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
过得几日,天气愈热,北堂戎渡原本还想等到不那么热的时候,就和沈韩烟一起去打猎,谁知道左等右等也不见日头小上一些,一时不免恼了,索性就自己带人出去,未曾想运气倒是不错,让他撞见一头半大的熊来,因此等下午回来之后,北堂戎渡就带了那被他射杀的熊进宫,要送给北堂尊越,做个熊皮垫子用。
乾英宫四周花藤锦蔓葳蕤,蔚华成荫,满目浓艳妖娆,放眼望去,皆是翠生生彩馥馥地一片,枝叶花草葳莛盛放,席天席地,重重的珠帘外,日光安静地烙在青竹帘子上,看起来花木扶疏,浓荫翠华欲滴,倒让人生出了些许凉意,廊下尚且还养着几对相思鸟,啁啾啼啭,模样十分活泼可爱。北堂戎渡一时进到里面,殿中的空气比外面要通透不少,当中挖开一弯清澈见底的长池,凉郁沁人,里面是从外头引进来的清透泉水,望之生凉,水底用彩色斑斓的雨花石铺着,看得人目眩神迷,水面上下沉浮着摘来的各色鲜花,花香盈然,铺成漫天迷醉的颜色,泛着一股冷香,一些不过指头大小的彩色小鱼游曳其中,十分有趣,倒是增色不少,整个阔大的殿里都充满了一股沁人心肺的花香。
北堂戎渡身穿素青冷花袍子,不曾束冠,只用一根碧玉簪挽在发间,脑门上还蒙着一层未消的细汗,只举起袖子随意擦了几下,一边抱怨道:“热死了……”话音未落,却忽止了声,原来却是看见重重叠叠的水晶帘后,北堂尊越正从长榻上起来,赤着结实的上身,慢条斯理地穿着一件群青色质地柔软的宽大外袍,显然是刚刚醒,鼻梁高挺,双眼狭长如刀,北堂戎渡如今已与北堂尊越有过了肌肤之亲,因此在旁人眼里很正常的穿衣动作,落在他眼中却变得极有风情起来,使得北堂戎渡不免轻轻咳嗽一下,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北堂尊越的腰线位置狠狠扫了两眼,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去,却见北堂尊越的薄唇带出一缕邪气的弧度,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嘴角的线条更加明显了些,不客气地嘲笑道:“……想看就看,怎么倒忽然装起正经人来了。”
小香炉中乳白的烟气如同一抹游丝,晕出淡淡的白影,北堂戎渡一时被抓包,不免觉得有点儿窘迫,遂反驳道:“谁看了?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北堂尊越轻嗤一下,随手取了榻上的一柄素花折扇,朝脸上漫不经心地扇着风,瞟一眼北堂戎渡热烘烘的脸蛋,道:“怎么汗津津的?”北堂戎渡从袖里抽出帕子擦拭着额上的薄汗,抱怨道:“一上午都在外头打猎,这么个大太阳,能不出汗么……对了,我弄了一头熊来,送给你做个熊皮垫子。”北堂尊越很是惬意的样子,闻言抬手示意他过来:“……以你如今的修为,不也已经是寒暑不侵了?”北堂戎渡翻了个白眼:“话是这么说,可谁会闲着没事一直运转真气啊,我宁愿出汗。”说着,已结结实实地一头扎进男人怀里,不无得意地笑道:“现在我一身都是臭汗,来熏一熏你才好。”北堂尊越一手按在他肩上,另一只手则拿扇子给少年扇着风,并不嫌弃对方身上热乎乎的高温,只道:“你也不怕中暑了?赶紧洗澡去。”
北堂戎渡惬意地眯眼享受着父亲带来的习习凉风,感念于男人这样亲密的体贴之举,一颗心不觉软软展开,于是仰头去亲对方的脖子,含糊道:“哪有那么容易就中暑了……”说着朝不远处的水池位置看过去,笑道:“至于说到洗澡……唔,这里不是就有现成的地方么。”一面说,一面已蹬了鞋袜,光着脚走到水边,坐下伸了双足在水里撩了几下,踢了一脚的水花,觉得果然清凉,便三下两下脱了衣裳,直接入水,北堂尊越见了,不免骂了一声,道:“这是给你洗澡的地方?”北堂戎渡破水而出,胸膛露出水面,整个人惬意地泡在清水里,身上沾着粉红色的花瓣,将周围的鱼全都惊得逃了,顺手将黑发上附着的鲜花捋了下来,笑道:“那有什么,其实都差不多的……你要不要也下来?凉快得很。”北堂尊越站在水边看他,不屑一顾地扯了扯嘴角:“要胡闹就自己闹去。”北堂戎渡撩水泼他,哈哈直笑,随即重新矮身沉到水中,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
