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北堂戎渡心中顿时一紧,说不上是喜是悲,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垂目道:“……父亲已经来了?”一面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沈韩烟亦自沉默着,两人便一同出了房间,去见北堂陨。
一时二人到了门前,沈韩烟先一步走了进去,然后北堂戎渡才得以跨入门内,待到北堂戎渡进了屋,一抬眼就看见远处北堂陨正坐在椅上喝茶,与之相对的是一个模样年轻的英伟男子,一身淡紫色交领长袍,五官棱角鲜明,容貌再熟悉不过,北堂戎渡见此情景,心脏止不住地狂跳起来,满心有千言万语都要倾吐,但到了嘴边之后,却只微微挤出一句来:“父亲……”
北堂陨手上的茶盏停了停,看向北堂戎渡,面上虽然仍是带笑,却已经全神戒备起来,以防北堂尊越有什么动作,而此时北堂尊越面上却是一片古怪的平静,唯有眼神却闪烁不定,极为冷冽,细细看过去时,才能发现他正在极仔细地审视着远处的北堂戎渡,似乎在确认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究竟是否安好,目光及处,只见北堂戎渡裹着雪白的云锦外罩,除了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之外,看上去好象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北堂尊越看到这里,才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略宽了宽心,但他却仍然只是像往常一样,微微收回目光,自始至终并没有对北堂戎渡说些什么,只是将视线转到北堂陨身上,而北堂陨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北堂尊越身周,一瞬也不瞬,不曾稍离,嘴角微挑,在这种情况下,他并不担心北堂尊越做出什么突然的举动。
“……如今父子相见,二弟想必心中感触良多罢。”北堂陨目光灼灼,似笑非笑地说道,北堂尊越默然不言,但下一刻抬眼之际,俊美的面孔上却已是一片冷肃,冷冷道:“……北堂陨,朕如今已亲身到此,你待如何?”北堂陨低声一嗤,刚要说些什么,北堂戎渡却突然毫无预兆地咳嗽起来,用手捂住了嘴,旁边沈韩烟见状,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北堂,怎么了?”这一举动同样也吸引住了北堂尊越与北堂陨的注意,却见北堂戎渡又剧烈咳了几下,直咳得脸红头涨,这才微微喘息着道:“孤的咳症有点犯了,这屋子里太憋闷……孤要出去透透风。”
北堂戎渡的这个旧疾在多年之前就已经有了,其他人也都是知道的,眼下才是初春,距离刚过去的冬天不远,因此北堂戎渡偶尔又犯了老毛病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当下北堂陨长眉一挑,起身道:“……既然如此,有话便一同出去说罢。”一面说着,一面已走到北堂戎渡身旁,一手状似无意地搭在北堂戎渡肩头,便带人出了房间,北堂尊越目色幽幽,亦起身跟了出去。
此时外面已经黑了下来,月色如水,四人分前后出了房间,当下北堂陨带着北堂戎渡并沈韩烟在一处位置站定,周围隐隐可见有人影晃动,显然是已经将此处包围了起来,北堂尊越随之出了屋子,在距离北堂陨一方略远些的地方停了下来,他看也没看周围的无数人影,冷峻的面容依旧寂然无波,只定定看着北堂陨身旁的北堂戎渡,口中却是沉沉冷声对北堂陨道:“……北堂陨,说出你的条件。”北堂陨听了,不知为何却突然大笑出声,一副成竹在胸的悠闲之色,一只手轻佻地勾了勾北堂戎渡的下巴,啧啧道:“二弟,你这个当爹的也算是尽责了,在这一点上,倒是比为兄强得多……既然如此,你为了你这宝贝儿子,是否什么都愿意做呢?”
北堂陨说着,状似漫不经心地轻抚着北堂戎渡下巴上的细腻肌肤,目光却一直看向北堂尊越那边,眼内一片幽火,远处北堂尊越微微垂眼,既而冷笑道:“……有何不可?”此言一出,北堂戎渡顿时死力抿紧了嘴唇,北堂陨却是微微一顿,幽凉的面容稍霁,放下了那只正抚摩北堂戎渡下巴的手,但下一刻,北堂陨却是阴沉下了眸子,再度笑着问了一遍道:“二弟,你为了你这宝贝儿子,什么都愿意做?是这个意思罢,嗯?”他说话间似乎漫不经心一般,而北堂尊越回答得同样漫不经心:“朕就是这个意思……北堂陨,眼下多说无益,说出你的条件。”
“很好,很好。”北堂陨笑叹着,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毫无来由地并没有任何快活的意思,反而觉得莫名焦躁,他皱了皱眉头,眼中浮现出某种扭曲的恨意,双眸暗沉如墨,一时间忽然微微一笑,语气却如同冰冷的毒蛇蜿蜒而过,看着月色下的北堂尊越,轻描淡写地道:“既然这样,那么二弟,就先给为兄看看你的诚意罢。”北堂陨说着,目光阴冷,徐徐道:“说起来,自从你我二人在无遮堡之时,你就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作兄长,也看不出什么恭谨,那么二弟,都说长兄如父,现在,你就让为兄看看,究竟你明不明白什么叫作恭敬。”北堂陨一字一句地微笑说着,面色却逐渐冰冷如霜,他看着北堂尊越,清楚地吐出两个字:“……跪下!”
