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喑
说完,他想打嘴。
这不废话吗,哪能不无聊,他周哥是发配边疆。这话尽往人不愿意听的地方说。
过了一会儿,官周淡声回了一句:“还行。”
嗯??
周宇航懵了一下,随即钦佩不已。
怎么可能还行。
网差,寂寞,还要辛苦又倔强地面对着黑心后妈的帮手。
一定是因为真正的男人从不向外示弱,喜欢一个人在黑暗里舔舐伤口。
他周哥,隐忍!
周宇航抽了抽鼻子,亢奋道:“老大,不管怎么样!兄弟永远与你同在!”
官周偏着头看着路边一瞬瞬变幻的山景,漆黑里偶尔晃过一盏一盏微弱的驱虫灯,和平芜那棵枯树上挂着的一模一样,闻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有病?”
看看,被他戳中了。
男人,就是感动还嘴硬。
周宇航:“那你晚上完了以后回哪?回你家还是回山里?”
这个问题想都不用想。
回家?官衡又不在家,他回去和谢韵大眼瞪小眼么?
在谢韵和谢以中选,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谢以。
【作者有话要说】
谢以:别问,两个字,感动
大概晚上九点更,有事或者晚更会在文案挂~么么么~
第24章 “我怕半夜回去又在院子里撞见睡不着的病秧子。”
周宇航见他迟迟不开口, 以为他是不想答,自觉切换下一个话题:“你要是两个都不想回,去我家也行, 反正我妈也欢迎你。”
他顿了顿,心虚地补充道:“不过今天去的话得偷偷摸摸进去,因为我出来的时候是溜出来的。我这一身帅破天际的打扮, 她老人家看了可能会手动送我一张pass卡, 让我来世好好做人。”
山景越来越远, 远处渐渐开始出现霓虹灯光, 像一片若即若离的星空一般,惶惶堂堂。
官周安静地听他说,手扣着机车车沿, 指节微微泛白。
周宇航的声音掺进风声里飘过来, 飒飒作响:“老大,你出来你那小舅知道么?”
官周蹙了蹙眉:“要他知道干什么。”
周宇航:“啊?他不知道?我是怕他找你——也是,要他知道干什么!我周哥想做就做,什么时候做事需要跟人交代!就他!还想越狙代庖!做梦!”
“……”
官周放弃了, 暂且没有揪着到底是狙还是俎这个问题跟他纠缠,沉默了一会儿, 语气似嘲讽又似陈述的, 像在解释他那个问题, 冷呵道:“我怕半夜回去又在院子里撞见睡不着的病秧子。”
“什么睡不着的病秧子??”周宇航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侧过脑袋问。
他哥毫不留情地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好好骑车, 到了。”
周宇航“噢”了一声, 歪了车头拐进了巷子里, 穿过一片昏暗的居民区, 轰亮沿路的声控灯, 一路火光带闪电,在一条藏在小区里的美食街边上停了下来。
说是美食街,其实不完全。这个小区是旁边大学的附属小区,这条街就在挨着大学入口最近的那栋楼里。一到晚上,楼背面的车库就敞开来,里面成了各种各样的商铺,中间还掺着几个快递站。
这个点学校里封了寝,外头人少了一半,但是仍旧很热闹,卖烧烤的摊子前放了个低配音响,冒出来声音被机械化了的土味情歌。
周宇航将头盔摘下来挂在车头上,露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伸手扒拉了两下,回头看官周的眼神幽怨又复杂:“老大,为什么你都没带头盔,头发都不乱。”
官周像看傻子,目光从左往右扫视了一眼他的体格子,搭上了他的肩膀,拍了拍,说话自带三分嘲讽:“肉没白长,风挡得挺严实。”
“……”瞧瞧我这嘴。
周宇航跟在官周后头,越过了几辆不知道卖什么的摊车,车上蒸煮东西飘出来的水雾扑在人脸上,将路上被风吹僵了的脸快速解冻。
他们熟门熟路地绕进了最深的一家店,门口摆了三张折叠桌,上面盖着塑料布,几个学生气的男孩子堵在门口坐,脚边放了一排空啤酒瓶。
周宇航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官周先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正要开口,面前的玻璃推门被人从里拉开,蹦出个笑嘻嘻的小姑娘。
“周哥。”孟瑶说,“我说你们怎么还不来,刚要出去看看。”
“他开得太慢了。”官周瞥了一脸空白的周宇航一眼,干脆地甩锅,跟着孟瑶走进了唯一一个包间里。
里头还坐了两个人,一个小胳膊小腿,瘦得跟鸡仔一样,眼前挂着两个巨大的黑色塑料框,镜片比啤酒瓶的玻璃还厚。
另一个和小鸡仔是两个极端,一身腱子肉,全身上下没一块脂肪是多余的,胳膊看上去能一口气轮死一头牛。
周宇航最后一个进,目光在里面扫了一圈,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忍不住“啧”了一声。
没想到,这一群牛鬼蛇神,除了唯一一个女孩子,看起来最学生气最乖乖巧巧的竟然是他们一中阎王爷。
这就是强者的不动声色么。
佩服。
孟瑶想起来什么,胳膊肘碰了一下他:“诶,喜之郎,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周宇航起了个话音,又梗在喉咙里,“忘了……”
他也不纠结,就近拖开椅子坐上去,挨着小鸡仔喊:“虎子,你不是晚上不出门吗?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眼前人明明瘦得像个搓衣板似的,比女孩子还细的胳膊看上去一折就断,却偏偏取个这么威风凛凛的名字,乍一听还不知道是哪条道上混的。
王谦虎弯腰从脚边的帆布袋里拿出个东西,砰的一声放在面前——《江北一中建校七十周年典藏本》,下面一行小字:
突破自我,砥砺前行,江北一中限量发行,冲刺清华北大,伏击复旦上交。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清了清嗓子:“我这次来是有一些学术上的问题想跟诸君探讨,尤其是官同学,我知道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但是你又操作错了,设置置顶怎么总是点到黑名单呢,这……”
周宇航忍受不了,直接伸手盖上了他的嘴,冲着对面的人招了招手:“绵绵,快把你面前那果盘给我推过来,让我堵住他的嘴。”
胡勉太阳穴狠狠地跳了两下,一脸黑线,动了动胳膊,像要抡人:“朋友,你特么再瞎叫,就是你跪下来求我,我也很难能放过你。”
孟瑶在旁边看得笑着扶上了椅子,就看见眼前一晃,桌面上伸了只筋骨匀长的手,曲着食指在果盘边缘一推,满满载载的果盘稳稳飞到了对面。
周宇航快速从盘子里捞了块西瓜,收回手塞进王谦虎嘴里,欠极了地对胡勉摇头晃脑:“还是我周哥对我好,知道我这是为了保护大家的精神不受污染。我这人,就是有奉献精神,伟大!”