未几,北堂戎渡上了岸,坐在池边,用手拍打着皮肤表面,一一取下粘在身上的花瓣,北堂尊越立在一旁,看着他的肩胛骨在背后微微支起一道精美的弧线,头发半湿着,顺着柔韧的腰身曲线贴住肌肤滑腻的身体,直延续到圆挺隆翘的臀部,两条雪白的长腿被微微压在臀下,摆出跪坐的姿势,一段霜雪似的小腿漫不经心地半撇着,骨肉匀称,肤色类雪,引人遐想,粉嫩的花瓣衬着他玉也似的肌肤,撩人以极,更何况眼下这个姿势看起来虽然很平常,可由北堂戎渡这样的美少年做出来,就令人觉得似乎是在暗示与邀请了,一旁北堂尊越双手抱胸,微微半侧着头,神情闲适,目光扫过那小腿,然后多少有些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上移,北堂戎渡对男人这样微热的视线似有所感,于是下意识地侧过脸去看,密黑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的水珠,使得眼神简直就像是在欲拒还迎了。
北堂尊越薄唇微抿,突然间就笑了起来,随即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对方一瞬,然后微垂了眼睑,俯身捉住了北堂戎渡的手,按紧那白玉一样的肩膀,发出嗤嗤的笑声,一面低头夺去了少年的唇,与其厮磨,北堂戎渡没有忽略男人眼里渴欲的颜色,因此微微抗拒,道:“这么热的天,你也有心思干这个……”
北堂尊越叹了口气,微啄着北堂戎渡清凉的肌肤,就如同捉住了一尾光溜溜的鱼,唇边绽开一分肆意的笑容,轻声道:“戎渡,今天让本王抱一抱你,嗯?”北堂戎渡蹙了蹙眉,不肯展开身体,拒绝道:“不行,呃……我觉得不行。”北堂尊越挑眉,环住少年**的诱人身体:“为什么?”北堂戎渡呐呐道:“那个……”他支吾了半天,才总算是憋出一句话来:“……我怕疼。”北堂尊越愕然,随即就有些啼笑皆非:“这算什么狗屁理由!”北堂戎渡心有余悸,推了推父亲厚实的胸膛:“得了罢,上回明明是我在上面,结果都快被你弄死了,如果换成我在下面,那还让不让我活了?”北堂尊越额角青筋直跳,简直咬牙切齿,却还得耐着性子哄道:“本王保证小心……”北堂戎渡坚决不肯上当,哪里会信这所谓的保证:“少骗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我和你一起跟人欢好的时候,哪次你不把那些人弄得死去活来的?我要是信你才怪了。”
二百一十二.蓬岛还需结伴游,一身难上碧岩头
“少骗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以前我和你一起跟人欢好的时候,哪次你不把那些人弄得死去活来的?我要是信你才怪了。”北堂戎渡为人何等滑不溜手,他自己也是男人,怎能不明白身为雄性,在某些时候是很难约束自己的,因此哪里会信对方的保证,说着,就要推开北堂尊越,去穿衣裳。
但北堂尊越却是一手按在了北堂戎渡雪白的胸前,不让他离开,嘴角已挑起一个低邪的笑容,漫不经心地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本王上回吃了你的暗亏,莫非倒不来找回场子,嗯?”北堂戎渡倒也不怕他怎么样,索性空出一只手摸上北堂尊越的脖子,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质地柔滑的衣领,轻佻地一笑,道:“那明明是你玩了我好不好?我被你弄得简直都快阳肾亏虚了,你那才是真正的强奸……难道你不承认?”北堂尊越一时哑口无言,对少年的狡辩之语倒是没有什么很强力的反驳,因此看着怀里还覆着一层水光的修长身体,伸手按在北堂戎渡平坦结实的小腹上,剑眉微微斜挑,道:“又不是要你的命,抱你一回就这么难?”北堂戎渡低低抱怨道:“那也差不多了,等你弄完,我估计自己也就剩半条命了……自从上次和你好过那么一回,我就怕了你了,所以虽然后来也经常想再跟你做那档子事,但是一想到当时的样子,我心里这点儿念头就很快打消了……”他一面说一面抬起手,隔着衣物熟稔地揉着北堂尊越宽实的胸膛:“所以说,我以后大概就不会再动你了,当然,你也别碰我。”
这番话一出,北堂尊越可就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只见那紧抿的嘴角极隐蔽地抽动了一下,既而微觉恼火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这算是什么毛病?!”北堂戎渡凑过来轻吻他的脸庞,叹气道:“这可不赖我,谁让你那么……反正,你让我怕了你了。”说着,却是仰头舔上了北堂尊越的下巴,半含在嘴里用牙齿轻咬,另一只手慢慢轻捏着男人的肩膀,道:“算了算了,反正男人么,不外乎就那么点儿事,只要把里面存着的东西泄出来就行了,其实区别不大,所以我动动手,照样让你痛快起来,这总行了罢?”北堂尊越额上青筋微跳,一双锐利的凤目已渐渐眯起,良久方反问道:“……要是本王一定要呢?”
