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子汤汤
“元京墨,醒醒,回家再睡。”
是秦孝的声音,他做梦了?回什么家,他现在不就在——秦孝家?!
精神清醒之后记忆就开始往脑子里灌,昨天晚上他们爬到房顶上去看烟花,然后他睡着了,秦孝把他抱下来的。
抱,下,来,的。
元京墨扒着被子往下拽,先露出乱蓬蓬的头顶,然后是睁圆了的眼睛眨巴两下又露出鼻尖、嘴和下巴:“那个,早啊......”
秦孝就站在床边,猛地这么躺着看他元京墨还有点不适应,感觉秦孝忽然长到了三米一样。
“起来洗把脸,我送你回去。”
“几点了啊?”
“六点。”
元京墨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几点?”
秦孝重复:“六点。”
难怪他感觉自己才闭上眼没多会儿就被叫起床了!元京墨欲哭无泪:“为什么要这么早起啊?你都是这个点起床吗?”
有可能更早,毕竟秦孝已经收拾好站在床边,而且如果元京墨没听错,屋里的炉子已经在工作了。
元京墨以人格保证,秦孝在他这里的形象瞬间高大不止一倍,能在冬天的一大早起来的都是神人好吗!
“你得回去吃早饭。”
“不用吧......”元京墨试图挣扎,“我爸妈今天白天要出门逛,顾不上我,我中午再回去也没事。”
“年初一第一顿饭都跟家里人一块吃,”秦孝把要往床下坠的上边一层被子弄回床上,“起了。”
“起,起起起。”
元京墨答应着坐起来,看秦孝出去松一口气。
他刚才差点以为秦孝要把他被子掀了。
袄和裤子都在床头,元京墨的毛衣在身上穿着,昨晚秦孝只给他脱了外面的衣服。
坐起来后背有点冷,元京墨先把袄穿上,然后发现自己在整张床的正中间,结合他刚才放飞的睡姿和这张床的宽度,看起来里面外面都不足够睡下一个秦孝。
那么问题来了,有可能秦孝在旁边睡的时候他一直规规矩矩不乱动,秦孝起来之后他才开始放飞自我睡到中间来的吗?
他都不好意思骗自己。
“还没起来?”
元京墨一下抬头:“马上。”
“嗯,”秦孝弯腰把放在炉边烤暖和了的棉鞋放下,“赶紧趁热乎穿。”
元京墨觉得自己起床从没这么麻利过,脚伸进鞋子里的时候还是暖烘烘的。
不过穿好鞋元京墨又接着想到,自己昨晚没洗脚。
也没洗脸刷牙。
想了想鞋子袜子都是新的,平时他的脚也没味,应该没事吧......
秦孝给他脱的鞋......
“出来洗脸。”
元京墨立刻应声:“来了!”
秦孝家没有多的牙刷,元京墨往杯子里倒了点盐打算给自己兑一杯盐水漱口。含进嘴里看见秦孝捞出一盘水饺准备吃连忙鼓着嘴哼哼两声,看秦孝先不动筷了赶紧漱两下吐掉说:“你等等我呀。“
“你回家吃。”
秦孝没弄元京墨的份,元京墨刚起来动作慢,等漱完嘴洗完脸再擦干抹点油,他估计能吃好再把桌子收拾完。
“可是我饿了,”元京墨说,“超级饿。”
他这么说秦孝也不能让他忍着,于是说:“那就快洗脸,先少吃几个垫垫,回去再吃。”
元京墨满意了:“好!”
盐水漱完口总觉得差点,尤其还打算吃东西,元京墨挤了点牙膏在手指上抹抹牙面再漱掉,起不起效果不重要,反正他心理舒服了。
其实元京墨早上起来都要缓一会儿才想吃饭,起早了就更不觉得饿,只是想和秦孝一起吃点,尤其是在秦孝说过“年初一第一顿饭都跟家里人一块吃”之后。
“你什么时候包的水饺啊?”
“街坊送来的。”
元京墨刚到嘴边的水饺又往下放了放:“那你还有吗?”
“院子缸里还有几屉。”
街坊邻居送来的都包好了只等下锅,这家一帘那家一屉,已经送来了秦孝不好全数退回,哪怕家家都只留一半攒攒也不少。好在这种上冻的季节东西不怕放,盖上包袱放好,想吃的时候随时就能下锅。
元京墨放心把水饺送进嘴里,过年啊,就是吃不完的水饺。
“秦孝秦孝。”
秦孝抬眼看他。
“今天你生日啊。”
“嗯。”
元京墨陪着秦孝吃了几个水饺就没再动筷子,托着脸想别的。后来在屋里看了一圈,起来往炉子那边走。
秦孝看他不像饿的样子,也没管他,把盘里的水饺吃完了。
“秦孝。”
秦孝转头时听见“哧”一声,一根点燃的火柴竖在面前,跟着一起映进视线里的还有正捏着火柴笑的元京墨。
“生日快乐!”
