你说停掉这钱的那个人。”傅靖琛问,他想弄清楚,换做是别人,他不乐意搭理这种事,但宋云谏身上的谜团,他会想调查清楚,他不希望有潜在的危险和算计。
“没有了,”宋云谏遗憾道:“后面再也没有跟基金会联系了,联系方式也早已经没了。”
他们当时还是通话的方式,手机号更难找了,那个人的名字宋云谏都忘记了,太久远了。
傅靖琛道:“没事,我来想办法。”
宋云谏也没有太天真,从傅靖琛的脸色和追问的意思看起来应该是有哪里不对,他对这个事当初也是闪过疑惑的,但上面和学校都说明了情况,他也没疑心了,此时被傅靖琛问起,难免又调动了些疑虑,皱眉问:“你是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是吗?”
傅靖琛揉了下额头,挑明了说:“不然呢?我虽然不是公派的留学生,但我也认识些朋友,他们也没有说突然停掉这笔钱的,你才就读半年就出了事,然后那个人就进了你的生活里,向你提供这笔钱?好大一个人情。”
宋云谏当初也是非常诧异的,但是更多的感恩,他当年非常感谢彦文修的出现没错,如果不是他,他完成不了四年英国深造的生涯,他是他命里的贵人,当初的确是,不可否认。
但傅靖琛提出了另一种可能。
是他完全没想过,甚至不敢想的。
“你的意思是……”宋云谏收紧手,望着傅靖琛的脸,语气格外小心,“这件事跟他有关?”
傅靖琛见宋云谏的语气重了很多,脸色也变得凝重,紧紧一个猜测就能让他浑身紧张,调起这么强烈的防范意识,显然他是不太敢相信这种事的,这的确有点过了,一般人都没法相信,没法相信一个人的手可以伸得那么长,一个人的心思可以这么深,这么可怕。
“我只是提出一种猜想,”傅靖琛说:“别紧张,不一定的事。”
他怎么会不紧张呢?这代表什么,如果这个假设或者说猜想成立,那么他宋云谏这四年都在做什么?他已经深陷进一个弥天大谎里了,不要把他对人性最后一点的基本信任都摧毁。
他曾觉得遇见那个人是不易,是浪漫,是幸运的事,但如果这一切从开始就是预谋呢?除了名字那个人什么都是假的?他在他面前刻意塑造出的知心稳重的形象,实际上是恶劣无情的?他表现的孤独爱他需要他,实际上早已经有婚配,甚至有了儿女?这些都可以造假,他认了,他为自己的年轻买单,他认这些,难道连巧遇都是假的吗?难道自己遇上的天塌的事都是他从中作梗吗?
这是一个多令人难以接受的真相,宋云谏真不敢想。
“我不喜欢这个猜想。”宋云谏低头,目光也暗了下去,看起来非常沉重。
他好像被这个猜想吓到了。
傅靖琛闷了口酒,将杯子放回桌子上,顺着他说:“不喜欢就不说,他在你心里还有地位,是我僭越了。”
“并不是,”宋云谏抬头看着傅靖琛,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但因为这个人跟傅靖琛闹得不开心也不值当,何况他还有求于他,宋云谏放下那点脸面,说道:“我跟他之间早就没关系了,以后也不会有一点点的牵扯,我不想让自己当年显得更蠢,所以……”
什么都是假的,什么都是,如果这也是假的,他就不止是被骗这么简单了,他被玩弄的十分可笑,一步步的,完全地落进对方的陷阱里。
“那我们就不提这个了,”傅靖琛换了话题,自然地过头,“冷吗?”
宋云谏摇摇头:“还好,我刚才说的,你能理解吗?”
不要有什么误会,尤其他和彦文修之间,不想要有任何人再有误会。
“可以,”傅靖琛说:“但容许我再提一句,我并不是因为对你以前的人有意见,我承认我是有点醋劲,可这个猜测是因为我觉得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有很多蹊跷的地方,有关于你,所以我想弄明白。”
宋云谏也没多想,但还是为傅靖琛这番解释感到暖心,他点点头:“我知道,傅先生是个理得清是非的人,我没有多想什么。”
“那就好,”傅靖琛说:“所以,你是在他的帮助下完成了四年的学业,可以这么说吧?”
宋云谏说:“当然,没有他就没有我,如果刚刚的猜测不对。”
傅靖琛沉默了片刻,然后扯唇笑了一声,像是讽刺的笑容,他继续问:“你也是为了他来到兰宁,选择兰财,做个老师?”
这一切说来话长,他那会刚回来,有很多想法,但都可以用这个统一解释,宋云谏松口道:“对,是跟他有点关系。”
“你是个恋爱脑?”傅靖琛用了这个新鲜的词,他的眼睛里有审视质疑和一点不解,“宋老师,你有很多比做老师更好的选择,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为了他放弃了更好的前途?”