北堂戎渡听了这话,不免蹙着眉抬起头来,略略打量了一下男人俊美之极的面孔,忽然间‘嗤’地一声笑了笑,揶揄道:“怎么,要逼奸啊?……来罢来罢,谁怕谁,不过我觉得你大概对着一个死鱼一样的人,应该不会有什么兴趣的。”北堂戎渡说着,却是推开了北堂尊越的怀抱,自己大模大样地往后一躺,四肢随意摊开,果然就好象一条死鱼一般什么反应也没有,一副任君处置的姿态,北堂尊越见了,却只觉得头疼肝疼胃也疼,一腔欲火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因此气恼地低骂一声,森然道:“本王还不屑去做这种不入流的下作事……还不滚起来!”北堂戎渡这才懒懒爬起了身,却慢腾腾地过来,准确地扒住了北堂尊越的肩头,在他的脖子上一顿啃吸:“你别恼么……”北堂尊越此时根本就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隐隐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强横,让北堂戎渡对两人第一次欢好的印象极其恶劣,留下了根子,但事到如今,却也没有地方找后悔药吃,因此只得憋下这口闷气认了,好歹等日后施展手段,慢慢转圜回来就是。
不过北堂戎渡倒是还没忘了自己刚才说过的‘动动手,让你痛快起来’的话,他直起身,两只手在北堂尊越身上徐徐游走,手指轻如蝶翼一般,灵活之极地解开每一处可以解开的衣带或者扣子,同时张开双唇去叼着男人的嘴唇吸吮啃噬,眸中光华璀璨,含含糊糊地道:“……唔,现在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享受就好……我来……”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北堂尊越虽说有些余怒未消,但眼下怀里偎依过来一个光溜溜的身子,卷着他的舌头几乎一个劲儿地讨好,近乎谄媚一般地自动上门献殷勤,总不可能真的去拒之门外,况且造成如今这个局面,自己也并非全然没有责任,因此只是哼了一声,便搂住北堂戎渡的身躯,将对方卖力的主动讨好之举毫不客气地笑纳了。
其实北堂戎渡此刻与北堂尊越温存狎昵,也算是乐在其中,不必说他原本就对这个人感情极深,哪怕只单看北堂尊越的形貌,就是挑不出丝毫瑕疵的绝顶美男子,与其近身亲密,自是别有一番滋味……未几,北堂戎渡长腿一勾,已跨到了北堂尊越的身上,坐在父亲健壮的腰腹间,一面伏下了身,凑在已经衣衫半解的北堂尊越耳边,含笑不断地吸着鼻子,去嗅父亲身上的气息,一面轻声笑道:“……嗳,别动。”说着,吻上对方的胸膛,熟练地去舔那上面的乳首,且时不时地轻吮两下,这回他倒是不再犯那个爱叼着这地方不放的老毛病了,而纯粹就是在取悦北堂尊越,耳鬓厮磨,直到发现他父亲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强壮的肌理并不明显地略微绷紧了些许,这才支起身来,看着对方,一双明亮的蓝色眼睛就像是最醇香的美酒,越发生动起来,似有若无地汪着一层浓郁的波光,笑吟吟地道:“……怎么样?”北堂尊越嗤声一笑,随即慢条斯理地支起右腿,充满暗示意味地将北堂戎渡的视线引向自己的胯部,把那处已经抬头的东西完全坦露在少年的面前,道:“还凑合。”北堂戎渡明白对方的意思,于是低下头,柔软的双唇在男人的胸膛上蜿蜒轻啃着,一直不停,细密的吻逐步往下移动着,甚至渐渐已经延续到了父亲结实的下腹,同时一只手极尽挑逗地抚摸着男人丰健的大腿,此时北堂尊越似乎有些意识到了什么,遂支起上身看向北堂戎渡,而北堂戎渡也正望向他,舌头在父亲的脐部轻轻打转,目光中仿佛有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少年就微垂了眼,一手握住那处已经火热起来的东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便低一低头,在上面轻轻咬了一口。
北堂尊越腰部一紧,口中低哼了一声,实实在在地惊异于北堂戎渡这样的行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的这个儿子有多么傲慢,而眼下居然肯放□段,近似于卑微地做出这等举动……很不容易。北堂尊越微微眯起眼,手肘半撑起上身,目光盯着儿子的一举一动,就见北堂戎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父亲腿间明显比他自己要蛮壮一些的勃动狰狞东西,微微皱了一下眉,却到底还是尝试着凑近了,然后循序渐进地慢慢去亲吻起来,北堂尊越看着少年这种近乎于无措、很是生疏的模样,顿时低低笑了起来,眼底甚至还隐隐有着一丝满足与得意——很显然,北堂戎渡是没有在其他人身上这么尝试过的。
既然如此,那么对方的手段高超与否也就不必太挑剔了,哪怕是表现得稍微笨拙一些,也完全可以原谅,因此即便是北堂尊越向来见惯了风流,但少年此刻这稍嫌生涩的举止也完全没有让他不耐烦,反而觉得有着前所未有的刺激性,于是北堂尊越一手半撑着上身,腹部绷得微紧,另一只手则抚摩着北堂戎渡黑亮的鬓发,微抽一口气,沉声道:“戎渡……”北堂戎渡从鼻腔里模糊地发出了一点声音,算是回应,此刻他柔嫩的咽喉处已经被牢牢堵住,撑得人难受得要命,直想咳嗽欲呕,同时男性的淡淡麝香味道也充斥了满嘴,他长到这么大,从未这样服侍过谁,自然觉得很是吃力,而且极不适应,但想到这个人是北堂尊越,于是到底还是皱着眉头,闭上眼一发狠,去尽量取悦对方。
