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喑
看不见全脸,不影响官周给这人定下印象判断,对于这位“然哥”,只有一个字的形容——骚。
左耳上那一颗金属耳钉快闪瞎人眼了,还不够。
在一众穿校服的学生的簇拥下,他宽松长袖配破洞牛仔裤,脖子前面挂着的明晃晃的银链子都不止一条,乍一看不知道是哪个小明星出来扫街。
“然哥”微低着头,正在跟身边一个人说些什么话,理都没理那位问话的,两人贴得极近,看上去关系不错。
和然哥说话的那个被其他人挡住了,官周看了几秒也没看到脸,他向来没什么好奇心,就收回了眼神。
刚好前台小姐把房间开好了,递过学生证,附带一张白色的房卡:“403,欢迎您入住,直走有电梯可直达。”
官周接过,顺手要把房卡扔给谢以,结果房卡从眼前晃过的时候,手突然停住。
等一下。
一间房???
第48章 “别躲,一起丢脸。”
“因为酒店这几个月都在修缮升级, 所以只开放了一半房间供竞赛使用。每个市来的学生都很多,有些带着学生家长一起,单人房数量实在是不充裕。”
前台小姐指了指酒店后门, 那里围坐着一圈正在休息的工人,深蓝色工装上全是灰,头发被汗浸得湿答答一片, 像是刚完工。
她接着解释道:“但是这个房是双床房, 房间挺大的, 你们住一起肯定是够的。”
谢以倒是没什么意见, 靠着前台懒洋洋道:“没办法了,劳驾您屈屈尊,和我凑合一个月?”
两个大男人, 又不是躺一张床, 住一个房间有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就显得太矫情,官周合上了嘴,跟在谢以后头上了电梯。
他们的房间面对着后院的山景,一丛丛绿枝绕在半遮半掩的云雾里, 乍一看和下过雨的平芜有些像。
房间如前台小姐所说,很宽敞, 两张单人床并排放着, 窗前安置了个茶几和两台小沙发, 一套雅致的瓷器茶组放在玻璃面上, 装修陈设都是一派的文气。
官周和谢以分好了床, 他的床靠着盥洗室, 谢以的靠着窗。
刚摊开行李箱, 官周就收到了官衡的电话, 他爸像在他身上安了跟踪监控, 时间把得一分不差。
“到了吗?现在是不是在酒店里了?”官衡说。
“刚到。”官周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拉开行李箱分层拉链。
“你们刘老师跟我说了打架那事儿。”官衡确定了他的状态,开始步入正题,“这种事情,你怎么也没跟我说?”
“没什么好说的。”官周说。
“怎么没什么好说的,我是叫你不要随便动手,但是别人欺负到你头上了,你应该告诉我,让我们做家长的出面解决。如果不是小以舅舅帮了忙,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你这孩子,我之前训你的时候你也不解释两句,被人误会的滋味很好受吗?”
官周挑了几件日用品出来,又把接下来几天要穿的衣服放在了隔层最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官衡。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用你一个月在家两天的时间解决么?”
“这……”官衡在电话那头噎住了。
他常年出差在外,跟谢韵早早结婚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能留个人照看孩子,但是说到根本,他自己仍旧不是个尽职的父亲。
官衡心里内疚,叹了口气,话说得更软和了一些:“这么重要的比赛,本来应该爸爸陪你去的,但是这一趟出差事情挺复杂,一时半会儿实在回不去,只好拜托小以舅舅陪着你了,你别怪爸爸。”
“嗯。”
官周站起来,一手拿着今天要换洗的衣服,另一手把行李箱就地合上,横置在墙角。
手上一用力,连带着肩胛牵动,手机逐渐往外挪了几寸,只有尾端卡在耳下,悬在肩膀外摇摇欲坠。
官衡的声音从听筒直达耳蜗,像在他耳朵里炸了串爆竹,官周条件反射地耳朵躲了躲,手机脱离压制,立刻要往下坠,却在将要落下时被人稳稳握住。
微热的屏幕重新贴上了官周的脸侧,拿着手机的手,尾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耳垂,凉得让他怔在了原地。
“我帮你拿。”
谢以手穿过他脑后,像揽着他的肩,声音从另一边耳朵传来。
或许是怕打扰他们讲话,离得很近,话音轻轻柔柔的。
像一缕羽毛,挠着官周的耳蜗,让他的咽喉有些发痒。
官周咽了咽口水,听见官衡还在电话那头说:“小以舅舅对你真的不错,又帮你讨回了公道,又陪着你一起出去比赛。你也这么大了,在外面懂事儿点,别什么都让人操心,知道吗?”
