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四下里
室中负手立着一名锦衣青年,大约二十一二岁模样,与殷知白有几分相象,只是眉目中精芒毕露,隐隐有一分傲气,面上神情不见喜怒,只是声音冷冷道:“刚传来的消息,舅舅他们押运的那批大宗货银被劫,一百三十四个人没留一个活口……这一阵以来,我手上掌管的堂口被人冲击,生意被毁,亲信被暗杀,已经让我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势力,再这样下去,我在平剑山庄里就没有多少力量了,和那殷知白,还有什么区别?”
“啪!”
一盏搪花茶碗连同茶水一起被掼在了地上,座上一名中年美妇脸色铁青,精心修饰过的指甲狠狠握进手心里,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明显是愤怒以及。
“那个小杂种……我只恨当初怎么没送他去见他娘!”女子咬牙冷笑,“小杂种好深的心机,竟装疯卖傻瞒了我这么多年,只当他是个无用的浪荡子,谁知如今却让他搭上了无遮堡少主的这条线,你我母子,竟叫殷知白这个小畜生反咬了一口!”
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虽然这些事做得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在这个当口会这么针对我,帮扶殷知白的,除了与殷知白交好的北堂戎渡,谁会这么做?谁又有能力这么做?!”
“知玄,无遮堡杀你舅舅,毁你势力,实在欺人太甚!难道就这么忍?让那小杂种做庄主?到时你我母子两个,只怕不知是什么下场!”中年美妇保养得宜的两只手狠狠绞着绢子,几乎把精绣的丝绢绞烂了,殷知玄冷笑一声,沉声道:“不然怎么办?莫说我还不是庄主,即便我是,也决不想去惹无遮堡。”他微微眯起眼,忽然间冷笑起来:“罢了,无非是‘利’字而已,他殷知白付得起的,难道我就不能?”……
“……鹤鹿仙龄碧玉壶三件、南极呈符汉玉寿星一座、云雷圆象三足鼎一对、天禄长春五色玛瑙花罇四件、南海鲛珠六斛……”
北堂尊越斜倚在一张暗红色的短榻间,身披朱袍,一双凤目似睁非睁,右手搭在榻侧的扶手上,无名指中一枚硕大的貔珠戒指熠熠生光,旁边不远处一名青衣人正拿着礼单,一一详细报出上面的众多贵重礼物。
男人没听几句,便随意抬了一下手,青衣人便立时止声,垂手静静退下,下首坐着的青年见了,遂恭敬含笑道:“一点薄礼,让堡主笑话了……在堡主面前,在下也不敢做那等虚话客套,不如直说了——今日在下前来拜谒,却是有要事相求。”
男人一手支着颊颌,一手搭在榻侧的扶手上,高大的身躯此时斜倚着的姿势慵懒而放松,墨色流泉一般的发丝从头顶蜿蜒而下,不动声色地铺散在血红的衣面间,清冷的日光中,冰雪般剔透的肌肤隐隐流转着辉色,有着近乎于透明的质感,狂佞的唇线略略弯出无情的纹路,整个人毫无掩饰地散发着惊人的男性魅力。
不愧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哪怕是此时思绪百转纠杂,殷知玄心中也仍然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就见北堂尊越缓缓张开双眼,金目微眯,顿时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便隐隐让空气也仿佛凭空凝住,他扫了一眼那俊美的华服青年,没说话,殷知玄面色不改,笑容满满溢在脸上,继续道:“近日在下与家兄有一点小争执,未想到却惊动了堡主……其实这样的小事,无遮堡又何必在意呢?”他说这话的时候,想起近来自己手上被毁的生意和势力,心中自然将无遮堡恨到了极点,但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含笑娓娓道:“少堡主与家兄是好友,因此相助其上位,也是寻常,只是这一点交情,毕竟不能与堡中的利益相提并论……堡主以为如何?这件事情只请堡主高抬贵手,他日平剑山庄,自会给堡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北堂尊越眼底是漫不经心的犀利寒光,冷峻的眉峰斜斜上扬,整个人看起来无情而冷漠,片刻之后,右边嘴角却忽然微微向上扯起一个弧度,不过眨眼之间,就听见外面有声音传进来,道:“我听人说,方才倒是来了客人。”旋即一个黑衣少年便走了进来。
