蚍蜉 第48章

顾颐好挑眉道：“你跟我客气什么，尽管说。”

“过段时间，你可以让叶风言拖柏扬之一个晚上么？”

“拖柏扬之一个晚上？”顾颐好听着觉得古怪，但眼下也没有去质疑纪秋允，只是略略思忖，“我可以试试。”

“多谢了。”

“不过……你这是要干什么？”顾颐好直觉不对劲，眼中不免担忧。

“我要回去。”纪秋允道。

“回去？”顾颐好愣了一瞬，继而反应过来，“你回家要避着他么？”

纪秋允此刻不打算与顾颐好说开，只顺着顾颐好说了下去：“这不是怕他不让我回么。”

“那他可真不是个东西。”顾颐好骂起柏扬之来也是完全不收着，大有比纪秋允还恨的意思。

纪秋允闻言不禁失笑：“嗯。”

“你呢？”见顾颐好不在怀疑，纪秋允转而笑吟吟地打趣他道，“和叶风言怎么样了？”

顾颐好很明显地因为纪秋允的问题而愣了一下，他的面上有很明显的尴尬神情闪过，但是转而缓缓地变做了一抹噙着淡淡忧伤的浅笑。

“……”他道，“他非我良人。”

纪秋允看着他，好似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只是我如今躲不过，逃不得。”

顾颐好这样道。

纪秋允沉默了良久，才复开口：“这就是开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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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晚上七点的时候，纪秋允来到了柏风。

他被带着到了柏韵之的办公室。

秘书推开大门时，柏韵之正站在落地窗前喝水，因为已经有过提前通报，她知道纪秋允来了，见纪秋允进来也不意外，只看他一眼：“什么风把我的弟媳妇吹来了？”

“您就别折煞了。”纪秋允走到她身的办公桌前，面色沉静而严肃，“我想好了。”

柏韵之见纪秋允的面色和纪秋允的话，不免动作一顿，缓缓放下了水杯，眯起眸子：“你……”

“那两个选择，我现在想清楚了。”纪秋允看着她，缓缓在唇角绽出一个笑，“我现在很清醒。”

“……”柏韵之看着他，一双与柏扬之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是与柏扬之如出一辙的审视。

那次她被柏扬之拜托去确定纪秋允的心意，她没有按照柏扬之的意思去劝说纪秋允，反而是给了对方两个选择。

那时候纪秋允沉默了很久，没能给到柏韵之一个回答，他很坦诚地说自己也不知道，那时候这个漂亮男孩的眼中满是真实的迷茫和犹豫。

但是柏韵之确定，今天所见的纪秋允眼中的回复，是确定的，是决绝的。

于是她笑了一下，眉眼弯弯：“我洗耳恭听。”

“我要走。”纪秋允平静道。

“……”

柏韵之面色不变，她只是看着面色平静的纪秋允，而对方同样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不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或者说也是她认为应当如此的答案。

柏韵之看了他一会儿，走到一侧的沙发处，为纪秋允指了指，自己率先坐了下来：“能和我说说，为什么吗？”

纪秋允看得出来柏韵之的确没有恶意，于是也很坦然地坐了下来，面对柏韵之，他的腰杆一样笔直，完全是不卑不亢的，但同时，也没有面对柏扬之时的冷冰冰，他在柏韵之面前的温和是发自内心的。

“我……听起来或许会很幼稚。”纪秋允说着说着，笑了一下，“我感觉我在柏扬之那里，始终是个，玩意儿。”

“我有我的尊严，我不想就这么继续下去。”他道，“我想静一静，透一口气，再去考虑自己以后的事情。”

柏韵之抬眼盯住他：“什么契机让你想明白了。”

“……”纪秋允垂着的手下意识曲起手指，他顿了顿，才回答道，“我被他关了半个多月，完全没有外界的联系。”

“……”柏韵之张了张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从何骂起自己的弟弟，也直觉纪秋允一直以来都不想要她的同情。

纪秋允沉默了片刻，才抿了抿唇角继续道：“……这样的日子……不太好过。”

似乎只是说着这些事情，他就感到了难堪一般，在字里行间流露出一些难过的苦涩。

“……我走以后，不会再出现，也会对一切都守口如瓶。”

“……我知道了。”柏韵之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神色复杂道，“你……我会和你联系的，柏扬之的手还伸不到我这里来。”

“我知道。”纪秋允点点头，这一点他自然清楚。

“扬之其实很喜欢你。”柏韵之喝了一口水后，如此道，她望向纪秋允的目光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爱你的。”

“但我感受不到。”纪秋允答得也直白。

“是。”柏韵之闻言也点头，面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笑，“其实作为他的姐姐，我还是很希望你能够一直留在他的身边，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你留在他身边对他而言，绝对是好事儿。”

“……不过，你也是别人家当宝贝养大的孩子，不该在柏扬之身边受罪的。”说着，她笑了笑，“我可没有他那种喜欢强迫人家的喜好。”

“您很爱他。”纪秋允温和地笑笑，“也很尊重他。有您这样的姐姐，柏扬之很幸运。”