三百二十八.毒誓
北堂陨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毫无来由地并没有任何快活的意思,反而觉得莫名焦躁,他看着月色下的北堂尊越,轻描淡写地道:“既然这样,那么二弟,就先给为兄看看你的诚意罢……说起来,自从你我二人在无遮堡之时,你就从来没有真正把我当作兄长,也看不出什么恭谨,那么二弟,都说长兄如父,现在,你就让为兄看看,究竟你明不明白什么叫作恭敬。”北堂陨一字一句地微笑说着,面色逐渐冰冷如霜,他看着北堂尊越,清楚地吐出两个字:“……跪下!”
此话一出,北堂尊越眼中陡然爆出精芒,他缓缓眯起双目,一时间面色阴沉以极,北堂戎渡更是顿时吃了一惊,原本北堂陨无论会提出多么苛刻的要求也不会让他觉得奇怪,但却不想会听到这么一句,北堂戎渡甚至还来不及思索,脚下便已经上前一步,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然而北堂陨却只是漫不经心地一抬手,就将北堂戎渡的肩膀扣住,五指微微一用力,立刻就令北堂戎渡感觉到了一股尖锐的痛楚,让他再也前进不了分毫,即使再想要上前,却也不得不硬生生地被遏住脚步,但北堂戎渡却好象完全没有感到什么痛苦一样,只因北堂陨这番话实在欺人太甚,竟然是命令北堂尊越向其下跪,且不说北堂尊越乃是九五之尊,天下之主,只讲北堂尊越那种为人性情,又怎么可能是会向旁人俯首屈尊之辈!不要说北堂尊越自己是否可以忍受这样的侮辱,哪怕是北堂戎渡也绝对不允许这个男人受此屈辱,决不能容忍!
“……二弟,你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为了你这个宝贝儿子的性命,可以答应我任何的条件,怎么,莫非那些话都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现在却连为兄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小要求就做不到了?”北堂陨微微一笑,但那笑容中却是透着说不出的狰狞之色,全然没有发觉自己此刻已经被北堂尊越占据了所有的精力与注意,那种将某个目标当作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全部意义的特殊感情,极端扭曲却强烈无比,有一种残忍地毁掉什么的冲动……远处月光下,北堂尊越蓦地抬眼,一双眼睛冷厉如荒野上的狼,原本就一直聚着的漆黑眉头更是紧拧成了‘川’字,那印入自己眸中的俊美脸庞让北堂陨有一瞬间的古怪恍惚感,但北堂陨只是悠然笑着,突然间将扣住北堂戎渡肩膀的五指一收紧,出声喝道:“……我再说一遍,北堂尊越,你……跪下!”
肩上突如其来的痛楚令北堂戎渡脸色一变,北堂陨修长的五指如同铁钩一般,紧紧扣住他的肩头,捏住了骨头,那力道用的极为巧妙,既让他疼痛难忍,却又不会真的弄伤了什么地方,正好可以踩在北堂尊越的心理线上,不至于令北堂尊越爆发,但北堂戎渡却也当真硬气,任凭北堂陨的五指让他疼痛难当,却也硬是不吭一声,就像是一根木头似的无动于衷,唯有那脸上却是毫无血色的一片苍白,死死盯着远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冷冷道:“……不许跪!”
“……你闭嘴!”北堂尊越陡然厉声喝道,声音当中夹杂着冰冷却暴烈的怒火,此时他满面怒容,盯着远处的北堂戎渡,毫不犹豫地斥道:“你闭嘴!朕为了你这条小命操了多少心,你给朕老实待着,这里没你的事!你以为朕为什么要亲自过来,嗯?!”男人口头叱骂,厉声质问之余,眼里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忧心以及心疼之色,北堂戎渡闻言,雪白的牙齿狠狠咬住自己薄薄的下嘴唇,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之间却又找不到应该说的话,只能用力握着拳头,须臾,忽然微微侧开头去,也没有徒劳地想要去挣脱北堂陨的掌控,沉默不语,倒是一旁沈韩烟不忍如此,上前一步搭上北堂陨正抓在北堂戎渡肩膀上的那只手,道:“爹……”
北堂陨见状,无所谓地一笑,缓缓松开了五指,他在夜色中无声地笑着,笑容含义不明,一如嗜血般的快.感,在眼下的这个时刻,那个在泥泞中沉寂挣扎已久的灵魂似乎正在渴望着觉醒,咆哮着想要挣脱什么东西,用一种最极端的方式去伤害什么人,此时此刻,北堂陨忽然觉得自己开始兴奋了起来,虽然根本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这样兴奋,但那种难以描绘的奇异滋味却让他就连呼吸也开始有些微微地急促,北堂陨望着远处的北堂尊越,忽然就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枝头桃花开得正好,自己和这个人在一处下棋,风中花瓣四散飞舞,嫣红如血……北堂陨笑意未连,鼻中仿佛闻到了那种桃花甜入骨髓的芳香,如同一股未散的血腥之气,有一丝丝微咸的味道,又伴随着淡薄的甜味,他似乎也不怎么再急着去催促北堂尊越,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站在凄冷的月光当中,视线一瞬不瞬地笼罩住远处神情阴鸷而森冷的北堂尊越,就好象正打量着一头即将落入自己掌握之中的高傲猎物,一头美丽之极的野兽,可以调动一个人最大程度的征服欲.望,无比渴望着对方可以深深拜服在自己脚下。
“北堂陨……”低冷的嗓音仿佛冻结的寒冰一般,一个一个地吐出字来,冷硬无比,但是即使如此,也依然压抑不住那话语当中所包含的怒火,北堂尊越脸色阴沉,一时间突然冷笑一声,道:“……朕一生当中跪过的活人只有那么几个,当时朕尚且年少,跪的也只是亲长,而如今他们早不在人世,怎么,莫非大哥也想尝尝这种受朕跪拜的滋味?只怕……你受不起!”