黑衣,黑发,五官与北堂尊越足有八九分仿佛,如独树出林一般,意态风流,只是用蓝白分明的眼眸往室中微微一顾,便让人心神也好象恍惚了起来。殷知玄眼中几不可觉地闪过一丝冷光,面上却仍是微笑,起身道:“这位想必就是少堡主,名满江湖的屠容公子……在下殷知玄。”
殷知玄看着北堂戎渡,似乎是在打量着这个还是在孩童期间,就已开始在江湖中崭露头角的少年,殷知玄自己是个非常自负且有才干胆识的人,但他却知道自己比不上这个人——无论是名气,心智还是武功与能力,北堂戎渡都证明了自己是江湖中新一代里的佼佼者,尤其是那令其他人需要仰望的出身,更是让殷知玄心中隐隐有着嫉妒之意。但这念头只是转眼即过,殷知玄仍是微笑,面上不露一丝破绽。
北堂戎渡眼睛锁定了青年,忽然间笑了起来,开门见山地道:“殷公子今天来,是要无遮堡不再插手平剑山庄的事么?”说着,已在北堂尊越身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殷知玄亦笑,平稳地开口,语气冷静,声音也拿捏得很稳:“少堡主与殷知白交好,助他上位,也是应当,只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分,与‘利’字相比,想必总要浅上几分。”北堂戎渡听了,很干脆地点头道:“没错,殷公子说得颇有道理。”话音方落,一只手就在他的头顶上揉了揉,北堂尊越似笑非笑道:“哦?若是代价足够,你岂非连本座也能卖了?”北堂戎渡笑了一下,转动手上的扳指:“不会,因为没人能出得起那个价钱。”他说着,一双凤目往殷知玄身上一转,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殷公子要说什么,就直言罢。”
殷知玄眉毛微微扬了起来,缓缓站起身,稳声侃侃而谈:“殷知白答应过无遮堡什么条件,他日我掌管平剑山庄之后,也一样可以做到!不仅仅如此,我可以给的更多,只要无遮堡自此以后,不再支持殷知白!”
殷知玄说罢,便凝目看向北堂尊越,静等着男人的答复,他这一番话中,已将自己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他相信,无遮堡不可能只因为北堂戎渡与殷知白之间所谓的交情而助其上位,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而自己如果能够给出更大的利益,执掌整个无遮堡的那个男人,一定会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父亲,您说呢。”北堂戎渡看向身旁的男人,用手淡淡拨弄了一下右耳上冰冷的青金石坠子,眉宇之间一派闲适,北堂尊越则是斜倚在短榻上,眼中泛过一丝锋利的色泽,唇边有似笑非笑的纹路,却并没有出声,殷知玄见状,没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俊美的面孔上浮起一缕冷静的微笑,道:“不仅如此,在下还有一个不错的条件……堡主向来阅尽天下美人,少堡主更是娶妻绝色,想必无论什么美貌男女,也已不能打动两位……”
殷知玄眼中幽沉,徐徐道:“以无遮堡的权势财富,无数美人皆是唾手可得,只是——”
青年微微眯起眼,眸底依稀有妖异的色泽,一字一字地道:“……只是若以平剑山庄庄主作为身下承欢之人,不知堡主与少堡主觉得是否难得?”殷知玄慢慢说着话,声音之中已渐渐没有任何波动:“平剑山庄虽自然不如无遮堡,但也是武林中颇大的一方势力,历代庄主都是江湖中地位名望皆自不凡的人物,若有平剑山庄庄主自愿雌伏身下,又岂是一群绝色美人带来的些许乐趣和满足能够相提并论的!”
室中静了片刻,随即有掌声轻轻响起:“了不起,了不起……”就见北堂戎渡拍了拍手,看着殷知玄,笑容幽深:“连把自己送出去这种条件都提得出来,看来从前是我小看了殷公子,原来竟是个枭雄人物,对人对己,都够狠……”少年说着,转过头对北堂尊越笑道:“父亲,说实在的,听了这个条件,孩儿已经动心了……父亲呢?”北堂尊越晶黄的眼中有兽一般的颜色,微微挑起唇角,低笑道:“平剑山庄庄主吗……本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意动。”
男人继续低低嗤笑着:“既是如此……便杀了罢。”
殷知玄陡然变色,饶是他颇有心计,也万不曾想到情势竟会如此急转而下,但他毕竟不是寻常人,面色疾变之后,遂立时道:“……堡主这是何意?!”
