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 第37章

作者:姜可颂 标签: 近代现代

如果代价是伤害他的朋友,他宁愿不要这一份感情,宁愿没有遇见过柏扬之。

柏扬之面色平静,只静静听完,过了几秒,轻轻放下了捏着纪秋允下巴的手。

他忽然从下牵住了纪秋允的手,突然的、被迫十指相扣的触感吓得纪秋允浑身一颤,他下意识要挣扎,但被柏扬之的另一只手抓着手腕按住,动弹不得。

“允允,你不听话。”柏扬之的指尖摩挲着纪秋允冰冷的掌心,轻轻打圈。

他的语气不冷,但却听得纪秋允毛骨悚然。

此时此刻,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的双眸,无比认真、凝重地审视彼此的目光,并试着去窥探那一双眸子之后的、对方不为人知的个性和最为真实的灵魂。

柏扬之的手猛地顺着纪秋允的手臂向上滑动,他一把握住纪秋允的肩膀,把他拉到与自己脸贴脸的距离。

柏扬之俊朗冷冽的五官在眼前不断放大,纪秋允迟迟地直到嘴唇上传来的湿软和痛感时才反应过来。意识到柏扬之的动作之后他开始拼命反抗,却被柏扬之更加毫无怜惜地压在墙上,力道很重地啃咬他的唇。

渐渐地,纪秋允的挣扎力道放缓,直到他彻底不再挣扎,只是睁着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柏扬之,眼角的泪不受控制地一滴一滴滑落。

柏扬之直到摸到纪秋允眼角滑下的泪水才停下。

他轻柔地松开力道,把纪秋允小心地圈进怀里,一颗一颗地吻掉他面上的泪珠,又轻轻吻了吻在啃咬之中红肿了的唇。

“允允,你当然不能走。”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么,这是一张别无选择的契约,你没有先喊停的权利。”

柏扬之深深注视着纪秋允的眸子,虽然唇角扬起,眼神却透出含着疯劲儿的狰狞,这一字一句在轻缓之中有字字句句是咬牙切齿。

纪秋允浑身一颤。

他先是绷紧了身体,在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身体才缓缓地松懈了下来。

“……”

他张了张口,似有话说,但最终唇线颤了又颤,也没有说出口。他望向柏扬之的目光有些复杂的深沉。

原来他对于柏扬之而言并不只是一个好玩的玩具。他觉得自己更像是柏扬之家养的一只宠物猫。

玩具不会对主人产生感情,但是宠物会。

主人也不会对玩具产生依恋,但是宠物不一样。

是的,纪秋允可以确认,柏扬之在偏执和幼稚背后,是有在依恋他的,柏扬之需要他,所以不给他走的权利。柏扬之缺少一个属于自己的人,他需要一个在他需要发泄口时,可以安安静静予取予求顺从他的人,也需要一个在他烦恼的时可以给他一个怀抱、给予安慰的人。

这一点上,他纪秋允暂且无可替代。

但是。

柏扬之对他的感情好像也仅此而已了。

这算什么甜头?

他付出的代价分明沉痛万分。

他不想做这样不划算的交易,至少以后,不想了。

……

就在纪秋允出神的间隙,柏扬之再次吻了上来,微凉的唇瓣贴上来,缓慢地厮磨,不像方才那样的狠戾,一转为情人之间的呢喃与暧昧。

这不对,一切都搞错了……

纪秋允想,柏扬之为何变得这样温柔。

他明明要推开他的,可他没有在柏扬之低头吻住他的唇的瞬间这样做。

他在柏扬之的温柔哄骗之下被顶开了唇瓣,然而直到舌尖交融的那一刻,刚才所有的轻柔全都荡然无存。柏扬之狠狠地吻了下来,粗暴地撬开牙关,汲取着纪秋允每一寸呼吸。这不是一个湿热的吻,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单方面的攫取。

纪秋允捶打柏扬之的胸口,口中发出艰难的呜咽。

他睁开眼,一口咬了下去,在舌尖尝到了一丝血腥气。与此同时柏扬之才稍微分开他目光阴鸷地看了一眼纪秋允,继而缓缓伸出舌尖舔去了下唇被纪秋允咬破处渗出的血。

然而还没有等纪秋允从他的眸子里读出更多的讯息,柏扬之再一次低头压上他的唇,惩戒一般地咬了一口纪秋允的下唇,纪秋允瞬间吃痛地张开口,柏扬之与此同时,无情地捕获了纪秋允的舌尖,密不透风地用自己的臂弯围堵住纪秋允,继续这场掠夺。