“……受不受得起倒不用二弟操心,为兄自有打算。”北堂陨微微一笑,声音却阴柔而冷滑,像是毒蛇在光.裸的皮肤上蜿蜒而过,对于北堂尊越此时所表现出来的怒火,他显然丝毫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伸手轻佻地抚摩了一下旁边北堂戎渡的脸颊,顺便又为北堂戎渡理了一下漆黑的鬓发,而对于这一切,北堂戎渡也只能冷眼看着北堂陨,任凭对方动作,并没有作无谓的反抗,北堂陨见状,低低笑着,同时却也警惕地绷紧了全身,防备北堂尊越突然作出什么出乎意料的行为,他看了一眼面色铁青的北堂戎渡,然后收回目光,再抬眼时,却正好迎上一道有若实质的冰冷视线,北堂尊越猛地攥紧了双拳,俊美无俦的脸孔上仿佛罩着一层寒冰,满腔的怒火熊熊燃烧着,却又被硬生生地忍了下去,一时间冷峻的面容上已再找不出一丝有温度的表情,一字一句地道:“……北堂陨,你与朕之间的事情自可来寻朕,何必又牵涉旁人!”
“……我的好二弟,这可不像是你北堂尊越会说的话,更何况你我兄弟多年,莫非你不知道为兄一向做事,尤其喜欢迁怒旁人么?”北堂陨忽然大笑出声,他不住地笑着,微微一勾眉峰,下一刻,目光却陡然逼视着北堂尊越,同时一伸手抓住了旁边北堂戎渡的衣襟,只略略用力一分,对方原本整齐的衣襟便被扯松,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与此同时,北堂戎渡的脸色微微一变,但马上就又恢复了平静,只因北堂陨虽将他的衣襟扯开,可好在腰间隐藏的东西却还很隐蔽,没有暴露出来,因此北堂戎渡只是略垂了目光,却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
月光下,北堂戎渡胸前玉也似的光滑肌肤上却有着一处处伤痕,已经结了痂,还没有完全消去,北堂尊越见状,顿时杀气毕现,一双冷冽彻骨的金色眼眸闪动着嗜血的红光,无法言说的可怕寒意在身周弥漫开来,但下一刻,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这股滔天的怒火便渐渐熄灭,北堂尊越微微一紧拳头,极力忍住,那厢北堂陨却似笑非笑地看了过来,轻哂道:“侄儿有些不大听话,既然如此,为兄身为伯父,说不得也只好稍微教训了他一下,二弟可是恼了?”北堂尊越听了,却神色阴冷不变,亦不接话,就好象完全没有听到北堂陨的话一般,只目光灼灼地看着男人身旁的北堂戎渡,沉声道:“……他可是伤了你?”北堂戎渡突然间嘿嘿笑了起来,动手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说道:“没有……爹,你莫非不知道你儿子是那种从来不吃亏的人吗?伯父可是没占到什么便宜,都被我给讨回来了,还赚了点儿利息。”
这父子二人一问一答,北堂陨眉毛一挑,却也到底没有怎么样,只静静看着北堂尊越,并不急着往下,只要北堂戎渡还在这里,内力依然被封住,那么就是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无论如何,北堂尊越也是不可能带着一个与普通人无异的北堂戎渡强行离开,那是绝无可能的,因此北堂陨丝毫也不担心……就在这时,北堂尊越却突然将视线转移到了北堂陨的脸上,与此同时,脚下不着痕迹地微微踏出半步,寒声道:“……放他离开,你的所有条件,朕都答应。”
“……我已经说过,你,跪下。”北堂陨的声音忽然冷锐如冰锋,眼神刹那间有若严冬一般,幽深之中流转着几许隐隐的血光,他冷笑一声,定定看着北堂尊越,目光之中愈加阴寒毒厉,说着顿了顿,在北堂尊越森冷的视线中嗤笑道:“……二弟这般父子情深,当真让人羡慕不已,只是,二弟却不要忘了,为兄的脾气一向都不怎么好,耐心也不多。”北堂陨淡淡说着,语调却阴冷无比,一时间伸手撩起身边北堂戎渡的一缕鬓发把玩起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北堂尊越,月色下,北堂尊越面沉如水,宽袖下的双手用力攥着,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却只能隐忍不发,压抑着自己:“你……”就在这时,突然只听一声闷闷的惨哼,却是北堂陨突然毫无预兆地闪电一般抓住了北堂戎渡雪白的左手,两根修长的指头一拗,便生生地掰折了北堂戎渡的食指!
