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琢 第4章

作者:伯正 标签: HE 近代现代

“我不爱吃糖。”

这话倒是真的。从小到大物质匮乏,没有吃零食的条件,后来则是真的对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感兴趣了。

方应琢的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既不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感到疏离,就像他说话的语气一样,永远温和、不紧不慢,有种恰到好处的得体:“你是不是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我以前有一阵顾不上吃早饭,总是低血糖,后来就习惯了随身带着几块糖。”

“谢了。”在方应琢的注视下,我拿起其中一块太妃糖,撕开包装含进嘴里。

入口能感觉到浓郁的黄油香和焦糖香,却不像劣质奶糖那样黏腻,里面的榛果也很酥脆,即便不嗜甜的人恐怕也会忍不住想要再尝一颗。

方应琢把另一块吃掉,脸上的笑意似乎变得更深了一点。

他大概很喜欢甜食吧。

粟水镇有一条主干道,从商店出门向左拐,沿着这条路直走就到了诊所。

我对这个地方早已轻车熟路,推开门走上二楼。比起逼仄的一楼,二楼就显得宽敞很多,摆放着五张床位,余红菱就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正在输液。

我走过去,把手里装着水果的袋子放到床头柜上。为了打发漫长的输液时间,余红菱拿着手机播电视剧,看到我来,她把手机放到一边,向我打了声招呼。

余红菱也看到了我身后的方应琢,她眼睛一亮,问:“你就是方应琢吧?”

“是我。”方应琢点点头,又问余红菱,“听秦理说七月旅馆前几天失火,好在不严重,你感觉身体好些了吗?”

以前没发现余红菱有多颜控,现在算见识了,方应琢三两句话就把余红菱哄得心花怒放。

余红菱又是让方应琢赶紧坐下,又是笑弯了眼睛殷切道:“住在秦理那儿还习惯吗?你们两个年龄差不多,应该能聊得来,你在粟水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不懂的、想要的就直接跟他说,他如果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

方应琢听余红菱提起年龄,对这件事表现出些许兴趣:“秦理和我差不多大?”

“比你小点。”余红菱说,“他呀,今年才18。”

“也就是高中刚毕业?”

余红菱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接话。她对我的情况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我不爱听人提“高中”“高考”这类字眼。我也没有想到方应琢会在这件事上追问这么多,但一直藏着掖着反而显得小家子气,我直接说:“对。”

我从床头柜的塑料袋中拿起两个苹果,在洗手池前冲了冲水,然后分别递给余红菱和方应琢。

“稍等,我去切一切。”方应琢起身,去找诊所里的小护士借了水果刀和盘子,把苹果切成片,装在两个盘子里。

我以为方应琢不习惯直接啃苹果,没想到他把一盘给了余红菱,另一盘则放在我和他中间,他说:“一起吃吧。”

他一看就没怎么做过这类事情,刀功不敢恭维,每一片苹果厚度不均,横截面也凹凸不平。

那种烦躁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至,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如果方应琢没有在我做噩梦时问“你还好吗”,没有在出门前给我那块太妃糖,没有切好这盘苹果邀请我一起吃,我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浑身难受,如同爬满了噬人骨血的小虫。

方应琢的表现堪称无可挑剔,他毫不吝啬地向别人释放善意,实在令人忍不住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成长环境,能培养出这样至纯至善的性格。

可惜方应琢还不明白,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粟水不是一个可以真心换真心的地方。

他现在不懂,但他迟早会懂。

太天真的乖宝宝难免会吃些苦头,这个道理,我准备亲自教教他。

作者有话说

一首《爱是怀疑》点播给秦理

爱是妒忌 爱是怀疑 爱是种近乎幻想的真理~

还是期待大家的评论哦3!