好在北堂戎渡虽然是头一回这么伺候人,但好歹他也是花丛里的老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上道很快,渐渐地就摸索出了门路,熟练起来,而那厢北堂尊越却是浑身微微燥热,□在北堂戎渡口中崛然怒起,狰狞得怕人,有心按住北堂戎渡的脑袋,在他温热的嘴巴里大肆逞凶一番,但一想到上回两人欢好时给北堂戎渡留下的恶劣印象,因此只得按捺住,手掌在北堂戎渡光滑的身上抚摸不已……北堂戎渡微闭着眼睛,只觉得嘴都酸了,喉咙也疼,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父亲似乎并没有肆无忌惮地摆弄他的打算,不然他怀疑自己在对方那样蛮横的冲撞之下,嘴角和喉咙会不会被撑裂开……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牢牢按定了他的后脑,北堂戎渡一怔,正欲挣动,却忽地闷哼一声,被突如其来的顶撞弄得嗓子大痛,却是北堂尊越摁住了他的头,腰部用劲,难耐地在那湿润的口腔里用力挺送起来。
北堂戎渡见其如此,心知大概是因为北堂尊越快要临近顶点,这才忘形情热,再难忍耐,因此好歹坚持住了,十分顺从,没有去挣扎,只盼他父亲快些完事,但两道修直的长眉却还是因难受而深深拧起,长长的晶莹的口涎亦顺着嘴角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一直蜿蜒到下巴……直到北堂尊越撑起结实的上身,按着他的后脑勺狠狠地狂肆抽提了不知道多少次,连喉咙都被戳得有些麻木了,北堂戎渡这才猛然想起一件要紧的事,连忙挣扎着就要离开,却到底还是晚了,大量滚烫的液体随着几下加紧的颠送,猛地灌满了他一嘴,北堂戎渡心下大骂,口中‘呜呜噜噜’地发出挣扎之声,但根本已经无济于事,等到好容易挣脱开来时,已有些许精水进到了肚子里,北堂戎渡被呛得连连咳嗽,忙不迭地吐出嘴里那些微微发涩的男性腌臜东西,只觉得满口暧昧以极的怪味儿,一时间不由得大为恼火,抬头却见北堂尊越懒洋洋半闭着一双凤目,显然是在享受着恣意之后的余韵,或者说是在回味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北堂戎渡见状,用力一抹嘴角,干咳着‘呸呸’几下,却除不尽那股味道,不免忍无可忍地怒腾腾火道:“……你怎么把这脏东西弄到我嘴里来!”
北堂尊越此时显然心满意足,惊心动魄的完美面孔上浮现出几分餍足之色,轻笑着一手揽住恼火的北堂戎渡,揶揄道:“……那又怎么了?”北堂戎渡被男人漫不经心的促狭表情弄得火冒三丈,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又想到刚才猝不及防之下,甚至还有一些精水被咽进了自己的腹中,因此更是觉得面前这张俊脸上的笑容十分可恶,沮丧道:“你说怎么了!你居然……呸,你以后再别想我这么干了……”说着,仍觉不解气,干脆凑上前把人抱了个结实,紧接着就在北堂尊越的肩头位置用力咬了一口,北堂尊越笑不可闻,毫不在意肩上传来的小小痛楚,只从旁顺手捞来一件衣衫,披在北堂戎渡光溜溜的身上,懒洋洋地笑骂道:“又不是什么毒药,还能毒死了你不成!”北堂戎渡只觉得腻歪,因此闷闷道:“你肯定是故意的……”虽是这么说,到底不好太计较,发了几句牢骚,也就罢了,过了一会儿,忽用手肘捅了捅北堂尊越的左肋,道:“嗳,怎么样?”北堂尊越凤目稍敛,嘴角漾出一分似笑非笑的意思,慵然道:“……还算凑合了。”北堂戎渡轻轻‘嘁’一声,一个熊抱把北堂尊越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静一静,忽然说道:“你这样嫌东嫌西的人,真难伺候……那我问你,你老实交代,你头一回做这事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和谁?”
北堂尊越闻声抬眼看他,仿佛是愣了一刹那,随即眉一挑,薄唇抿成一个奇怪的笑意,似乎隐隐有些乐不可支的模样,半侧着上身拥他入怀,一手拈起北堂戎渡的一缕发丝,放在唇下轻佻地吹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笑问道:“你这是在吃醋不成?”北堂戎渡被这人霸道地约束在怀里,倒没挣扎,也根本懒得开口去反驳,只在嗓子眼里轻轻哼了一声,道:“……爱说不说。”北堂尊越修长的手指插在少年乌黑如墨的头发里揉了揉,然后才伸手在对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一弹,道:“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谁还记得清楚?”既而含糊地‘唔’了一下,难得有些苦恼地回忆着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好歹终于想起了一些,这才近乎没辙地叹息一声,用锐利的一双眸子上下打量着北堂戎渡,皱眉道:“本王记得应该是十二岁那年,跟房里的一个侍婢……经了**之事。”北堂戎渡听到这里,低低笑起来,摸了一下父亲薄薄的眼睑,揶揄道:“十二岁?嘿嘿,爹你可真是人小心大……”
北堂尊越按住他的手,将火热的吐息故意往北堂戎渡的脸上吹了吹,笑着把儿子重新抱紧了,语气和缓下来,道:“……不然你以为呢?”北堂戎渡闲着没事,随口继续问道:“那么,当时滋味儿怎么样?”北堂尊越拧着双眉想了片刻,似乎毫不在意一般,含糊地应付几声,到底还是开口道:“谁还记得这些,无非是那档子风月事也就罢了……本王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北堂戎渡晃晃脑袋,只暧昧地笑了一声,便惬意地往那宽阔的怀里靠了靠,不再继续问了,倒是北堂尊越神情古怪,却突然间笑不可遏,心下就好象是猛地有什么东西闹腾开来,收臂将怀里的北堂戎渡揽紧,有些罕见地认真低笑道:“怪了,本王怎么好象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唔,成了什么怕老婆的男人,正在跪搓板被人审?”北堂戎渡愕然,随即用手肘往后撞了对方一下,笑骂道:“那你自己跪去罢!”