没有声嘶力竭的惨叫,北堂戎渡只是闷哼一声,立刻就及时地咬住了嘴唇,努力将自己的声音咽进喉咙当中,一层薄薄的冷汗顿时泛上了额头,几乎在同一时间,北堂尊越的怒吼已震碎了夜空之下的宁静,一旁沈韩烟愕然安静了一瞬,突然便一把抓向北堂陨的手腕:“……爹!”但北堂陨蓦地一甩衣袖,力道之大,将沈韩烟顿时震得踉跄后退了几步,此时北堂尊越脸色铁青,眼中尽是冷肃的杀气,他死死盯着远处正好整以暇抓着北堂戎渡左手的北堂陨,脚下忽然慢慢移动了一下,膝头已明显微微屈起,似乎就要跪下,这个动作看在周围人的眼里,令众人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仿佛连空气也随之凝结住了,四下当即一片寂静,但就在这时候,北堂戎渡却猛然间厉声嘶吼道:“……北堂尊越,你敢!你敢跪下!我不许!我不许!”
北堂戎渡尖锐的怒吼划破了夜幕,他努力喘息了一下,忍住手上传来的痛楚,不由得紧蹙起眉头,却忽然轻声说道:“没什么了不起的,一点点的小伤小痛,不算什么……我告诉你,不许你跪,你听见了没有。”月色下,北堂戎渡左手的那根食指无力地耷拉下来,然而他的嘴角却努力扯出一丝略显柔和的笑意,道:“……再说了,还可以接上的,又没有废掉,怕什么。”
北堂尊越心脏猛然一窒,一句话都说不出,脸上阴霾笼罩,眉头深锁,瞳孔微微跳动,眉宇间却浮现出狰狞的狠绝之色,双拳紧攥得发狠,只听到‘咯吱咯吱’的骨节响声,眼神复杂难言,体内血气翻涌而上,却又被硬逼了回去,此时北堂陨微微轻笑,带着罕见的温柔将北堂戎渡的左手握在自己掌中,用拇指轻按着对方的每一根手指,在上面流连不已,轻声笑说道:“……没错,这手指只是折了而已,很容易就能接上的,也没什么真正的损伤,可是向来都说十指连心,这疼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好侄儿,你说呢?”男人说着,握住北堂戎渡左手的大掌紧了一紧,北堂戎渡面色苍白如纸,却浑若不觉一般,闻言只眼皮轻轻地跳动了一下,几无人色的面孔上硬是挤出了一个嘲弄的笑意,口气轻松地道:“……孤从小到大也不是没受过什么苦的公子哥儿,眼下这点儿小事还是完全能忍得住的,伯父只管放心。”
“哦,是吗?”北堂陨脸色不变,只微笑着用力握紧了北堂戎渡的手,然后缓缓收紧,北堂戎渡低低闷哼了一声,却仍是冷笑,北堂陨手上果断地用力,然后手又松开了,随即握上了北堂戎渡的左手中指,只听‘咯嚓’一声,同时北堂戎渡亦是痛哼一声,指尖垂软下来,修长莹白的中指仿佛失去了力气一样耷拉着,旁边沈韩烟看着这一幕,仿佛有些呆呆的,嘴唇颤抖了几下,只见北堂戎渡痛的额头上微微沁出细密的冷汗,俊美的面容上却还是一副冷冷平平的样子,只有眼角不断抽搐着,紧锁着眉头,强自把眼睛睁得很大,死死盯着北堂陨,沈韩烟突然间厉喝道:“不!”右手一扬,已自腰间抽出长剑,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但几乎在同一时间,旁边却闪出两道人影,鬼魅般紧紧按住了青年,不让他妄动,那厢北堂陨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一般,只含笑看着远处的北堂尊越,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捉住北堂戎渡的无名指。
“……够了!”嘶哑破碎的声音突然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喉间用力挤出,北堂尊越笔直地望向北堂陨,冷声喝道,他眼中有复杂的幽光缓缓流转,闪烁不定,然后一撩衣摆,就欲跪下去。
然而此时北堂戎渡却好象疯了一般,陡然间大叫道:“……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许你这样轻贱自己!我用不着!你快给我滚,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他一边大吼,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北堂尊越,远处北堂尊越抬起眼睛看了他一下,看着北堂戎渡狂躁中难掩焦急的面容,忽然就微微弯了一下嘴角,轻斥道:“……放屁,朕是你老子,想做什么,莫非还用得着你来管?”北堂戎渡脸上罕见地微微流露出了惊慌之色,却只低喊道:“我不许……我不许……谁要你来救我,我才不稀罕!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你不是还有两个孙子吗,也不差我一个人,我根本用不着你过来,不稀罕!”北堂戎渡说到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圈已经无声地红了,声音也渐渐低不可闻,他小声呢喃着,只觉得眼睛好象有些湿了,唯有嘶哑的声音兀自颤抖在唇上,北堂尊越见状,眸色微顿,但下一刻,他便淡淡吐出一句:“……给朕闭嘴,聒噪的东西。”说罢,忽然干净利落地一拂衣摆,同时双膝向下一屈,只听‘咚’地一声轻响,北堂尊越整个人已经毫不犹豫地朝着北堂陨所在的方向,重重跪了下去。
周围刹那间寂静无声,在场之人无不下意识地微微呼屏住了呼吸,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月光下的紫袍男子,且不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是一般人,都不会轻易对旁人下跪,更何况此人乃是天子之尊,四海之主,眼下竟甘愿向人俯首屈膝,将身为帝王的尊严踩踏在了脚下!