第4章 乱我心者

余红菱享受着漂亮弟弟的贴心服务,两边颧骨双双升天。认识她这么久,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得这么傻。

她又一次看向方应琢,本来只是无意一瞥,但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

余红菱莫名地停顿了一下,说:“刚见到应琢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怎么觉得他看着有点眼熟呢……”

听余红菱这么说,我不免有些诧异——毕竟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里也冒出过相同的想法。

既然我和余红菱都这么觉得,那多半是方应琢长得像什么人——可是方应琢并没有长一张大众脸。

我嘴上却笑话她:“红姐,你这个搭讪方式够老土的。”

余红菱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老家就在粟水,男友一直在外当兵,两人感情深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可是男友却在一次出任务的行动中意外身亡,客死他乡。后来余红菱就来粟水开了这间七月旅馆,因为她爱人的生日就在七月,她取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他。

“不行,我今天必须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余红菱没在意我的调侃,还在执着于方应琢到底像谁。

方应琢也不觉得冒犯,始终浅浅笑着,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她一时半会没想出头绪,又拿起放在枕边的手机继续看剧,没过一会儿,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一拍床单,大声说:“哎,我想起来了!”

“嗯?”我不明所以,走到余红菱身边。

这时,余红菱按下暂停播放键,让我看着被定格的那帧画面,她说:“你看看,是不是跟我女神长得像?”

我被余红菱点醒,之前的疑惑迎刃而解。

余红菱正在看的电视剧国民度极高,每年暑假都会在各大电视台轮流反复播放,里面的女一号傅摇——也就是余红菱的女神,正是凭借这部剧爆红,变得家喻户晓,咖位居高不下。

余红菱起码反复看过这部剧十多遍,而我又跟红姐关系熟络,多多少少看过一些剧中的桥段,自然也就对傅摇的脸留下了印象,以至于看到方应琢的第一眼才觉得面熟。

一般情况下,生活中的人如果有四五分与明星相似,已经算是很醒目的帅哥美女,可是方应琢与傅摇的相似度竟然有八九分。但即便是与傅摇这样的顶流演员相比,方应琢也没有输给她半分。

画面中的女明星鼻梁细窄,鼻梁上有一块轻微凸起的小骨节,形成了恰到好处的微驼峰鼻,而方应琢的鼻梁中间也有这样一块浅浅凸起的骨节,鼻尖微微上翘。

尽管二人都是凤眼,傅摇的眼角眉梢透露出十足的妩媚,方应琢却与之相反,冷淡的神色令他显出一种矜贵的清冷。

只看脸的话,方应琢的确很像傅摇。但奇怪的是,如果这两人同时出现在我眼前,我反而不会觉得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

方应琢见我和余红菱的目光在他的脸与屏幕之间来回扫视,又听余红菱编排他像这像那,也不生气,反而被我们逗笑了。

“她是我妈妈。”一直沉默着的方应琢这时才开口,“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我长得像她。”

闻言,我和余红菱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难以置信。

六度分隔理论,也就是常说的六人定律,指任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带基本确定在六个人左右,两个陌生人之间可以通过六个人来建立联系。

此前我从未把这条定律当真过,有太多人在我心里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然而方应琢的出现竟让六人定律一下子变得有道理起来……

方应琢说完这些话,表情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余红菱变得激动起来,没插针管的那只手一抖,手机掉在被褥里,她顾不上管,立刻拉着方应琢问:“真的吗真的吗?那你快给我讲讲……”

两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方应琢一直很耐心,只要不涉及隐私,几乎是有问必答。

我的心里同样异常震惊,但我对那些八卦不感兴趣。

早晨产生的焦躁感始终挥之不去,让我习惯性地想要啃指甲,却发现大拇指的指缘处长了几根倒刺。

于是我决定先去撕碍眼的倒刺,尽管我知道这东西不该随便撕,容易感染发炎,但人就是手欠——撕了难受一天,不撕一天难受。

我很迷恋这种自己加诸于自己的、细微的痛感,无论是啃得乱七八糟的指甲,还是把伤口处结的痂整片揭下,或者无意识地撕倒刺,直到流出血。

这种疼痛很清晰、尖锐,却又可控。

然而这次我没能得手。也不知道跟人闲聊的方应琢怎么就发现了我的小动作,立刻眼疾手快地制止:“倒刺不要自己撕。”