北堂戎渡在一旁纹丝不动,不紧不慢地插口道:“父亲的意思,是要你死……殷知白虽有借我之力的意思,但这交情里也有六七分真心,而你连自己都可以出卖,对自己都能这么狠,这样的人以后能做出什么事,谁也不能保证。所以我们,不放心。”
殷知玄紧紧抿着唇,心念急转:“今日我大张旗鼓前来无遮堡拜谒,众人皆知,自古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无遮堡若当真行此事,岂非让天下人诟病!我平剑山庄,也不会罢休!”
北堂戎渡大笑道:“殷公子确实心思缜密,来之前便大张旗鼓,让人都知道你上门拜访,使我们不好动你,可是你有一点没有算到,我无遮堡,又岂是按常理行事之地?你千算万算,可我父子就是不按常理出牌,你能怎样?”北堂戎渡说着,站起身来,悠然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你在平剑山庄时,想派人杀你确实很难,可如今你自己送上门来了,只要你一死,倒是省事许多,至于你爹殷如烈,他现在都病得快死了,你即便死在这里,他难道还敢对无遮堡怎样不成?况且你活着是殷二公子,死了,也就和其他死人一样,没有任何价值,而平剑山庄还有一个继承人,他们不会为了一个死人敢跟我计较!”
事到如今,殷知玄已知不可挽回,面色青白间,突然团身扑上,抖袖间一蓬银光泼天般飞射而出,却是一片密如牛毛般的暗器,根根细针皆淬了剧毒。北堂戎渡飞身而起,将将避过这一片针雨,同时右手一翻,掌中就已多了一支玉箫,随即就朝殷知玄纵身而去。
只是他还刚刚起步之际,一道血红的高大人影已经鬼魅般射出!殷知玄只觉头顶骤然压来一块浓重的红云,还未待回头去看,男人右掌已向下拍去,掌力及处,几近能将山岳也压得碎了!就见袍袖翻飞间,只听一声骨裂筋断的可怕声响,殷知玄整个人竟然从头顶开始,硬生生地被这一掌按得矮了一大截,颈椎尽碎,头颅尽裂,直接气绝身亡!自他发射暗器直至身死,不过眨眼之间!
北堂尊越冷笑着,血红的衣袍,黑墨似的发,配上眼前血肉模糊的场景,直如同魔神一般,然后任凭尸体颓然倒下,这才回头看向北堂戎渡,道:“……伤到了没有?”
七十.双生花
右手微转,掌中的玉箫便重新插回了腰侧,北堂戎渡扫了一眼地上的尸首,摇头道:“爹,我没事。”他说着,抬头看向北堂尊越,一时间心情倒是挺不错,笑嘻嘻地道:“我的功夫不赖,殷知玄这点伎俩,还伤不了我……爹就这么担心我吗?”