两人说笑了一时,没多久,北堂尊越忽然轻松抓住了北堂戎渡的手,按在自己食髓知味的胯间,轻笑着耳语道:“……再来一回,嗯?”北堂戎渡皱一皱眉,明确拒绝:“我不干。”北堂尊越诱哄道:“本王保证不像刚才那样,肯定不弄在你嘴里……怎么样?”北堂戎渡狐疑地打量了父亲片刻,终究还是妥协了,犹犹豫豫低下头,还不忘提醒道:“这可是你保证了的……”北堂尊越微微一笑,一手搭在北堂戎渡的头顶,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良久,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只听有人怒道:“……保证你个大头!下次你就算是赌咒发誓,也绝对门儿都没有!”
二百一十三.流光把人抛却
之后两人又闹了一时,北堂尊越自然免不得对恼火不已的北堂戎渡好言好语地哄上一哄,北堂戎渡恼他故技重施,又骗了自己上当,因此当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换上一身干净衣物后,又拿茶漱了口,这才哼了一声,冲着北堂尊越直翻白眼,道:“你这种说话不算数的人,以后还想叫我信你才怪!”北堂尊越神情慵倦闲适,显然早已是磨练得脸皮奇厚无比,任凭什么恶言恶语也对他不起丝毫作用,只好象在安抚着一头乍了毛的小兽一般,居高临下地用手拍一拍北堂戎渡的脑袋,手指绕住少年散落在脖颈间的几丝碎发,很是温柔的形容,轻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生气?好罢,下回真的不会了,嗯?”北堂戎渡不怒反笑,在北堂尊越的胸膛上用拳头略微用力擂了一下,嘟囔道:“你以为还有下回?才怪了……”
小小的风波过后,父子二人坐在一起,一面喝茶,一面谈论了一会儿公事,彼时东部形势已经开始明朗,因此双方语气之间不免都轻松了许多,直到晚间在宫内陪北堂尊越一起用过晚膳,北堂戎渡这才在眉宇间带着一二分微醺的酒意,施施然出了大内,骑马返回自己宫中。
此时夜幕如一痕薄纱轻笼于地,一时间清风徐来,月色亦且温柔,是难得的静谧,只有蛙声与蝉鸣仍旧不绝,北堂戎渡回到自己宫内,在经过一处沉香亭时,却忽然发现不远处的花丛旁边有人,手执轻罗小扇,正不知道在干什么,遂道:“是谁在那里?”那人原本细赏花开,闻声回过身来,原来却是牧倾萍,身上穿了一件柔杏色流水绉纱外衣,里面露出天水红的纹花抹胸,腰间系有一袭珠粉色落梅细褶长裙,发式亦是十分简单,只在上面簪了两朵鲜花,发髻上垂下红丝穗来,月色下,格外有一种清丽之色,北堂戎渡见到原来是牧倾萍,因此不免打量了她几眼,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也没叫几个人随身跟着伺候。”
牧倾萍只闻到有一股醺然的幽幽酒香扑鼻而至,其中似乎还隐隐有男性身上好闻的气息,让她不太适应,遂以纤手攀住身旁的一枝花,安静道:“我自己出来随便走走而已,不想让一群人跟着。”她抬一抬头,瞧向面前的北堂尊越,眉心中间的花钿娇艳如一朵红梅,只在嘴角浮起一丝疏落的笑:“听说你今天去打猎了,是么?”北堂戎渡点一点头,笑道:“是啊,就是天气太热了些……对了,里面有不少还过得去的皮子,你可以挑一些,等过一阵天冷了,让人去做件衣裳穿也好。”牧倾萍轻淡一笑,只微微眯起了一双好看的杏眼,道:“好啊。”
既是在此处碰见了牧倾萍,于是北堂戎渡便随口笑道:“时辰还早着,你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不如跟我去琼华宫,韩烟那里的点心做得好,咱们去吵他,怎么样?”牧倾萍虽说想多见沈韩烟,但心中又不愿意亲眼看见他二人举止恩爱,因此就摇头道:“不了,我有些困,还是回去早点儿睡觉算了。”北堂戎渡也不勉强,便道:“那你就回去罢。”说着,便离开了。
夏季暑热,琼华宫中用大瓮装满了冰块降暑,角落里疏疏放着无数盆姹紫嫣红的鲜花,开得如火如荼,北堂戎渡进到琼华宫时,才一进去,就觉得兜头一阵清凉,兼有孩童的叫嚷之声,抬眼看去时,就见原来是北堂佳期正一面大声嚷嚷,一面在后头撵着一只雪团般的白猫,要把它逮住,那猫是前些时候进贡上来的,浑身如同白雪一般,没有一根杂色的毛发,碧眼如玉,模样十分活泼可爱,彼时沈韩烟似乎刚刚沐浴过,黑发结在头顶,有些许发尾蜿蜒进柔软衣料的褶皱缝隙里,更觉得顺滑许多,肩头披着一件浅绿色的翠衫倚在凉榻上,脖颈修长,手里端有一盏冰镇梅子汤,望着跑得喘吁吁的北堂佳期微笑,周围众多的宫人与内监侍立在大幅的鲛绡纱帷下,亦是笑吟吟地看着北堂佳期和那猫儿一个逃一个追地不住耍闹,殿中花香似海。北堂戎渡见了,不免笑着说道:“你个小丫头又开始闹腾,当心摔着!”北堂佳期听到他的声音,脚下一停,金色的眼珠滴溜溜一转,一下就看见了父亲,因此也不去抓猫了,只径直扑过来抱住北堂戎渡的腿,撒娇要父亲替自己抓来:“……爹爹,露儿要猫猫!”