旁边窗户没关,夜风掠过林梢,裹着潮湿的雾气卷进了房间,吹得人身上起寒颤。
官周的手藏在衣服底下,忍不住互相靠近了些,握住了自己的手腕。
他突然又觉得,他的感冒好像也没完全好。
官衡接着说:“你能参加这个比赛,还能进到省决赛,说真的,爸爸心里特别为你骄傲,我就知道我儿子一直是个很优秀的人……”
“知道了。”官周把衣服扔在床上,腾出手来接过了电话,突然就没了耐心,“我要休息了,挂了。”
“诶,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
电话挂断。
接下来的时间,谢以大致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官周拣了几件衣服进盥洗室,快速冲了个澡。
出来时窗外已经没有一丝光了,远处大学不时响起的广播声没入漆黑的夜里,房间内顶灯调成柔光,是最让人放松的强度。
主办方发来信息,告知明天上午八点在大厅集合。省决赛分成两个部分,除了奖状,价值最高的就是前半个月的专家培训。
这些专家在外面有价无市,一个比一个金贵,有的还参加过高考命题,江北其中就有几个选手不为奖项,专门冲着听课来参赛。
谢以出了趟门,回来时手里拎了个外卖纸袋。
官周靠在床上打游戏的间隙,抬眼扫了他一眼,没来得及看清,又被屏幕上的动静吸走了目光。
紧接着,他听见一阵水声,然后是什么金属碰着玻璃的声音,再然后,他的面前多了杯浅黄色液体。
“喝了。”谢以说。
官周狐疑地看了看那杯水,又看向他。
谢以看笑了:“下了药,喝不喝吧。”
官周眸光微动,瞥清了茶几上那外卖袋的模样,没再磨叽,接了杯子慢慢喝了几口。
“你呢?”官周问。
谢以没懂:“我什么?”
“你的药呢?”官周补了几个字,“知道点外卖买药,不知道给自己点?”
谢以靠在他对面的墙上,不以为然地玩笑道:“没办法,你金贵点。”
临睡前,灯光关闭,夜色蔓延至房间内。
谢以一如往常对他说了句“晚安,小朋友”,只是这一次说完以后,人没有再离开。
而官周这天晚上,罕见地失眠了。
他辗转反侧也没有半分睡意,手机上几个软件被他翻了个遍,他甚至想过要不找两段文言文讲解视频来看,也无济于事。
窗外投进来的月色在盥洗室的钢化玻璃上反出了微弱的光,官周侧着身子,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翻了个身。
黑暗之中,对方的轮廓模糊不清,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出面对他的是不是正面。
但是官周走神地,看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缓缓闭上了眼,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他们准点到楼下集合,乌泱泱一大队人马占满了半个大厅。
管事的是个大肚子中年男人,经典的polo蓝衬衫,衣摆塞进别着皮带的长裤里,压得太紧,肚子上的扣子有几颗绷得特别艰难,仿佛下一秒就要子弹似的蹦到对面身上。
看着就像教导主任,实际上也是。
他说:“我是临光一中的教导主任朱老师,我代表我们临光一中,也就是这次比赛的主办方之一,特别荣幸能和各位在这里见面。”
下面人鼓起了掌。
他接着扬声道:“各位能来到这里,一定是通过了激烈的选拔,每一个人的实力我们都有大致的了解。你们每一个人,都是各个学校的佼佼者,不管这次比赛能拿到什么名次,都希望大家能从中学习到、收获到、成长到!”
很老套的欢迎词,官周敷衍地鼓了几下掌以后,偏过头打了个哈欠。
“没睡好?”谢以低声问。
“……”官周说,“非常好。”
官周在这里敷衍人,多余的话半个字也不想听,可是有人捧场得要命。
人群之中带头鼓掌的声音,总是从一个方向传出来,鼓得特别热烈,敬业得像朱老师高价请来的群演。
那个方向传来一句人声,听得出有在特意控制音量,但也听得出这人胆子很肥。
音量控制得不高不低,不怕朱老师听见,又怕朱老师听不见似的,每个字都说得很认真:“今天开始,我,临光佼佼者,官方认证。”
“……”不要脸吗?
朱老师脸肉眼可见地青一阵红一阵,迅速地在人堆里找到声音主人,瞪着眼睛斥责:“郁然,你给我坐回去!老实点,别让我找你谈心。你看看你这站姿,站直点,拿出我们临光的精神风貌来——赶紧把你脖子上那一条两条链子给我摘下来,像什么样子!”
官周抬起眼看过去,果然是昨天那个一身骚包气的“然哥”,这会儿没了渔夫帽的遮挡,官周总算看清了他的上半张脸,还是只有一个印象。
果然骚。
这人长了双眼尾上挑的狐狸眼睛,双眼皮很深,鼻梁高挺,看上去就不是什么乖顺的主。
他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勾着身边人的脖子,半边身子的重量都给在那人身上。
被他揽着的那人长得一副脾气挺好的样子,五官线条很柔和,穿着身蓝白色的校服,看着就很乖。
跟这位然哥放在一起,根本不像一路人。
大厅里的人以圆形的队伍把王主任围在中间,官周他们站的位置在最里圈,正好和郁然远远面对着。
对方好似察觉到了这束直白的视线,抬起头,对上了官周的目光。
紧接着,他在朱老师还没移开的目光下,弯起了唇,嚣张又懒散地抬起那只挂在旁边人脖子上的手,冲着官周的方向晃了晃,打了个招呼。
大厅里几乎一半的人都在看着郁然,他这么一动,其他人下意识就会跟着他的动作去看他所看的方向。
“……”官周果断地,在所有人望过来之前,挪脚找了个盾牌,卖了便宜舅舅。
莫名其妙接受群众目光洗礼的谢以:“……”
官周躲在后面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掌心一凉,被人拉着手硬拽到身前,背靠着温热的胸膛。
谢以带笑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