“……爹!”北堂戎渡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远处那个双膝跪地的男人,就连呼吸都为之一窒,震惊之余,眼中更是显露出无尽的屈辱与痛苦,北堂戎渡咬紧了牙根,突然间拼命挣扎起来,却被北堂陨紧紧抓住手腕,动弹不得,此时北堂陨亦是面色奇异,阴晴不定,他看着跪向自己的北堂尊越,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慰,明明是应该很兴奋的,应该放声大笑,因为自己在诅咒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之后,终于将这个男人踩在了脚下,洗刷了当年败于其手的耻辱,可是为什么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满足感,反而涌起了某种无法言说的愤怒?他与他明明是亲兄弟,这个男人可以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惜舍下尊严,却为什么会对同样是至亲血脉的兄长如此行事酷厉?他们俩从小到大,彼此之间甚至从来都没有一丝亲情可言!
“……这里没你的事,老实点。”北堂尊越淡淡出口制止了北堂戎渡徒劳的挣扎,一面静静看向北堂陨,声音出奇地冷静低沉:“朕现在已经如你所愿,你还要如何?”北堂尊越说话间平淡无比,就好象此刻卑躬屈膝的并非是自己一般,虽是跪在当地,却依旧神色从容凛然,唯有笼于袖内的双手紧紧攥握成拳,北堂陨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神情漠然跪向自己方向的北堂尊越,静默不语,却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疯狂地涌出无穷的愤恨与怨毒,须臾,忽然嘴角一扬,一字一句地笑着慢慢说道:“……不够,二弟,你的诚意,为兄还没有真正看出来。”
北堂尊越闻言,目色越发深沉,挺直如枪的脊背因为屈辱而微微轻颤,但马上就又平静了下来,神色如常,但一双沉沉的眼睛却在隐忍中夹杂着寒光,透不出一丝温度,他抬眼望向北堂陨,顿了顿,然后便静静道:“……以往之事,都是朕冒犯了兄长,还请兄长宽恕。”话音未落,北堂戎渡已经冷冷道:“我根本不用你这样,我宁可自己死了,也不要你这么来救我的命!”此时北堂戎渡已经有些诡异地平静了下来,脸色淡淡的,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刻胸口却是痛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翻江倒海,他说话的时候两瓣薄唇因隐忍而几不可觉地轻颤着,声音冰冷中却极为坚决,然而北堂尊越却只是眸光微微闪烁,无所知一般地仍在跪着,冷酷道:“……闭上你的嘴,你以为,朕为什么要当面受这等侮辱,还不是为了你的一条小命!”
男人冷峻的脸上遍布怒意,声音亦是寒冽如霜,北堂戎渡眼眶微红,只看见嘴唇在微微翕动,已完全感觉不到手指被掰折的痛苦,此时北堂陨却低声一笑,放开了北堂戎渡的左手,自己轻轻拍了拍掌,笑道:“很好,很好……好一出父子情深,只可惜为兄还是没有看出你的诚意,二弟。”北堂尊越闻言,深深拧了眉宇,似是隐忍又似不耐,冷声道:“……究竟要怎么样,你只管说就是,朕都接着。”北堂陨的眼中放射出扭曲的火焰,看着那张从未对自己有过柔和笑容的面孔,忽然间呼吸微微一窒,不知道为什么胸口却传来阵阵的刺痛,仿佛火灼一般,北堂陨迅速敛下眼睫,挡去眼底的复杂神色,转而换上一张冷笑的面孔,轻描淡写地笑道:“二弟自幼便生的一副好相貌,这等美男子,若是能够亲近一次,只怕多少人宁可舍了性命也是甘愿,既然如此……”话音一顿,已换作森冷的语调:“……既然如此,为兄这里的人也不在少数,想必都乐意尝尝一国之君究竟是什么滋味,更何况还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此话一出,四下俱惊,然而良久之后,却忽然只听见一个声音冷冷道:“……好。”北堂尊越自紧抿的唇间挤出这个‘好’字,声音寒冽,神色亦是残酷,但随即却突然嗤声一笑,漫不经心地道:“朕还以为能有什么花样,原来不过如此。”北堂尊越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月色下,身行笔挺伟岸如山,目光傲然环视了一下周围,冷然道:“那么,谁先来?”目光扫视一周之后,转到了北堂陨方向,眼底煞气骤起,锐利如刃:“……还是说,大哥你要做第一个?”