北堂戎渡笑呵呵地牵过女儿的小手,道:“咱们不玩这个,不然要是让它挠破了皮怎么办?”北堂佳期却不答应,只扭着身子道:“我要,要……”北堂戎渡被她闹得没辙,只得亲手把那只白猫捉住,送到女孩儿怀里,叮嘱道:“不准掐疼了它,要不,小心它挠你。”北堂佳期笑嘻嘻地在父亲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紧紧抱住白猫,自己到一边玩去了,北堂戎渡叫人仔细看着她,不要让猫伤到,这才走到沈韩烟身边坐下,按一按青年的肩头,笑哂道:“你倒是会在一边看热闹,嗯?”沈韩烟微笑凝眸于他,然后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清渲,摇头道:“这丫头淘气得让我头疼,我可管不了她了。”沈韩烟举止之间,恍若天成,就连周围的景物也因他而蒙上了一层别样的柔和清爽之意,北堂戎渡的目光驻留在青年脸上,神色间愈加有好笑之态,道:“还不是你惯的,现在想要抱怨,谁理你?”沈韩烟笑出声来,蜷曲蜿蜒的发尾垂在肩头,只挥一挥袖,示意殿中的其他人都下去,将正玩耍的北堂佳期也一同带出去,既而伸手抓起了一把百合香,撒在面前的紫铜鎏金大鼎里,随后带着某种并不曾像这鼎中烟气一样散尽的温柔心肠,在北堂戎渡手上握了握,忽然就想起当年两人在外面相依为命,步步经营的时光,而如今明明彼此越发位高权重,一令之下则随者众,为什么却反而觉得似乎不如从前那样亲密无间了呢?这琼华宫虽是好,金玉堆砌,却再没有昔日随身言笑,无时无刻不在一起的日子——那个时候,双方彼此之间,也能够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了罢……
想到这里,心下微微一动,不免略觉出一丝感伤的意味,干脆也不忍再去想,唯见殿外旖旎一树的繁花灼灼,开得如霞如霓一般,沈韩烟轻轻抚着北堂戎渡腰带上的蜜合色蝙蝠长穗,任殿内轻烟袅袅,逶迤不散,只垂目微笑道:“露儿自来就生得讨人喜欢,我难免多宠了她一些,况且……北堂,你不觉得,她和你小时候有些像么?”北堂戎渡听他说得恳切而实在,很是真心的模样,不由得就认真想了想,笑道:“像我吗?不过我小时候可没和她一样,竟这么淘气。”沈韩烟微微一笑,那衣袖之上,隐隐有淡薄的香气,随后就去握北堂戎渡的手。
宫人们皆守在殿外,寂寂无声,这么坐得久了,双脚也好象有些微微发麻起来,但少年的手掌温热而柔软,这样一直握在手心里,就仿佛两人还是在从前的旧日时光,是彼此那些年在外打拼的日子,虽然时有危险,却也是岁月静好,甘之如饴的……沈韩烟似乎不想多说话,亦不想去做什么,就如同生怕失去这一刻的宁静,用拇指缓缓轻刮着少年的掌心,好象如果不这么做,便不能平复此刻芜杂难理的心思一般,某个地方忽然生出一丝无声无息的落寞之意,缓缓自指尖传出来,仿若终究可以将整个人也淹没,只不过等到再抬眼看向北堂戎渡时,恍然抬头间面上就已是且罢且淡的神色,目光葳蕤而澄明,爽朗而笑,亦是如常望着对方,道:“我是说她的性子当中似乎总有哪里和你有些相似,谁说你小时候也淘气了?”北堂戎渡就势在青年的肩上按了一下,动作亲厚自然,只含笑道:“是我的闺女么,当然像我了。”
其实不是不喜欢的,只不过,也许是长期的朝夕相处的缘故罢,其实彼此当中,更多的已经是亲情而非所谓的情爱之念了,当时间一点一滴地如同细沙从指缝中徐徐溜走,彼此之间积累起来的情谊越来越多之时,或许心中已经习惯了的东西,早已从一开始初见时的为美色所动,逐渐转变成了于日久天长之间,那一点一滴渗透身心的体贴与温柔,熟悉与相守……
沈韩烟亦笑,随手用一支碧色的玉搔头淡淡拨弄着鼎内已经烧了一小半的香料,那种甜郁好似果实即将糜烂的味道在空气中恰如细雾一般,轻柔弥漫而去,就仿佛还在那些已经很远的旧时年岁里,只觉得有此时这么一刻的两两相对,安静如斯,大概也一样都是生平再难求得的温存时光,因此笑意温然,只道:“对了,明天我去取露儿的寄名符,你可要一起去么。”
这寄名符向来是做父母的为了儿女更容易成长,遂将其送与僧道处做寄名弟子,以求神佛庇佑,则寄名的师傅就要给孩子寄名符佩带,只要稍微殷实一些的人家,大多都会如此,何况北堂佳期是北堂戎渡的长女,汉王长孙女,心尖子也似,自然也少不了这般行事,因此北堂戎渡点点头,说道:“我是不成的,明儿个还有事要处置,你自己去罢……对了,别忘了再让人为佳期点几盏长命灯。”沈韩烟长长的发丝青黑幽冷,只微微颔首说道:“这个自然。”