北堂尊越见他笑脸盈盈,一双亮晶晶的蓝眼里仿若海光接天,不由得就似乎有点儿抹不开面子,用手在少年头顶稍微粗鲁地揉了两下:“臭小子,和本座也油嘴滑舌?”北堂戎渡用手扳开男人的手掌,护住头顶,不让他把自己的头发弄乱,同时笑道:“你这叫护犊子。”说罢,微微翕动了一下鼻子,似乎是不大喜欢室中的血腥气,对北堂尊越道:“别让这人坏了心情,今天天气格外好,不如我和爹去后山走走?”北堂尊越也由着他,微微挑眉道:“也好。”北堂戎渡闻言,笑着打量了一下男人身上溅着的点点血渍:“依我看,爹还是先去换件衣裳才是。”
一柱香之后,两人已骑马在后山徐徐行进,北堂戎渡正悠闲地坐在马背上和身旁的北堂尊越说话,却忽觉座下的马匹有些异样,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这匹马正侧着头,十分亲昵地去不断磨蹭着男人座下那匹马的头颈,看那模样,应该是一对伴侣,北堂戎渡笑了笑,用手轻拍了一下马头,笑骂道:“好畜生,就这么色心盎然的?”旁边北堂尊越悠然低笑一声,道:“有道是‘食色,性也’,畜生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周围万籁俱寂,树木苍萧遒劲,虽气温有些低,然而倒也无风,意趣天然,日光辉洒遍地,是难得的好天气,北堂戎渡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北堂尊越,但见其一身锦绶玄黑长袍,金色的团龙纹路遍绽,愈发显得身量高健挺拔,容色逼人,不由得唇角将将扬起,含了几分打趣的味道,笑说道:“爹,别人只看你这模样,谁能信你竟然已经有我这么大的儿子?”北堂尊越不答,原来却是不经意间瞥见一丛灌木中零星开着几朵红花,遂在马背上略一俯身,长臂微舒,便摘下了其中一朵,那花冒寒开得还算好,颜色虽是有些斑驳纷杂,自然不是什么名贵上好的品种,但也还娇艳动人,北堂尊越手上拿着这花,抬手便插在了身旁北堂戎渡的鬓边,黑油油的头发趁着红花,竟是有一种异样的美,北堂尊越不由得凝神看着,忽想起‘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刻’这一句来。
北堂戎渡却是偏了偏头,修致的眉毛轻扬几分,一手取下了发上的花朵,道:“嗳,你干什么呢。”定睛一瞧手上拿下来的花,不觉‘嗤’地一下笑了,说道:“爹,我又不是小姑娘家,你给我戴这个做什么。”说着,手上微微一松,那红花便飘然落到了地上。北堂尊越也没说什么,只是随着那红花翩翩从少年雪白的掌心上脱走,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就被模糊地拉到一处地方,面前依稀是横无际涯的花海,开满了纷纷攘攘的寂寞芬芳,心底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似乎想要破土而出是什么?
然而这样模糊的念头只不过是一闪即逝,快得北堂尊越根本没有认真去注意,他只是摸了摸少年的头,志得意满地体味着手心里那青丝光滑舒适的触感——这是他一个人的小树,谁也别想掰去哪怕一根枝杈,它完全属于他一个人,无论是枝干还是叶子,以及果实,全都是他的……
耳边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爹,过去坐一会儿?”北堂尊越循着少年的目光看去,就见不远处横着一条清凌凌的河,两岸树木森森,萎黄枯败的草地如同一条织毯,倒也是冬日里独有的景致,比起春夏生机勃勃的美景,别有一番意趣。
父子二人翻身下了马,北堂戎渡牵着马匹跟在北堂尊越身后,两人随便在小河边找了一棵树,将马拴了。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坐在草地上,北堂戎渡和身边的人闲话了一阵之后,忽然笑道:“爹,咱们弄点东西吃怎么样?”北堂尊越挑眉轻笑:“哦,你要做什么?”少年脱了靴子,又把袜子也脱下,然后将两条裤腿一挽,直捋到膝盖以上,露出了两只晶莹如玉的结实小腿,这才站起来,将衣摆撩起掖到腰带里,道:“我下河去叉几条鱼,咱们中午烤鱼吃怎么样?”北堂尊越瞟了他两眼,然后扔出一句:“……你的意思,是要本座生火?”北堂戎渡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既而狐疑地盯着男人,语气不确定地问道:“可别告诉我,你连这个也不会。”北堂尊越懒得看他,只道:“你不是要去叉鱼吗,还不去?”北堂戎渡不大放心地瞅了瞅男人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爷模样,旋即便去折了一根顺手的木棍,拿匕首削尖了顶端之后,便下了河。
河水冰冷刺骨,不过当北堂戎渡运起内力护体之后,倒也完全不在意。由于这里是无遮堡,自然没有外人出入,所以也无人捕捞水中的东西,因此河中的鱼不少,不用很久,北堂戎渡就已叉到了数条肥美的鱼。
少年带着猎物,一路光着脚,两条小腿湿淋淋地走上岸来,正看到北堂尊越坐在原地,面前烧着一堆火,旁边还有不少收集来的枯枝败叶,竟是井井有条的模样。北堂戎渡不由得有些微讶,遂笑道:“我还以为你向来习惯了别人伺候,这些杂事什么的,都不会呢。”北堂尊越似笑非笑地睨了少年一眼:“你这些年在外,杀人追命,露宿荒郊的事也是常有,自然就能学会打理杂事,照看自己,难道本座,就不曾如此?”北堂戎渡了然了地点了点头,笑道:“倒也是呢。”
两人坐在地上,熟练地将鱼挨个串起,架在火上翻烤,北堂尊越手里拿着串有鲜鱼的树棍,看着面前的火堆,忽然似是不经意地扫了身边的北堂戎渡一眼,语气平淡地问道:“本座方才一掌杀了那殷的小子,弄得有些血腥,却见你连眼也不眨……江湖上有人暗地里说本座无情狠绝,视人命如粪土,分明是个魔头,你莫非从不觉得如此?”
