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子汤汤
“肯定比第一志愿的学校的排名差点,不然它分数线也不能比人家低。不过都是一本,我挺喜欢第二志愿的学校的,老师说它中医药的专业比别的学校好。而且它就在新城,挨着咱们市离家近我回来也方便。”
“合适就行。”
“我们今天晚上能在房顶睡吗?”
秦孝偏头看了元京墨一眼:“困了?”
“没困,就是忽然想着了,我还没在房顶上睡过觉呢。”
“不嫌硌就睡。”
“不嫌,”元京墨顿了顿,说,“不嫌硌,就是,我怕晚上翻身掉下去。”
“掉不下去。”
“我不是怕万一吗,我睡觉又不老实。”
秦孝笑了声,元京墨当即炸毛:“你再笑话我我就把你推下去!”
他这点威胁实在不怎么够看,秦孝枕着手看天上的星星,话说得漫不经心:“你试试,推得动明天领你逮鱼。”
元京墨才不试,他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很了解的,推秦孝一条胳膊顶天了。
躺着躺着就犯困了,元京墨眨眨眼,想睡不敢睡的,伸手戳旁边的秦孝:“我想睡会儿,但是我还是有点怕掉下去......”
秦孝换了只手枕着,中间的手攥住元京墨手腕:“睡吧,掉不下去。”
抓着好像就安心多了,元京墨又朝秦孝挨了挨,声音不知不觉慢慢低了:“明天我们去逮鱼吗?”
“想去就去。”
“还有,过两天教我骑自行车吧。”
“行。”
“等我上大学就没法来找你玩了,你会想我吗?”
秦孝有一会儿没出声,后来说:“大学有假期。”
“唔......”元京墨半睡半醒,好半天没出声,末了迷迷糊糊嘀咕着说,“可是我觉得我会想你的......”
第28章 热
元京墨真的在房顶睡着了,咕哝不清的说话声消失,只余下轻浅匀长的呼吸。
远处草丛里蛐蛐儿一直叫着,不时掺进三两蛙声。
天上星星很多,明明暗暗散着,秦孝枕着胳膊看了很久,元京墨的手腕一直在他手里攥着,偶尔会轻轻动一下,是睡熟了。
元京墨很白,秦孝一直知道。
但夜里的白又像是和太阳下不一样了,静谧中的也和喧嚣时不同。屋里透出来的光只够照亮门前小半院子,房顶上的光线很暗,可秦孝偏过头,居然能看清元京墨快要长到眉眼的头发丝和安静盖着的睫毛。
他长得好看,笑的时候尤其。
没有人比元京墨更会长,生动,活泼,一双能见底的眼睛会说话一样。
不止一个人说元京墨不像在秀溪长大,他太不一样,白净,规矩,乖巧,稚气,没干过活,没下过地,能被狗叫吓得哆嗦,能被对联划破手指。可秦孝在这一刻觉得,元京墨才最是秀溪长大的模样,被山水滋养,被太阳偏袒,被人们喜爱,到了夜里,连星子都要眷顾。
密长微翘的睫毛梢上勾人靠近的,分不清是哪里落下的碎光。
“嗯......”元京墨睡得不舒服,背上的骨头硌得生疼,嗓子里不自觉发出抗议声,迷迷糊糊想揉揉发痒的眼皮才发觉手腕麻了。
“秦孝......”
“嗯。”
秦孝把他手腕松开从旁边起来:“下去睡。”
在房顶确实硌得慌,元京墨揉完眼睛又揉手腕,末了坐起来打着呵欠朝秦孝伸手:“你拉我一把......”
一回生二回熟,元京墨人还没站稳就熟门熟路往秦孝身上攀,闭着眼睛央秦孝再把他弄下去一次,说自己腿软下不了梯子,还知道含混不清地说“谢谢”。
夏天穿的衣服少,按道理抱下梯子该比冬天更容易,可秦孝托着软趴趴伏在自己身上的人,在不算太高的梯子上歇了两次。
夏天的衣服实在太少了。
薄薄一两层布,贴在身上托在手上,一毫一厘都藏不住。
清清楚楚。
热。
房顶时的风蓦地停歇消弭,汗顺着头皮脖颈流进背心里。
秦孝把人往上托了托,到屋里床边放下,开了塑料电扇就转身出去,元京墨的鞋也忘了脱。
井里的水夏凉,秦孝提了一桶到院子边上的棚里,背心短裤脱了往铁丝上一搭,舀一瓢水直接兜头浇下去,再几瓢水冲掉身上的汗,这才想起没拽条内裤出来。屋里有人正睡着,秦孝迈一步又收回,草草抓过背心擦水,先套上穿过的短裤凑合。
元京墨从屋里推开木头纱窗门喊“秦孝”的时候秦孝刚穿上短裤出来,听见声先把手里打算顺手洗了的背心内裤一卷,之后才抬头看元京墨。
院子没遮挡,抬眼就能看见站在屋门口的元京墨,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反应也慢了半拍。
“怎么起来了?”
元京墨呆站了会儿,视线在秦孝上半身停了几秒又挪开,可好像挪开就没地方落了似的别扭,原本是半睡半醒发现秦孝不在叫了两声没人应才撑着困劲儿起来找人的,可话到嘴边就成了想去厕所。
“拿上电筒。”
元京墨点点头要回屋,秦孝喊住他往院子另一边走,他们晚上去林子里捉知了猴才用过,还在自行车把上的桶里放着。
“我忘了......”
秦孝推开手电筒给他,元京墨低着头接过去走了。
里面卷着内裤的背心扔在盆里没动,秦孝进屋去随便找了条内裤穿上,换了干净短裤又套了件短袖,出来看见元京墨正站在水龙头边上发愣。
“元京墨,”看他没反应秦孝又叫了声,“元京墨?”