此时已有北堂戎渡宫中的内侍将需要批示的公文一路送到了琼华宫来,北堂戎渡吃了几块点心,便开始动手办公,沈韩烟自然在旁陪他,或是研墨添水,或是剪灯芯,打扇子,倒是很有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意思了,待到窗外夜色渐深,明月亦且宁寒幽幽,两人便收拾了一下,解衣入帐,随意说了一会儿话,渐渐地声音开始小了下去,帐内已传出了均匀的呼吸之声。
醒来时仍旧是烛红帐暖,光线迷蒙,茜金烛台上儿臂粗的蜡烛已经燃得只剩了寸把长,在罗帐上投出幽微的温暖之色,沈韩烟醒来的刹那,有一瞬间的恍惚,就好象是被谁触破了美梦,既而若有所思,慢慢坐起身来,似乎是在想着什么,直到感觉出头皮好象极轻微地一痛,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对上了北堂戎渡懒懒不甚清醒的目光,一缕漆黑的头发正被对方绕在指尖上,轻轻拉拽着,沈韩烟见状,便平和地一笑,用一只手替北堂戎渡拢了一下微散的襟口,微笑道:“……我正想仔细看看海棠春睡,你怎么就醒了?”北堂戎渡将后脑勺在枕头上舒服地靠一靠,懒散喃喃道:“倒是学会贫嘴了你……”沈韩烟笑了笑,从床头摸起一把扇子,给北堂戎渡慢慢扇着:“你睡罢,我中午躺了一会儿,现在不怎么困了。”北堂戎渡朦朦胧胧地翻了个身,嘟囔道:“等天亮了,就早点儿叫我起来……”沈韩烟笑着答应了一声。
第二日天气难得比前天多少疏朗了些,偌大的青宫北门中,一辆朱红色油壁黑漆辕马车徐徐驶出,两侧车窗悬挂着天青色翠竹柔纱帘子,光泽微微,挡住了阳光,因今日是去寺里,于是随行的也没有多少侍卫,亦不曾有仪仗,车前车后只带了随身的扈从与内侍等二十余人而已,轻车简马罢了,倒像是豪门大户人家的仆从伴随着主人外出的模样,彼时夏日炎热,就连空气中都是温热着的,虽说是上午,却已经是阳光亮晃晃地刺眼,暑气殷殷如蒸,沈韩烟坐于车内,虽然有不少冰块被装在细瓷小坛子里用来降温,却也还是觉得有些闷燥,遂朝外面招呼了一声,让一直骑马跟在车旁的孟淳元过来,半卷起车窗上的帘子,略微透一透气,约莫行了大半个时辰之后,路上开始渐渐林幽树匝,就连暑夏的热气也被四周的参天古树遮蔽住了大半,道旁蝉鸣声声,未几,一座规模宏大,庄严雄伟的佛寺已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一行人即将到了山门前之际,却已有人领先一步,只见一辆素帏马车停在寺门外,三五个青衣青帽的精神小厮跟随着,其中一人动作麻利地打起竹帘,随即自马车内便走下来一名身穿戗蓝锦涡长衫的年轻男子,容貌十分英俊,眉目风雅,头上戴着一顶素银冠子,却是冗南伯殷知白,只见他手中执一柄檀香扇,对寺门外的几名年老僧人皱眉说道:“……今日好端端的,如何却要关闭全寺,不待客了?”其中一名老僧口颂一句佛号,双手合什,道:“施主请了,今日只因有贵人入寺,因此本寺不再开放。”话音未落,众人已看见远处一行车马正在驶近,待临得近了,当先一个鲜衣怒马的十来岁少年已策马徐徐而前,生得唇红齿白,极是秀美,目光一转之间,已然看见了殷知白,于是翻身下马,便是一礼道:“见过冗南伯。”
炎热的阳光无遮无挡地洒落下来,明光灿烂,耀得人眼晕之余,从毛孔里一个劲儿地透出热意,殷知白自然认得这少年,遂用扇子一敲手心,轻笑道:“有日子不见,淳哥儿都长这么大了?”孟淳元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挠了挠头道:“我都已经是娶了亲的人了,伯爷却还来取笑……”殷知白却是含笑不语,目光不着痕迹地看向那辆已快到面前的马车,心中自然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人究竟是谁,就听孟淳元道:“少君今天来给大姑娘取寄名符……伯爷怎么也来了?”话音方落,马车已经停在了几丈外,有人在车中道:“……原来冗南伯也在。”