北堂戎渡讶异地看了男人一眼:“怎么会?”他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一边翻烤着树棍上的鱼,一边说道:“其实他们说你是个滥杀的人,这话不对。人的心境其实是会随着他的自身变化和时间改变的,比如说一个普通人,他若是偶然杀了别人,肯定心里很难接受,可是如果他不是普通人,比如,他是个皇帝,那么哪怕他一声令下,有万人头颅落地,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只因为他有了别人没有的权利,他站在所有人的头顶,所以很难免的,他当然不会把自己和其他人平等地放在一起。”
北堂戎渡说到这里,用手拎了拎棍子,道:“就像这鱼,我杀了它难道心里会有什么震动吗,当然不会。在爹眼里,除了能入自己眼的人以外,只怕把别人都当成了蝼蚁,无所谓杀还是不杀,那些人说爹无情狠辣,其实这些事情在爹自己看来,只怕却是理所当然得紧罢?”
北堂尊越大笑起来,伸手大力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那力道,是几乎令人窒息般的亲昵:“好孩子,果然是本座的好孩子……”北堂戎渡亦笑,全神贯注地慢慢翻转着鱼:“至于他们说的什么魔头……爹是魔头,那我岂不是小魔头?他们怎么看,跟咱们有个屁的关系,我只知道是爹把我养这么大的,其他人,和我有什么相干?”
男人志得意满地轻笑,用左手慢慢抚摩着少年的后颈,觉得实在是心满意足,这少年是他唯一的儿子,无论别人怎么样,但这孩子却是永远不会背弃他,永远不会惧怕他的……思及至此,再看眼前的少年,更是越看越爱,简直想把这孩子从头到脚地吞入腹中,不让旁人瞧见半点,就这么一直和他自己在一处就好……
正值此时,浓浓的香气已随着火焰的蒸烤散发了出来,就听北堂戎渡道:“爹,你在干什么呢,鱼都快烤糊了。”北堂尊越听了,遂动了动右手,把鱼从火上移开,然后递给了旁边的儿子。
北堂戎渡接过来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唇边咬了一口,觉得不太烫了,这才缓缓咀嚼起来,同时把自己刚烤的鱼递给了男人。北堂尊越尝了尝儿子的手艺,既而挑眉道:“还行。”北堂戎渡望着对方嘻嘻一笑,道:“那还用说?”言罢,就开始大块朵颐,没两口,却是突然间有些烫到舌头,不禁连忙用一只手不停地在嘴边扇风,同时嘶嘶吸着气。北堂尊越见状,打趣道:“怎么这么馋?难道本座平时不给你饭吃不成!”北堂戎渡眨着眼笑道:“无遮堡堡主亲手做的东西,可是相当难得,当然得赶紧吃才行。”男人哈哈大笑,两人坐在火堆前,不一会儿便把几条鱼吃得精光。
北堂戎渡心满意足地伸出舌尖,轻轻舔去唇角上的油,叹息道:“咱们自己动手弄的东西,果然比什么都香呐。”他说这话的时候,唇上还满是油腻,北堂尊越伸过手去,毫不在意弄脏了精美的衣袖,极细心地将少年嘴边的油渍擦得干干净净,北堂戎渡则是吃饱了肚子,干脆懒洋洋地往父亲身上一倒,就枕住了男人结实的大腿,闭眼道:“爹,让我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