一时间周围死寂,北堂陨双拳紧握,已分不清是喜是恨,心下却掀起惊涛骇浪,他万万没有想到,北堂尊越竟然真的会如此!就在这时,却忽听一个沉冷如古井的声音响起:“别动。”
此时北堂戎渡距离北堂陨已有三四步远的距离,右手紧紧抵着自己的脖子,方才他趁着北堂陨松手之际,若无其事地退离了几步,由于他如今身无内力,只是一个普通人,因此这点儿小动作虽然很多人都发现了,包括北堂陨,却也仍然无人关心,根本不怕他掀出什么风浪,但眼下北堂戎渡却面沉似水,眼中一片冷肃的杀气,右手五指的指甲抵在颈间,冷冷抬眸看着北堂陨,慢慢冷笑道:“伯父,你早就说过孤这个人狡计百端,必须防备着,但你自己却偏偏忘了这一点。”北堂戎渡微微一用力,锋利的指甲顿时就刺破了肌肤,有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在雪白的脖子上尤为明显,北堂戎渡冷笑着,眼内泛出嗜血的腥红光芒:“……孤现在虽然没有内力在身,对付不了任何人,可是如果想杀了自己的话,还是有办法的,不是么?伯父,不要忘了那日孤是怎么对你的,只用这一只手,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要了你的命,如果孤现在手不小心一抖,把自己弄死了,那么……嘿嘿,只怕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陪葬。”
北堂陨目色连闪,却不言语,亦无动作,似乎是在估量着北堂戎渡话语中的可信度,北堂戎渡仿佛明白他的意思,手上再一用力,指甲又深入皮肉些许,顿时原本的血丝就变成了细细的血流,北堂戎渡微笑道:“现在,想必伯父已经清楚了孤的决心了罢?”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向北堂尊越所在的方向走去,同时警惕地看着周围,北堂陨见状,微微抬手,止住了周围手下想要拦住北堂戎渡的意图,只因他很清楚,在这个情况下,北堂戎渡只怕当真会采取玉石俱焚的手段,若是北堂戎渡一旦身死,那么北堂尊越暴怒之下,也没有了顾忌,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况且再说回来,即使北堂戎渡回到北堂尊越的身边,但眼下北堂戎渡身无内力,完全就是一个累赘,北堂尊越带着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离开,因此也不必如何担心。
北堂戎渡一步步地向北堂尊越靠近,到最后,终于一头扑进北堂尊越的怀里,心忽然好象被什么东西塞满了,只觉得双脚发软,周身再无什么力气,唯有这温暖的熟悉怀抱才是自己永远的依靠,明明只是分别了一段时间而已,却仿佛已经过了一生一世……北堂尊越紧紧将身体摇摇欲坠的北堂戎渡搂于怀中,沉默不语,清楚地感觉到怀里这个人正在颤抖,北堂戎渡死死揪住他的衣裳,低声道:“爹,我很想你……”北堂尊越稳稳扶抱住北堂戎渡几乎快要虚脱的身体,沉声道:“……没事了,朕已经来了,朕带你回去。”但此时北堂戎渡却忽然推开了男人的怀抱,站直了身子,然后慢慢地转过身,看着远处的北堂陨,月色下,他猩红了双眼,模样只可以用狠戾来形容,周身都仿佛萦绕着血腥的气息,如同一头即将失控的野兽。
北堂戎渡死死盯着北堂陨,一字一句地说道:“……孤现在对天发誓,北堂陨,你今夜带给父亲的耻辱,孤总有一天,必定会百倍以还,只要孤还活着,只要你还活着,那就不死不休!”
夜幕下,北堂戎渡的言语字字凄厉狠毒,话音未落,只见北堂戎渡抬起右手,将自己食指的指甲按在眉心正中位置,然后用力,从眉心慢慢一路斜着往下,直到嘴角附近,割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顿时从刺破的肌肤中渗出--黥面毒誓!这是世间最恶毒最不顾一切的复仇誓言,只有刻骨不忘的血海深仇才会如此,代表着永久的仇恨,非鲜血不能洗刷!北堂戎渡伸出舌头,缓缓舔净指尖上的殷红血迹,鲜血蜿蜒的脸上一片狰狞之色--毒誓成立,不死不休!
目睹此情此景,即使连北堂陨这等人,也不由得心下微微一震,却见北堂尊越一把抓住北堂戎渡的手腕,怒喝道:“……混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准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北堂戎渡微微一笑,忽然却回手抱住了北堂尊越的脖子,将嘴凑在了男人的耳朵上,低低耳语道:“……等一下我会扔出一样东西,只要你看见我一旦动手,就立刻带着我离开,用最快的速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记住了!”说罢,也来不及对北堂尊越解释什么,猛地一转身,右手探入身上那件雪白的外罩当中,从腰带上的小兜里摸出一只小瓷瓶,突然奋力投掷而出!
三百二十九.天雷地火
北堂尊越一把抓住北堂戎渡的手腕,怒喝道:“……混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准你这样不爱惜自己!”北堂尊越这厢震怒之余,立刻就欲撕下一幅衣袖为北堂戎渡裹一下伤口,但北堂戎渡自己却好象若无其事一般,就连脸上的血迹也没有抬手去擦一下,却是忽然回手抱住了北堂尊越的脖子,将嘴凑在了男人的耳朵上,低低对其耳语道:“……等一下我会扔出一样东西,只要你看见我一旦动手,就立刻带着我离开,用最快的速度,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记住了!”北堂戎渡说罢,也来不及对北堂尊越仔细解释什么,只猛地一转身,与此同时,右手探入了身上那件雪白的外罩当中,从腰带上的小兜里摸出一只小瓷瓶,突然奋力投掷而出!