“他是我弟弟，是我的家人。”柏韵之也没有谦虚，“我当然会为他考虑。”

纪秋允露出一个真实、真诚的笑：“我明白，所以您愿意帮我。”

“……我希望柏扬之幸福。”柏韵之看着他，目光深深，“所以我帮你。”

“……不过我还得打点一段时间，在那之前，你先，好好整理整理吧。”

“多谢。”纪秋允真心道。

“……不必。”柏韵之苦笑一声，“都是柏家欠你的。”

◇ 第63章 没有条件的爱

第六十三章 没有条件的爱

柏扬之一言不发地又在10点多才回家，纪秋允从文献里抬起头寻着声大概能够猜到柏扬之是去沐浴了。

他不动声色地把平板从文献界面退出去，在床头柜上放好，继而才走了出去趁着倒水的功夫问了一嘴家里的佣人柏扬之回来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说是没有喝酒，还拎着公文包，最后还十分隐晦地表示柏扬之看起来心情不怎么好。

纪秋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继而缓缓踱步回到了卧室，有些放空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在等待柏扬之的过程中，他的思绪有些走神，直到似乎过了很久，他才迟迟地感受到有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柏扬之温热的呼吸就这么从他的颈窝里传来，一下一下地随着呼吸喷洒在他的耳畔。

他敏锐地感到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于是就着这个姿势回头，他瞥见了柏扬之的侧脸。

他的一双眸子都深深掩藏在碎发之下，从纪秋允的角度看不清。

“不舒服？”纪秋允当了柏扬之这么久的身边人，自然能够觉察到柏扬之的情绪和身体状态的问题，“眼睛疼？”

他知道柏扬之小时候眼睛受过伤，如果高强度地处理公文或是打游戏，其实是会不舒服的，只是他很少会表现出来。

“没有。”柏扬之维持着把头埋在纪秋允的颈窝里的姿势，缓缓摇了摇头，蹭着纪秋允的脖颈说，即便眼球部分的确顺着神经末梢传导着剧烈的神经痛，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没什么起伏，“我不疼。”

纪秋允皱着眉，断然不信，意欲起身：“我去给你拿药。”

他还没真正使上力度，就被柏扬之双臂环着腰更紧地禁锢在怀里抱着，高挺的鼻梁抵着他的脖颈，一下一下地划着、蹭着，轻声说：“先让我抱会儿……没事儿……”

纪秋允这下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柏扬之难得会流露脆弱，而且眼下他的确不是演出来的脆弱，他只能就这么维持着一个略显别扭的姿势让他就这么靠着。

“……保镖和我说你今天去了柏风？”柏扬之忽而闷闷地问道。

纪秋允愣了一下，心想柏扬之果然还是在监视他的，等到缓慢组织好语言他才缓缓答：“柏总之前和我说，有个项目要谈。”

“你和她还有项目可谈？”

一点儿也不意外自己去找了柏韵之，柏扬之的确对他的行动了如指掌。

“……说是有个慈善活动。”

“她？慈善活动？”柏扬之语气不屑地笑了一下，“真是和她不沾边啊。”

纪秋允闻言很淡地笑了一下：“柏总人很好。”

“怎么，我这个柏总人就不好了？”

“……”

纪秋允的沉默让柏扬之也跟着沉默了，一时间两人周围的这一片天地之间几乎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柏扬之最终打破了这一片沉默：“……以后她给你派事儿你可以不理她，”

“……”纪秋允没想到柏扬之居然是真的关心他，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垂了一会儿眸子，才开了口，“柏扬之。”

“嗯？”

“你之前，也一个人住？”他的声音有些闷。

“你这是什么问题？”柏扬之不解，似乎是不明白纪秋允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问出这么智障的问题，“我从初中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一个人了。”

“那你眼睛疼怎么办？”

“吃药啊，还能怎么办？”柏扬之是真觉得纪秋允今天的问题很没水平了，于是抬起头，一只手捏着纪秋允的下巴半强制他回头，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怎么了？”

“……今天见了柏总。”纪秋允轻轻挣开柏扬之的手，把头垂了回去，“她很关心你……我……有点想我的家人。”

“……”柏扬之眨眼的频率蓦然顿了下，纪秋允从来没有主动在他面前提起过他的家人。

他忽而想起，纪秋允其实已经离家在外打拼很多年了。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缓缓道，如诉衷肠，“家里人对我都抱有很大的期望，从小就希望我未来可以得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结婚、生小孩，按部就班地过日子，帮他们养老。”

“我知道他们爱我。”纪秋允把话说得慢吞吞的，语气听起来很平淡，但是又能听出来几分无力感，“也知道他们是有条件的爱我。”

“……”柏扬之看着纪秋允的侧脸，静静地充当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我考不好的时候，他们就会不高兴。我放弃读研，去演戏的时候，我爸妈几乎要不认我这个儿子。”他的陈述自始至终都很平淡，就仿佛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在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以后，他们都快要疯了，因为觉得我丢脸，觉得我不知廉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