那声音如同洞箫一般,清亮和宛,有若风过低廊,过往无痕,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而已,竟也叫人心旷神怡,一听之下,连夏日里的燥热也被驱去了不少,殷知白不为人知地凝一凝神,顿觉身心微浮,既而笑道:“今日来为亡母祭祷,却不曾想,居然恰好碰见少君。”此时片刻的沉默之后,只见车帘一动,已从里面撩开,有人从中出来,一双雪白的朝阳麒麟履踏在平整的青石地上,然后是个修长的侧影,身穿象牙色华袍,冠带俱全,用石青的玉朴绸配做领口,腰间一色的挑线宫穗,两块比目羊脂佩微露衣外,漆黑如缎的长发顺着衣褶垂流而下,逶迤及腰,姿态丰闲从容,肌肤如玉,虽衣饰华丽得不可方物,却又恰倒好处地透出清致高华之气,眉目微抬之间,风华卓然,轩隽之色如流水倾泻,比起单纯的美貌,更有一层丰采照人的天生优雅气质,连周身炎酷的骄阳都仿佛软成了淡淡的月光,只漆目微微一转,便令人恍惚生出了‘他必是看见我了’的错觉,不必任何言语,就已能够令人失神,便连接下来反手开扇的简单动作,也是赏心悦目的,殷知白心下难平,不免暗叹一声,明明知道如今两人因各自身份之故,已再无可能,但眼看着青年不语淡笑的清朗之色,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神恍恍,凝眸注视着对方,同时嘴角保持着微笑,语气悠然道:“……知白见过少君。”
沈韩烟漆黑的眼眸中仿佛笼罩着浮光,袖中露出一截修致的雪白指尖,目光极是平和,就如同春日里的一潭幽水,莹白修长的手指扣着镂兰花扇柄,点一点头道:“伯爷何必客气。”随即转眼看了一下一旁的诸僧,既而对殷知白微笑着说道:“今日我过来,只是为佳期取寄名符而已,既然伯爷要为令堂祈福,那便一同进去罢。”殷知白含笑点头,目光掠过青年衣袂翩然、风姿卓绝的形容,抬眼时,却正对上沈韩烟有若春风霭霭的眼睛,心中不觉莫名地涌起一阵微热的悸动,遂不露声色地看向他沉静的面庞,两人一时寒暄了几句,既是有沈韩烟发话,众僧自然不会再拦着殷知白等人入寺,只照着吩咐,准备香烛为其亡母祭祷而已。
大殿中点满了巨烛,烛火轻摇,四周寂静无声,当中庞高的佛像遍体漆金,微微折射出闪烁的金光,沈韩烟宽大的衣袖随着脚步轻拂,鞋底踏过墨色的地面,轻软无声,自主持手中的金托盘中取过寄名符以及一块在佛前开过光的紫金长命锁,用黄缎包好,放入玉盒内,交与身旁的内侍,这才接过主持奉上的长香,于佛祖面前拜了几拜,之后众人退下,唯余沈韩烟独自一人留于殿中,盘膝坐在蒲团上,颂几遍《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为北堂佳期祈福,愿其平安成长,不久,大殿深处忽然有一抹人影飘忽而现,声音幽深道:“……公子。”沈韩烟缓缓站起身来,清澈的双目眼下已不知何时变成了两潭不见底的深湖,朝着那厚重垂下的佛帏方向走去,那人立在帏后,掩住身形,只低低说着什么,沈韩烟听后,沉默了片刻,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对方,那人接过,小心收进怀内,两人又说了一阵话,最后,只听沈韩烟沉声说道:“……我知道了。”那人微微躬身,旋即身影一闪,已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沈韩烟脸上漫起一丝难言之色,重新回到原地,跪在佛像前,蓬泽的漆发柔软垂于身后,只觉得周围那样静寞,唯有外面树上传进来的阵阵蝉鸣声,如此细小而锋利。
未几,但见天光微敛,云头聚聚,竟是一时间‘沙沙’之声渐起,下起了雨来,沈韩烟步出大雄宝殿,湿润的水雾便拂面而来,微微溽湿了广袖上绣着的缂丝昙花,外面有内侍见状,立时趋步而前,替青年遮起自寺中僧人那里得来的油纸伞,一行人沿着被雨水打湿的青石路,便娓娓朝着寺外走去,恰逢此时殷知白亦自偏殿中出来,眼见那白色身影逐渐走远,却只是目送其远去而已,任凭衣角上被雨水濡湿了些许,额头上亦沾了些丝丝凉意,终究没有上前。
二百一十四.自信
其后倒是接连下了两场雨,这一日天气尚好,莺燕清鸣,北堂戎渡推开窗子,顿觉晨风中夹杂着一阵清馨的荷花香气,扑面而来,待往窗外看去时,就见远处莲台下风荷举举,湖上碧叶摇花,水鸟于大片大片的莲海之间振翅浮浮,溅起几串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下显得十分剔透,画面格外养眼可爱,北堂戎渡不觉回头,看向殿内正在由宫人服侍着穿衣梳洗的沈韩烟,笑了笑道:“今天看起来好象没那么热了,那么,既然是盂兰盆会,那晚上跟我出去走走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