像是溺水者的被迫沉沦,纪秋允无处挣扎。

一如这份别无选择的契约。

好像所有的、临界的暧昧,都不过是纪秋允单方面的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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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侧,顾颐好在被叶风言牵着走到片场之外后便一把甩开了被牵住的手,似乎认识叶风言的人不少,一路上多多少少、明明暗暗有不少的眼光都落在他们二人有些身上,那些探究的目光令顾颐好感到相当不适。

他站在原地,目光相当不善地盯着叶风言,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之间存有多大的血海深仇。

其实事实上对于顾颐好这样的人来说,叶风言对他的所作所为,的确算得上血海深仇。

而就在顾颐好面色相当难看地擦着手腕时,叶风言只表现出些体贴大度的表情来,微微挑高了眉,故作无辜道:“我把你带出来一是为了你好,二也是为了纪秋允好。你也不想纪秋允因为你受到伤害吧?”

他一边说,一边还走上前来靠近些顾颐好,面上笑得愈发亲近,仿佛他和顾颐好是多么要好的朋友,而他方才也是真的是为了顾颐好考虑才做那些事情。

顾颐好被叶风言这城墙厚的脸皮哽住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回了一口气来,意识到叶风言不知在何时又靠近了他,他下意识要远离叶风言,连忙退开一步,道:“你靠过来干嘛?”

叶风言这时候倒是听话,看到顾颐好如临大敌的面色,只笑眯眯地后退一步,姿态优雅风流、态度温和友好:“我以为我们很熟。”

只是这话着实不怎么好听,直戳顾颐好心中的最痛处。

“难道不是么?”叶风言凑到顾颐好身侧,微微俯身,近乎脸贴着脸,斜着眼睛盯着顾颐好笑,“我以为我们已经非常熟悉了。”

顾颐好面色一红,继而变得又青又白,像是认了自己这算是遇上了个有钱有权的无赖,只铁青了面色狠狠瞪了叶风言一眼,继而掉头就走。

只是脸皮比城墙厚的叶风言却亦步亦趋地缠了上来,一把抓住顾颐好的手腕,理直气壮地问:“怎么,睡过了不打算对我负责?”

何其可笑的贼喊捉贼?

他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顾颐好猛得顿住脚步,转身,蹙眉,不可理喻地看着叶风言。

“叶风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叶风言依旧一脸笑吟吟,被顾颐好骂了也不反驳,只看着顾颐好低低地笑。

顾颐好被他笑得发毛,觉得自己和他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欲和无赖多交流,转身又欲走。只被叶风言一把抓住,叶风言看起来笑眯眯的,手劲儿却大得很,顾颐好奋力挣扎也没成功逃脱。

“放开!”顾颐好奋力地甩开叶风言的手,一本正经地发怒,却在多年的教养之下根本说不出什么脏话,只得咽下了这口恶气,“你别碰我!”

这一回叶风言倒是没强求,就这么松开了顾颐好的手。顾颐好像是终于摆脱了脏东西一般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去。

却没想到,过了几秒以后,在寒风之中,身后的叶风言会再次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怀里,并且贴近他的面庞,在面上感受到一阵温热呼吸以后,叶风言毫不犹豫地吻下来,或者说应该是撕咬才对,这个吻蛮力,且带着恨意。

“我是想对你负责的?难道说顾博士你其实是个多么浪荡开放的人,觉得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睡了你第二天拍拍屁股走人不负责?”

顾颐好哪里听过这样冒犯的话,满脑子一阵被冲击到了的轰鸣之后就想狠狠扯开叶风言的手,再反手甩一个巴掌上去。

却没想到他巴掌还没落到叶风言脸上,就被那人不要脸地直接反拽着他的手,连拖带拽地将他拉进一侧停着的一辆法拉利上,全然不顾顾颐好的挣扎。

“……我招你惹你了?叶风言!!你就是个疯子!神经病!”

顾颐好被推进去锁好的一瞬间骂了出来。

叶风言从驾驶座一侧上车,自然把顾颐好这几声不痛不痒的辱骂听到耳朵里,他只觉得顾颐好好笑,太乖了,太干净了,连骂人都不带脏字。

“是啊……我可是柏扬之的朋友,他的朋友,能有什么正常人。”叶风言笑了一下,扯上安全带,对顾颐好笑了笑。

“你说柏扬之欺男霸女,说我们这类人仗势欺人。”叶风言似乎是在好好地回忆,这些话是顾颐好上一次被他逼疯的时候说的,他有好好地记下,“也没错么,只是你们正好,是弱者。”

顾颐好眼前一黑,面色在瞬间变得如纸一样苍白。

难看到叶风言都透过后视镜多看了他一眼。

叶风言在正儿八经看见顾颐好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的脸色很苍白,下意识觉得他身体不好。后来事实证明,顾颐好的确身体不好,他贫血,又终日待在实验室里不怎么见光,只让他的面色越发苍白。

