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雾隐
分明是他自己说的,结果被人认真回应了之后,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徐槐庭偏头咳嗽了两声掩饰笑意。
走神地想着,他可不能这时候笑出声来。
不然怕是连晚安吻都要被取消了。
那问题就太严重了。
见徐槐庭平安回来,池家人也集体跟着松了口气。
不然他们真不知道自己家这个最小的小孩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池爷爷唉声叹气好半天,也不得不咬牙拍着徐槐庭的肩说句好,没事就好。
池家叫了医生过来,给徐槐庭看了看手伤,处理了下。
“还好,只是皮外伤,注意这几天别沾水,没什么大事。”
有医生的话,叶满也算是放下心了。
这一晚,叶满格外地黏着徐槐庭。
……
第二天,池珏早早就出发前往和叶国文约定的地点。
其他人则比他晚上一些时间赶去那里。
去的路上,叶满心跳全程都很快,他想了很多,有那些他曾经觉得或许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有这些年的日日夜夜,直到徐槐庭握住他的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抖。
他努力吸气,神情逐渐坚定,“我没事。”
在快到地点的时候,徐槐庭就接到了池珏的电话。
“人已经抓住了,证据确凿。”池珏声音有些落寞,电话那端还有挣扎叫骂的声音。
徐槐庭回了句知道了,马上到,就挂断了电话。
此时,叶国文和池珏约定见面的包厢里一片狼藉,叶国文被几个人按在地上。
“池珏!你他妈的是老子的种,你这是不孝!你狼心狗肺!”男人趴在地上,面红耳赤破口大骂:“你那么多钱,给我点怎么了,要你点钱你就要抓我,老子告诉你,你他妈连叶满一根指头都比不上,他没钱都能打工给我还债,这才是好儿子,你这样的,这辈子都别想老子认你!”
池珏身型摇晃了下,脸色惨白。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睁开时有些冷:“你想认小满这个儿子,你配吗?你以为他想给你还吗,难道不是你一次次出卖他,让那些追债的去找他,阴魂不散地纠缠一个孩子?”
“他经历的那些,就是让你拿来炫耀自己有个好儿子的吗?”池珏胸口闷得呼吸不上来,“你以为他被你这么说会高兴?小满听你这么说,肯定都要恶心死了,叶国文,我是你儿子,他姓池,他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叶国文却像是被激怒一样道:“我是他爸,我能不了解他!你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年:“小满,你总算来了,你快让他们放开我啊!”
他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竟叫他挣脱了周围压制住他的人,向叶满冲去。
徐槐庭侧身把人护在怀里,身边立马冲出去几个人,重新把叶国文拉开按住。
叶国文见叶满始终不说话,那张曾几何时最熟悉的面孔,如今一脸平静,无喜无悲,那样子让他感到陌生。
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当年那个小孩如今已经长得这么高了,高到不知何时,从被他俯视,变成了像现在这样俯视着他。
——哪怕他看不见,却也像是一座黑压压的高山从他头顶罩下。
叶国文慌张说:“小满,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我之后会好好过日子的,你不是知道吗,我又不是一直输,我赢过的啊,好大一笔钱呢,爸爸当时还带你去吃了你一直想吃的那家披萨,你还记得吗?”
叶满还是无动于衷。
叶国文再次暴怒:“你以为这些年就你过得苦吗!难道我就不苦吗!只要再赢一次,只要再赢一次——咱爷俩就能去过好日子了,啊!!!”
池珏捏了捏拳头,人生里第一次对人挥了拳头。
同样跟来的池家父母再也忍不住冲上前去,秦芳蕊不顾仪态地流着泪撕拽着对方,“人渣!”
一群人扭打在一起。
池雁趁机暗中踹了两脚,然后上前把人分开。
徐槐庭盖住叶满的耳朵,“别听。”
叶满对他笑笑,拽下他的手。
认真对叶国文说:“你不是我爸。”
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叶国文竟被这么一句话给惊得傻住了。
就是刚知道叶满不是他亲儿子的时候,他都没有此刻这么震惊。那会他只顾着高兴,想的是叶满有钱了,脑子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认知上,却还觉得叶满是他的儿子,就算他去了池家,他也是他儿子。
怎么能就不是了呢?他那么点的时候他就是他儿子了,这么一晃,就十八年过去了。不就点矛盾,谁家老子和儿子没矛盾,怎么偏他这么矫情?
“不对,这不对,你就是我儿子……”叶国文更慌了。
叶满却平静地再次重复:“我不是。”
不仅仅从血缘关系上不是了,从所有方面来说,今天开始,他们都是两个再无干系,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听出他语气中的笃定,叶国文彻底瘫坐在地。
“我会作为证人,把你当年干过的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叶满道。
“你就不怕你作为包庇犯一起进去吗!我有罪,你也一样有罪!”
徐槐庭握紧叶满的手,冷冷对叶国文说:“这就不用你一个罪犯操心了,他没有罪,别拿你跟他比。”
警察在门外敲门,看见警察来了,叶国文大声喊道:“我没有!我当时是说了那个计划,但我临到跟前没敢干,动手的另有其人!小满,你可以为我作证的啊,那天,那天卧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不是听见我跟他说话了!”