做老师也是个稳定的职业,只不过对于学金融的野心家来说,还真很少有人为了做个大学老师读出一个那么高的学历。傅靖琛的圈子里,金融圈的精英还是玩股票的多,他可以负责任地说,进这个圈子的没有佛系的,初衷都是为了搞钱,搞大钱,他见过太多豪赌,那些一掷千金的豪赌。
被问到的是宋云谏最不愿意承认的事,渐渐地他发现,他这辈子最拿不出手的时光,都是那四年,甚至连对那个人的感情都是拿不出手的,宋云谏端起桌上的酒杯,低眸喝了一口,然后用一种无奈的口吻说:“尽情地取笑我吧。”
他变相的承认,承认当年留在这里,是因为那个人。
承认做老师这个选择,也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那些充满年轻气的冲动决定,今天来看,有多么令人悔恨。
“取笑?”傅靖琛点点头,感慨道:“是得好好取笑一下,取笑那个靠近你,能让如今这么防备冷漠的宋老师为他做出留在某个城市的决定?还是取笑一下我自己花了这么多心思仍让你对我抱有防备?”
他看出来了。
宋云谏抬起眼睛,有些无措,他听出傅靖琛的语气有几分凌厉,解释道:“那是曾经,现在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向我证明啊,”傅靖琛拿出手机,递到宋云谏的面前,目光里有一抹堪称凶残的东西,“宋老师,打给他,向我证明,你对他没有任何感觉。”
傅靖琛说着站起身,宋云谏不知哪句话惹他不快了,傅靖琛走到他的面前,站在他的身前,将手机丢在宋云谏的腿上,一只手盖在宋云谏的头顶,像在克制什么,“我知道这是个没必要的举动,但我心里失衡,甚至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现在醋得很,即使你跟他的事是曾经。”
宋云谏看着丢过来的手机。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如何他会好受点?如果傅靖琛连他曾经跟别人的情感都吃醋,宋云谏会感到吃惊,他眼里的傅靖琛,总是像玩弄感情的高手,吃醋什么的才不会像他能做出来的事。
他冷静又理智,但这会,却有点不一样。
傅靖琛说:“跟他说你不在意他,当着我的面。”
他的态度十分强硬,跟个钻牛角尖的小孩一样,半晌,傅靖琛又蹲下身,扯了扯宋云谏肩上的外衣,语气温柔了下来,表情却控制不住依然强势,“跟他说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跟他说我的名字,跟他说我吻过你。”
他的手背碰过宋云谏的脸,柔情又野蛮:“宋老师,跟他说,好么?”
宋云谏在他的注视下拿过手机,此刻的手机是寒凉的,傅靖琛的手却是滚烫的,他刚刚将手机亮屏,又低头下去对上傅靖琛的眼睛问:“有别的选择吗?”
傅靖琛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有,很俗,吻我。”
宋云谏指尖颤动了一下,而后相当不能理解地问:“这样就能让你心里好受?”
他的醋劲能大到这个地步,宋云谏是万万没想到的,或许他低估了傅靖琛对他的情意,此时说不上是惊喜,还是惊吓。
傅靖琛道:“对宋老师来说,这是简单还是为难的事?”
宋云谏认真地想了下,模棱两可地回答:“不算简易。”
傅靖琛轻笑:“你从没主动吻过我,想来对你不是易事,我求一个吻,还显得简单吗?”
宋云谏收回那个想法,傅靖琛还是厉害,左右都是于他而言不易的事,他这个刁钻的坏人,只要能从自己这里偷得半点的好处,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宋云谏将电话拨了出去。
傅靖琛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似要就这样听着,但令人没想到,甚至没有准备的是,电话刚刚拨出,宋云谏便弯下腰,主动吻上了傅靖琛的唇,面前男人的唇瓣冰冷,正在等一个火热的传递。
傅靖琛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是本能主使着他回应,宋云谏的吻技很好,出乎他意料的好,只不过他从未主动过,于是这一场被动的吻,让傅靖琛知道他面前这个人,藏得有多深。
宋云谏技巧的吻将傅靖琛撩得意乱情迷,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着男人享受的面颊,宋云谏和他额头抵着额头,贴着傅靖琛的面颊,做了次嚣张的客人,他伸出手抹掉傅靖琛唇上自己留下的一点晶莹,指腹按着他的唇瓣说:“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简单,再难的事我也敢去办,只要我愿意,何况吻你有什么困难?傅总,你迷人得很。”
话落,手机的铃声停了。
电话已通。
一切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