但是除了这一项指标不对,顾颐好的体检报告里并没有显示其他的问题。他他在总体上还是很健康的个体,除了外表上看起来稍微瘦弱些、苍白一些。除开气质,他总是在人群里不起眼的那一个——至少他自己是这样以为的。

顾颐好本也接受了这样平庸的人生,承认了自己是一个懦弱又没用的人,他本可以默默地在一侧注视纪秋允一辈子的,可是命运待他不公,让他遇到了叶风言,

他能够切实地感受到,自从那一个早晨从叶风言的怀里起来以后,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就开始缓慢地腐败,加速了生命的流逝,并且会成为余生中如风湿一般漫长的折磨。

这与他生了一场慢性病也没太大差别,差别只在这病根埋在灵魂深处,无药可医。

而只有他自己咽下这份凌迟一般的屈辱。

跑车启动的巨大惯性把他甩在座椅上,脊背在撞击下一阵疼痛。

他绝望地想。

是啊,

踏着一团乱麻般的人生,何止是因为叶风言的出现而变得这样失败、糟糕。其实一早就不那么顺遂了,不是么?

命运也一向欺软怕硬。

◇ 第48章 不想失去

第四十八章 不想失去

柏扬之在综艺上露脸所带来的蝴蝶效应所煽动的飓风不仅吹到了顾颐好那里,更吹到了纪秋允的父母那里。

本就和柏扬之处于冷战之中的纪秋允在疲于应付柏扬之的冷暴力之余,还要接受父母的诘问,身心俱疲。

他的父母都是普通小市民,思想介于传统和开明之间,但总体而言属于是保守派,对于他和柏扬之之间的事情,说不上极端反对,但也绝对不赞成。他们一来认为柏扬之是个男人,性别就已经是个错误,二来觉得柏扬之的家世太好,他们小门小户高攀不起,门不当户不对,三来……他们无法接受自己尽心尽力培养出来的儿子最终成为有钱人家少爷的玩宠,在心理上他们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纪秋允从一开始解释他和柏扬之的关系时,说的都是两人处于正常恋爱关系。

给他的父母,也是给他自己一份体面。

只是信与不信,若信了,又信了几分,他们都在各自心里有数。

纪秋允在任何人面前都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他不是没有孝心、不是不知感恩。只是在那个家,自己不再能是一个孩子,不再能安安心心听妈妈将睡前故事了,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变的不只是家,也是他。于是现在,他渐渐习惯了回避。

谈不上原生家庭爱的缺失,但也,总不是很舒服。

从小家人就给他压力,要他考试考头名,并且都是以建议的名义,以爸爸妈妈不是在逼迫你的名义,以我们都是为了你好的名义,回首往事,他太多的记忆是关于学校、补课班,而不是阳光、微风,后来他渐渐明白、也渐渐接受了父母的爱其实带着功利主义这个事实,对此事一笑置之。

自从他第一次在深夜思考清楚这种矛盾之后,他也不再执着了,只是从此身上都带有陷一种有均匀的、淡淡的忧郁中。他缓慢地、自愿地接受了现实。

毕竟的确,如若没有他们的这份压力,他也不会考上那所大学,也不会至今还怀有一份理想支撑他灰暗的生活,所以对于那一段压抑的童年与青春,他谈不上厌恶,只是在回想起来时,总也不会露出憧憬与怀念的笑。

后来他误打误撞进入了演艺行业,一开始出圈的一个角色,是需要女装的角色,他演一个妓子。谈及妓子,人们总是带着一种轻蔑的嘲讽和假惺惺的怜悯,就仿佛提到这个字词,就会沾染脏病一样,同时还要装作并不嫌弃,反而高尚地施予同情。他们的儿子竟然就这么恬不知耻地在那种乌烟瘴气的行业、堂而皇之地演这种东西。

那时候父母就常打电话字里行间来问询他的情况,有意无意地问生活怎么样,有没有继续读书的打算。听起来像是是关心儿子,其实也只是怕自己的儿子继续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让家人蒙羞。

所以在后来纪秋允被爆出金主绯闻的时候,父亲更是直接冲到了他被公司安排的住处质问他,那时候他被柏扬之折磨得身心俱疲,父亲即使看出了他肉眼可见的憔悴,却也不是作为的朋友或是安慰者,而是没能隐藏好内心的怒气和失望,以一种压抑的歇斯底里表达自己的失望。

纪秋允甚至极端地希望他的父亲可以大发雷霆,而不是这样,又是以这样的绝望和失望来逼迫他自愿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