叶满愣了,徐槐庭叫了他一声,叶满摇头:“我不是很清楚,我以为他在跟我妈说话。”
当时门掩着,叶满隐约看见叶国文对着床说话,就以为他是在对叶母说话。
“现在想想,那个方向,也可能是床另一边的窗户边还站着人,他在跟那个人说话?”
或许是两人交流的声音很小,反正叶满只听见了叶国文说的零星几句。当时他年纪小,才偷了东西跑回来,本来就紧张,听见叶国文说要抢吕家的钱,更是慌,之后很快就被叶国文冲出来威胁了一顿,后面更是紧张极了,没来及关注那么多细节的部分。
“你妈都病成那样了,她根本没醒,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叶国文急着跟警察交代:“真不是我,我当时是说了那些话,可我是跟我一个牌友一起谋划的,当时他也缺钱,我也缺钱,我们两个约好一起去想办法弄点钱,我一个人哪敢干啊,到了门口我就害怕了,我说下楼去给他放风,在单元门口站了一会,就去小卖部买酒去了!当晚犯案的真不是我!”
叶满仔细想了下,“确实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叶国文没少在家叫嚣着赶明个杀了谁谁的话,最后却也没真见他杀了谁。只是也不能因这个一口咬死他真不敢犯罪了。
“那你给吕家寄勒索信?”
叶国文睁大双眼:“什么勒索信!我没寄过!”
脑子一转,想起来什么:“肯定是他!是——”
徐槐庭眼睛眯了眯,一瞬间连想到了什么。
叶满还要再听后面的话,却被徐槐庭用力捂住了耳朵。
他手大,严严实实罩住耳朵,隔绝住大半的声音。叶国文的叫喊变成一些发闷、模糊,不成语句的古怪音节。
叶满歪了歪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捂住他的耳朵,想拽下来,却被对方暗含无奈宠溺地吻了下头发。
那动作像是在跟他说,叫他乖一点。
唔,那好吧。
叶满放下手,乖乖让他捂着耳朵。
反正他也没很想听。活祖宗肯定都能解决好!
……
“是洪庆!小满,你认识的吧,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
在徐槐庭的示意下,身后的人把叶国文的嘴捂住。
徐槐庭目光里淬着冰,压着声音说:“我就说怎么一个两个赌鬼都在他身边,那个洪庆,会跑到孤儿院那边,也是你跟他说的吧,你还跟他说了什么,说了你儿子成了大少爷,很有钱,没钱了可以借着孤儿院的由头找他要?叶国文,你可真不是个人。”
“洪庆也找你要过钱吧,说你不给他就把当初的事捅出去?你说了什么?让我猜猜……你不会是说,叫他去找你儿子要吧,你把你儿子知道当年那件事,甚至,他就是那个把人从屋里引开的人的事也告诉他了?”
叶国文脸上划过一道心虚。
徐槐庭用力咬紧牙根,“你难道没想过,一个差点就杀了人的犯人跑到证人身边是件多危险的事吗?”
那个叫洪庆的,一开始说不定是奔着监视人去的。只不过后来叶满有钱了,又多了另一层价值。
这些年但凡叶满有一瞬间动了要把当年的事说出去的念头,徐槐庭不敢想那个人会做什么。心里一阵后怕。
叶满是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的事,但他只要去检举叶国文,叶国文的性格势必要把洪庆抖落出来逃罪。
可惜了。
“你这样是逃不了罪的,你说了,你是主谋,”徐槐庭冷笑了声,“不过你放心,他也逃不了。”
徐槐庭对警察点了点头。
警察这才上前把人拷走。
看着人被带走,池珏靠着墙,瘫软着滑落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
叶满感觉自己兜里震了震。
他拽下徐槐庭的手——这次倒是拽下来了。来电播报是个陌生号码,叶满接起来,是吕君幸的声音。
“小满哥!我和爸妈还有奶奶现在在奶奶之前住的地方,你猜怎么着,奶奶刚才说了完整的句子!”
吕君幸小心着道:“小满哥,奶奶她有话跟你讲,你现在有没有空来旧家这边一趟?”
有话……跟他讲?
叶满一时间呆愣住。
她都不认识他,怎么会有话跟他讲?
就算有……就算有,大概也是发现他总偷他们家东西,想训斥他吧……
“我……”叶满吞吞吐吐不想去。
吕君幸严肃道:“小满哥,你真得来一趟,我怕我在电话里说,你不信,而且这话,我真觉得得让奶奶亲口告诉你,我跟你说,这简直就是奇迹了,你都不知道我们费了多大的事,花了好几天时间,又是找奶奶熟悉的东西,又是复刻些场景之类的,本来都不抱希望了,结果还真有点东西……”
她说着,有点急了,“哎呀,你就来吧,不是坏事,真的可神奇了,而且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呢!就这么说定了,你一定要来啊,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很快的,我们都在这等你!”
怕他拒绝,吕君幸匆匆挂掉电话。
“……”
“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