元京墨长了双会说会笑的眼睛。
“快快快要烧到手了......”
秦孝回神赶忙把火柴吹灭,又无奈地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不知道扔?”
“这不是给你过生日吗,不能扔。一会儿我再划一根,你就赶紧许愿,许完再吹就能实现了。”
元京墨其实就是嘴上说得肯定,镇上不兴给年轻人过生日,元京墨也不过,他都是看电视里学的。
秦孝问他:“谁跟你这么说的?”
“我看电视里都这么演,多少有点道理吧......”
秦孝没忍住笑:“电视里也用火柴?”
“那倒不是,”元京墨一五一十回答,“他们点的是一种很细的彩色蜡烛。”
元京墨又拿出一根火柴,说:“许一个试试呗,又不要你钱。许什么都行,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我没愿望。”
“怎么可能没有,大家都有啊,大的小的都可以。”
“打个比方。”
元京墨:“啊?”
“是你的话许什么?”
“我现在的话,”元京墨想了想,“会许希望考上大学吧。”
“嗯。”
元京墨一手火柴一手火柴盒准备好:“你想好了吗?想好我就划了。”
“划吧。”
火柴顶部和火柴盒侧边摩擦,生出一团小而热的火焰,闭上眼睛似乎也能看到跃动的光源。秦孝睁开眼睛很快,在火柴继续向下烧之前吹了口气。
元京墨本来还紧张自己的手,没想到火柴灭的时候离手指还有一截:“你许完啦?”
“许完了。”
“许的什么呀这么快,”元京墨话刚到这儿就捏着那半根没烧一半的火柴竖起手阻止,“别说别说,电视里都说许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秦孝把他手里的半截火柴棒揪走:“行了,喝点水把围巾帽子戴好,送你回去。”
“知道啦——”
到元家的时候元鹤儒他们果然还没吃早饭,元长江一副惊奇的模样说元京墨居然能起来这么早,林珍荣不好意思地对秦孝说:“我们刚才还说,该跟你说一声不急着送他,他一赖床就叫不起来。”
元京墨听见了:“我今天没赖床。”
“好好好,新年第一天开个好头,今年都不赖床。”
秦孝这次没坐,进屋打了招呼说两句就走了。元京墨在门口听见林珍荣喊他端水饺,连忙应了声小跑回去。
有在秦孝家吃的几个水饺垫肚子,元京墨回来也没吃多少,放慢速度一个三口努力让自己吃得时间久一点,最后吃完没被发现还悄悄松了口气。
吃完饭元长江到门口去挂鞭点炮仗,元京墨捂着耳朵在旁边凑热闹,大红鞭炮开花似的炸一地,和昨天放的一层叠一层,家家户户门口都有一片。
就秦孝家门口干干净净的。
大年初一就是满街逛的时候,大人们男一群女一群,一大早就分成几拨聊着说着到各家去坐。年纪小的小孩在街上跑着玩摔炮,脸冻得跟猴屁股一样。中间不大不小的年轻人出动得晚,一般快中午才有人来找元京墨,元京墨到时候就跟着差不多大的人一起去给镇上的长辈拜年。
这会儿元长江和林珍荣都出门了,元鹤儒回自己院子了,今天一天到晚上都断不了去拜年的人,元京墨不想过去凑热闹,本来想补个觉也没睡着,又想去找秦孝了。
他要是会魔法,能一下把自己变到秦孝家里去多好。
初一要在镇上逛,初二要去姥姥家,初三初四舅舅家,初五不能出门,初六继续走亲戚,等亲戚都走完转眼就是元宵节,状态还没找回来就开学了。
开学就是摸底考,不给时间复习不给划重点,一个个不称心的分数砸下来,老师敲着讲台让他们收心。堂堂课都是改题讲卷子,等卷子讲完新资料发完,春节寒假就彻彻底底成为过去式。
到了这个学期,体育课直接从课表里消失,元京墨开始赶学校的早晚自习,高阳抄作业时会试着研究怎么得出来的答案,老师坐在讲台上盯纪律时不断有人上去问题,黑板上不知道从哪一天多了组每天做着减法的倒计时。
学期初的吵嚷抱怨都在不知不觉间归于无声,课间要找谁不再需要扯着嗓子喊,数不清的试卷雪花似的发下来收上去再发下来,课本教辅练习册多到桌上根本放不开,没几天脚底下就都多出来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
元京墨很少去找秦孝了。春夏不比冬天,地里忙得停不下来,元长江没时间专门送元京墨去下溪玩,秦孝多了帮镇上卖种子化肥农药的差事,元京墨自己也专心复习不敢松劲懈力。
有个周末元京墨知道秦孝会来送单子特意去了药馆做题,想着秦孝过来时自己能知道,可到了下午秦孝把单子送进屋来给元鹤儒他都没听见。
每个人都忙碌起来,时间像是催着赶着朝前走,只有每周结束的周五下午成了两个人不用特意约定的存在——无论早晚,只要元京墨从学校出来就能看见自行车上的秦孝。
“秦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