胡勉看不下眼,微微侧过头去打探官周的脸色。
他周哥一向看不出什么情绪,来的路上手上沾了机车车沿的灰,正微垂着眼,抽了张纸巾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擦过去。
抿着嘴角,心情很一般。
胡勉心里叹口气。
胡勉爸爸是隔壁大学的副教授,官周妈妈年纪轻,在文学院当讲师,和他爸是同事。
他和官周从小就认识,官周没搬家之前他们住得很近,房子是学校分配的,就在这个附属小区里,前后楼的关系。
他小时候嫉妒过这人,生得瓷娃娃似的,又爱笑,一出门能从街头被人轮流抱到结尾,没人不喜欢。不过后来玩在一起了,这想法就彻底没了,因为他发现这人的确招人喜欢,对人又真又玩得开。
住得近,关系亲,所以官周他妈生病,接着家里又发生一堆破事,胡勉也知道个七七八八。
他那时候一屁股坐在医院前的台阶上,腿边是他爸让带来的一捧果篮,他问旁边几天没睡觉的人:“周哥,你打算后面怎么办?”
官周脸埋在膝盖上,胳膊抵着额,手从侧面松松地搭着头,食指上还留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烫出来的一块红痕。过了好一会儿,声音从缝隙里闷闷地透出来:“不知道。”
因为疲累,嗓音低哑不清,像只穷途末路的困兽,无力又绝望。
胡勉当时心里想,这是他兄弟,男人嘛,什么熬不过,有什么事他陪着一起,迟早得过去。
结果没等他陪,甚至是没过几个月,他兄弟就跟着亲爸搬家了。
发信息十天半个月才回,打电话也不接,再见面,就是现在这副五米之内不近生人的模样了。
好在还认人。
官周扔了纸,一抬眼就对上胡勉充满灵性的眼神,胳膊比牛腿粗的汉子,双眼睁得大大的,充满母性地看着自己。
“……”官周说,“你是不是想找事?”
胡勉立刻坐正,主动地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碗,站起来像一座山:“周哥,我帮你盛饭!”
周宇航从位子上弹起来,自觉将碗递过去:“好绵绵!我也来一碗!”
胡勉咬着后牙,凶狠地将端碗那只手弓起来,摆出个扔飞盘的动作,仿佛下一秒就要扣他头上。
周宇航抱头后退:“好好好,我自己来,自己来。”
孟瑶捧着杯子,看向官周:“周哥,今天要不要喝点酒?”
“不行!”王谦虎扔掉西瓜皮,代表一中政教处全体,宣扬江北学生准则,“我觉得这样是不好的,作为青少年,我们要有基本的自控能力……”
胡勉直接开嗓指挥:“喜之郎!堵住他的嘴!”
“得令!”
周宇航抱着王谦虎闹成一片,不大的包厢里顿时充满了笑语声,好像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扇门挡在了外面,和少年单纯的世界没有一点关系。
胡勉将碗放回原处,坐下来看着官周的眼睛说:“周哥,喝点吧,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官周平时不怎么喝酒,因为官衡早年做生意,动不动要赶酒局,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喝得烂醉回来。
虽然酒品不错,也不吐也不疯,就是趴在沙发上睡得像个死人,但是还是让他不喜欢那股熏人的酒味。
但是今天不一样。
官周“嗯”了一声。
孟瑶立刻蹦起来,出去点酒,小姑娘的马尾辫甩起来像活泼的小狗尾巴。
酒上来了,碰杯就要找个由头。
虽然说这顿饭的来因在坐的几人都心知肚明,但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从不提起。
周宇航眼珠子转了两圈,捏着易拉罐率先站起来,给了个从他嘴里说出来狗都不信的理由:“朋友们!让我们为马上来到的高三生活干杯!祝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起……呃,一起努力冲刺高考!”
孟瑶:“……”
胡勉:“……”
王谦虎鼓掌:“好!周同学!这个我同意!我愿意以水代酒跟你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