方应琢打开随身携带的背包,从里面的收纳袋取出一片湿巾,和一个指甲刀。

他撕开湿巾包装,又捉住我的手,用湿巾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擦拭了一下,算作基本的清洁和消毒。

我和他难免手指相触,湿巾是冰冰凉凉的,方应琢的体温同样很低,又令我想到了白玉的触感,也许就会像他的肌肤这样,带着一股温润的凉意。

我被他这套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一方面是两个大男人做这些动作实在太肉麻,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我会直观看到我们的手,这个对比让人有些自惭形秽。

握住我的那只手肤色净白,不见一点瑕疵,手指修长骨感,骨节分明但不突兀,干净的指甲修成圆润的形状,随着方应琢的动作,我能清楚地看到他手背上浮现出的青筋。相比之下,我的手就要糙得多,毕竟从小就要学着砍柴烧火、洗衣做饭,想来也精细不到哪儿去,满是细小的伤疤和茧子,除了手指长以外,恐怕就没别的优点了。

擦完我的手之后,方应琢就用指甲刀剪掉了那几根倒刺。我以为这就结束了,刚要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没想到方应琢没立刻松手,低头看了一眼,说:“啃指甲也不是好习惯。”

“你怎么管得这么宽?”

我和他的手终于分开了,没了那股凉丝丝的触感,我竟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燥热,真是邪门。

抬头看了一眼余红菱的吊瓶,我发现里面的药快要滴尽,就去叫大夫来拔针。

余红菱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后,我也懒得在这里继续寒暄,本想带着方应琢离开,结果余红菱却叫住了我:“王大夫,你给秦理检查一下他的手吧,看看恢复的怎么样了。”

王大夫对我的情况知根知底,闻言点点头:“正好你在,来,我看看。”

距离我受伤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余,拆掉支具后,那股疼痛、硬化的感觉依旧令人难以忍受,在此期间,我一直认真坚持复健训练,逐渐恢复了手指的知觉和控制感,现在不用力做动作基本不痛,攥拳、伸展也一切正常。

王大夫:“年轻人就是体质好,恢复的还不错,回去之后还要继续坚持每天泡手和屈伸练习,多揉搓手掌周围的肌肉。”

王大夫之前听见了我和红姐的聊天,知道我从独居变成了和人同居,又看向我身边的方应琢:“你们现在住一起?你记得监督一下他。”

我:“倒也不用……”

方应琢:“好的。”

我和方应琢同时开口。

我看了方应琢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直到我们走出诊所,方应琢才轻声问我:“你的手伤……是怎么回事?”

“跟你没关系。”

我的语气并不好,甚至算得上很不客气。如果有人对我这么说话,我一定翻个白眼然后走人,指不定还要骂回去。

可方应琢就像不会生气一样,反而回答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医生,你听话就当作是遵守医嘱了。”

见他这个态度,我又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那股熟悉的烦躁感又一次涌上心头,我可以确认,这与早晨浮现的那种感觉如出一辙,只是更加强烈。

也许没有人会在初次见到方应琢时对其产生反感,当然,这是在不将自己与方应琢做比较的前提之下。

在此之前,我并未想过上天会如此偏爱一个人。

不仅给了他这样一张脸,漂亮的履历,还一并赋予了他让人难以企及的家室。有些人的母亲可以站在聚光灯之下,享受着千千万万人的崇拜与喜爱,有些人的母亲却不堪忍受人渣家暴,离婚后至今未知行踪。

曾经我不会主动去想这些事,毕竟他们远在天边。可现在身边出现了这样的人,会把我衬得格外狼狈不堪。

这就像月亮在白天也会出现,然而白天时太阳的光线非常明亮,月亮的光就会被遮蔽掉。只有等到太阳下山、天色变黑,人们才会发现月亮的存在。

如果方应琢是一颗散发光和热的恒星,那我连月亮都算不上,充其量是一根狗尾巴草吧。

早知如此,我就算再欠红姐一个人情,也不会答应让方应琢到我这里来住。

作者有话说

方应琢深夜内耗:同居室友对我态度不好,是我哪里做得还不好吗,难受……(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