北堂戎渡眼□无内力,但他平时抛射暗器的准头却还是仍然在的,手上也照样有普通青壮男子的力气,因此就见那洁白的瓷瓶在脱手之后,于夜幕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无声直奔着远处而去,与此同时,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自然也引得其他人顿时警惕起来,以为是什么暗器之类的物事,但北堂戎渡此时所扔出的‘暗器’却明显并不是对着什么人,因此自然也没有任何人去试图阻拦,不然就凭北堂戎渡现在与普通人无二的身手,什么速度和力道都谈不上,但凡一个有一定武艺在身的人,都可以很轻易地就将那‘暗器’拦截了下去,但恰恰就是因为北堂戎渡此时将那‘暗器’没有对准任何人抛去,看似不能制造出任何危险与威胁,因此所有人都在本能的一愣之后,下意识地没有采取丝毫措施,而北堂戎渡就是因为提前便将其他人的这种心思给揣摩透彻了,断定最终无人会阻止自己的行为,这才会有此骤然一举!
其实当真说起来,从北堂戎渡对北堂尊越耳语嘱咐乃至抛出瓷瓶的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也就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只见那小巧的瓷瓶划出一道弧线,远远地直奔北堂戎渡这段时间居住的屋子而去,而那房间的窗户也是提前就被北堂戎渡大大地敞开着,瓶子准确无误地就从洞开的窗户之中被丢进了屋子,在场众人正下意识地将目光随着那瓷瓶投向北堂戎渡所住的那间屋子之时,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回转视线之际,猛然间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大爆响,直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那声音之大已经不能简单用‘旱地惊雷’这样的词语来形容,乃是在场之人平生所听到的最剧烈最可怕的声音,仿佛天崩地裂一般的一声巨响,甚至就连整个大地都好象在颤抖不已,紧接着,一团巨大的可怕火球如同小山般蓦然腾了起来,那声音之大之狠,除了北堂尊越以及北堂陨等少数几个修为高深之人以外,其余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只听得耳内一声可怕的轰鸣,顿时就被震得两耳嗡嗡一阵乱响,之后便好象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响,一些人在毫无防备之下,被这样从未有过的巨大声响猛然震起,已是两耳都受到了创伤,干脆直接就把听觉给损坏了,耳内有细细的一股鲜血正从里面缓缓地流了出来,这突然爆起的强烈光芒照射到人的眼睛,令一些人在短时间内,甚至变得不可视物。
一瞬间大多数人暂时性的失聪了片刻,更有甚者,一些离这所院落比较近的丫鬟因为自身只是普通人,并无武艺在身的缘故,在巨响声中显然是受到了气浪的冲击,只感觉到整个大地都晃悠了几下,不但当场就被震倒在地,甚至就连两只耳朵里面也被震出了血,犹自渗了出来,此时就见那巨大的火球腾起的同时,整个房子就好象是纸糊的一般,在爆亮夜幕的冲天火光中被一瞬间瓦解,一股灼人的热浪席卷冲天,那火焰好象是接近于暗红色的,不但如此,还诡异地在爆开之后瞬间就将距离屋子最近的一些人给‘吞’了进去,这些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来不及惊叫,登时就整个人裹着熊熊火焰,身不由己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中发出凄厉的长长惨嚎,还没有等到落地就已经被烧得好象是一具具焦炭一般,黑糊糊的令人观之欲呕,哪里还能够看出前一刻的人样,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过来,翻腾汹涌的热浪顿时灼烧起来,一团团的无数火焰已经爆溅开去,那火焰却不是暗红色,而是闪耀着淡淡的蓝色光芒,在夜幕中显得妖冶而诡异,那诡异的蓝色火苗犹如大片陨落的流星一般,附近的一些人甚至根本就没时间在脑海中闪现出躲避的念头,就已经被那奇怪的蓝色火焰打在身上,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有人一面惨叫一面栽在地上拼命打滚翻腾,然而更可怕的是,普通的火焰如果被这样扑打一番,那么效果是很显著的,渐渐的也就能被熄灭,然而那微泛蓝色的火焰却无论人怎么翻滚拍打却只是不熄,仍然浑身是火地继续燃烧,直到把人活活烧死,无论是花木还是活人,只要沾染了那蓝色的古怪火焰,那么就立刻燃烧不止,以北堂戎渡所住的那间房子为中心,附近的房子都坍塌一片,在爆炸的眨眼之间,周围连成一带的几间房屋全部被夷为平地,周遭略远处的建筑亦是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冲击力,基本被冲塌了大半,受到波及,门窗全部冲破碎烂,就连树木花草也全部被气浪震倒,有几株不是十分高大的树木甚至被气浪连根拔起,顿时烟尘弥漫,尤其是北堂戎渡的那间屋子,下方的整个地面都已经深深塌陷下去,无数破碎的砖瓦断梁等物被炸得四散飞舞,所有距离那间屋子最近的人统统都遭了横祸,一些人或是当场被震死,或是被烧成焦碳,纵然是没有立刻烧死的人也是被灼的面目全非,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凄声惨叫,煞是触目惊心,至于屋子里面的侍女等人更是不必妄想有半分生路,无数炸得稀烂的碎肉和内脏伴随着碎砖烂瓦被抛飞四溅,间或一两条人腿与手臂砸落在地,赤红的火焰烧亮了夜空。