元京墨这才听见,答应着拧开水龙头洗手。
秦孝过去把放在一边的手电筒关了:“愣什么。”
“啊......”元京墨洗完手拧上水龙头,余光扫过秦孝上身才松口气转过来,胡乱指着厕所方向说:“我是在想厕所好不好安灯,每次都要拿电筒麻烦。”
秦孝顺着朝厕所看了一眼:“我明天看看怎么扯线,先回去睡觉。”
“哦哦哦。”
元京墨走两步想起来忘了洗脚,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反正脚上穿的凉鞋就怎么简单怎么来,从水桶里舀了瓢水冲冲结束。
“这个水怎么比水管里的凉那么多。”
“井里打上来的凉。”
元京墨一下想起来秦孝这是秦孝那会儿从棚子里提出来的桶,是洗澡用的,登时不说话了低头就往屋里走,走两步又忽然停下了。秦孝在旁边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你刚才用那么凉的水洗头洗澡啊?”
秦孝不在意地回:“天热没事。”
“天热才不能用这么冷的水洗头洗澡呢,出汗了更不行,冷热相冲,风寒湿气入体伏积经络,很多冬天发作的风湿头痛都是夏天种的因,你别不当回事。就算特别热想用凉的也不能用这么凉的,起码从水管接一桶放几个小时再用,你听见没有呀?”
看着人不犯困了,反应不慢了,说话也不磕绊了。秦孝对上元京墨一眨不眨较真的眼神,心口蓦地撞进只毛乎乎的动物幼崽一样,语气禁不住软下去,轻叹口气似的答应:“听见了。”
“以后别用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洗。”
“嗯。”
“最好也别这么晚洗,都半夜了。风为百病之长,夜里的风更寒,不是冬天感觉到冷的风才伤人。”
“知道了。”
“你就是身体好不在乎,很多病都是一年年积起来的,当下不觉得有什么,等发作起来根治可难了......”
元京墨的碎碎念持续到床边自动停止,脱鞋上床靠里躺下闭眼一串动作连贯流畅。他平时困了就是眨眼睡,秦孝在门口点了盘蚊香进去看元京墨闭着眼也没多想,关灯躺下了。
床是老式的木头双人床,不太到一米半的宽,睡两个男生也就刚好不挤,加上元京墨爱摊开睡,胳膊搭着胳膊腿挨着腿是常事。可这晚两人一个靠墙一个靠边,中间空着的地方再放个元京墨都够了。
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拘束,元京墨做了一整晚的梦。
先是在房顶睡醒被粘住了起不来,秦孝提了一桶水给他洗身子底下不知道哪来的强力胶,后来直接一桶水全倒在地上,冻得他身上冰凉。过了好半天终于从房顶起来了,可他胳膊腿还粘在身上,怎么都伸不开。
后来秦孝像竖着扛棍子一样把他搬下房顶,要带他去逮鱼,到了河边把他放下说两个人比赛。元京墨动弹不了也说不出话,躺在地上好半天才翻个身,接着就看见秦孝在河里抱着一条白得反光的美人鱼洗澡,那条鱼的尾巴一甩拍在秦孝身上,秦孝身上的衣服瞬间没了。
太阳照在水面上泛着金光,秦孝上半身显出健康的蜜色,肩膀宽,腰腹窄,平时掩在衣服下的结实肌肉全露出来,带着十足的力量感,是和他截然不同的模样。
水里的秦孝朝他看过来,一秒,两秒,水不知道怎么变得很浅,秦孝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溅起的水让视线模糊不清,却又把秦孝掀起眼皮直直盯着他的微末看得分明.....
“醒了?”
元京墨刚从乱七八糟的梦里出来,骤然听见秦孝的声音头皮都一麻,接着察觉到什么,僵着身子慢吞吞朝墙翻身,微微躬起遮掩。
“没醒......那个,想再睡会儿......”
第29章 心事
青春期男生身上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元京墨最早在初中时就听身边同学说起过,随着出现的人越来越多,男生私下聊起时也就越来越平常,有时候还会变成玩笑和调侃。
比如缘由,比如幻想,可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泛黄本子里的暴露描绘,也可能只是喜欢的女生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元京墨不参与讨论,听见时也不会刻意躲开,因为在元鹤儒身边了解得多还给同学科普过次数多伤身之类的知识,任谁都会觉得元京墨对这些很熟悉只不过性格偏内敛不爱聊而已。只有元京墨自己知道,他说不定是班上男生里唯一一个还没有出现过的。
这事元鹤儒给他诊脉时提过,说他小时候用药重可能有些影响,但通人事本身就各有早晚,不成问题,不用理会,元京墨就抛在脑后再没想过。他对这种事本身就没什么兴趣,理解不了同学谈论时暗搓搓的激动兴奋,感受不到女生递来的信里描述的心动喜欢,甚至没觉得万一真的一直没有算是什么要紧事。
所以现在忽然突袭似的出现了,他一边能淡定地明白发生了什么侧身遮掩,一边又忍不住生了许多不知答案的慌乱。
某个清早醒来弄脏内裤是正常的,可梦见秦孝是正常的吗?梦里的内容和现在的情况有必然联系吗?
有人像他一样梦见的是男生吗?
动作间感觉到不舒服的黏,元京墨又反应过来眼下最重要的——他怎么才能不被秦孝发现?
都是男生,秦孝比他还大,肯定经历过。在学校男生之间都能凑在一起讨论,再常见不过的事了,有什么怕被秦孝发现的?
不知道。
反正不想让秦孝知道就是了。
应该看不出来,当什么事都没有让秦孝赶紧送自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