其实认真说起来,只有北堂戎渡自己才真正知道他所制作的这件武器的力量完全不足以引起这么大的破坏,他方才动手扔出的那只瓷瓶根本远远没有这样恐怖的威力,一旦扔出,也只是能够造成很小范围的爆炸,绝对不可能有眼下的这种场面,而现在之所以能够造成这样大的破坏,并不是因为这一只瓷瓶自己本身就可以爆发出无穷的威力,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北堂戎渡那日第二次动手制造物品时所做的手脚,当日他私下完成工作之后,却是做出了许多的硝酸甘油,然后就将这些易燃易爆的危险物品收藏在屋子里,方才北堂戎渡将瓷瓶准确抛进自己房间,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以此引爆那屋子里存着的一些硝酸甘油,至于那种诡异的蓝色火焰,其实就是硝酸甘油爆炸之后燃烧飞溅出来的产物,这种玩意儿极有粘物的本事,一旦沾在什么东西上面,那么仓促之间就是很难弄下去的,甚至就算是想用水去灭火,也只是会更容易形成流动的火焰,北堂戎渡这一张底牌藏了这么久,一旦翻出,就是血淋淋的手段!
从北堂戎渡摸出瓷瓶扔出一直到周围变成人间炼狱,其实这只不过是几次呼吸间的事情,就当北堂戎渡扬手抛出瓷瓶的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北堂尊越谨记北堂戎渡方才的嘱咐,立刻毫不犹豫的一把便伸手捞住了北堂戎渡的身体,足下一纵就以最快的速度向远处掠去,北堂戎渡只觉得腰上一紧,北堂尊越已将他挟在臂间,飞速奔纵,几乎就在下一刻,身后便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北堂戎渡因为早有心理准备的缘故,在抛出瓶子之后就立刻用两只手掌紧紧捂住了耳朵,所以即使他此时没有内力护体,也只不过是震得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很不舒服而已,并没有真的受到伤害,至于北堂尊越,因为其修为深湛,所以更没有什么损伤。
然而在身后形成爆炸的那一瞬间,北堂尊越亦是心中‘咯噔’一下大震,被这种前所未有的骇人声势所惊,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一向乃是心志坚稳如石之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心中清楚这一定是北堂戎渡暗中搞的什么手段,因此甚至都不曾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上一眼,只带着北堂戎渡全力飞驰,而就在他父子二人飞速疾掠的同时,爆炸来得快去得也快,北堂戎渡房间旁边的几间屋子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巨大的可怕深坑,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硝烟味道,到处都是断壁残桓,凌乱一片,黑烟亦是弥漫,破碎的砖瓦人体散落遍地,饶是在场的幸存者都是心思坚定之辈,但毕竟并非是北堂戎渡这样的两世经历,这些当世之人何曾见识过这种场面,哪怕是所谓的天雷地火也不过如此了,这样可怕的力量不要说看过听过,即使是在梦里,那也是从来都想象不到的地狱场景,一些人甚至好似泥雕木塑一般,显然是呆住了,迷迷糊糊的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下一刻,一道愤恨之极的怒吼便划破了夜幕,那声音当中混合着震惊以及怨毒等等情绪,明显是北堂陨所发。
且不说这场大爆炸所造成的影响和破坏,只看眼下形成的混乱,就已经是达到了北堂戎渡预想当中的目标,此时北堂戎渡被北堂尊越用一只手箍在怀里,两人在月色下急速飞奔,北堂戎渡白玉一般的脸上渗着点点猩红的血迹,但他却没有抬手去擦一下,而是从腰带上缝着的小兜里又摸出了一个瓷瓶,攥在那只完好的右手里,轻声对北堂尊越道:“……爹,快点儿,待会儿若是有人追上来了,你也千万不要停下来和他们缠斗,否则你带着我这样一个累赘,肯定难以脱身……你只管一直快些跑就是了,其他的事情我自然会统统帮你解决,不要担心。”
北堂戎渡说着,已扭头向身后看去,方才那一次爆炸显然不仅仅是毁坏了建筑,房子里的许多无辜丫鬟更是被全部炸死,包括外面距离较近那些人,但北堂戎渡此时目光冷酷,显然是完全不在乎这些,为了自己以及北堂尊越的安危,即便是有再多的人死去,他也不会犹豫,其实在制造这些东西的时候北堂戎渡就已经是把自己的性命都给押上去了,这种物品实在是太危险了,即使是从前在有着精密仪器的实验室中来合成时,都需要极为小心,即便如此,还偶尔会发生事故,更何况是在那样简陋粗糙的环境里?北堂戎渡若不是被逼狠了的话,他根本就不会采取这个危险的办法,他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又怎么可能会在乎其他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