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忱喑
哪只眼睛看出来般配的?建议戳瞎。
官周凉着脸心说。
“我相信我说了这么多,你也一定对我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一定也可以看出来,我对你是非常非常满意的。”赵秉脸突然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深入交往一下,一起培养一下感情……”
他还在继续说,但是官周已经半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并且……手有点痒。
辛辛苦苦好几年保持的平和心态,他有预感,感觉今天可能得崩。
不对,不是可能。
官周拉了拉中指指节,咯嘣一声响格外清脆,他抬起头,打算就着“谢谢,没兴趣,没想法,没意思”这一套流程先下手,结果目光擦着眼尾随意的一瞥。
下一秒,整个人都定住了。
远处路口站了一个人,正慢步往这里走来。
一身单薄的衬衣长裤,人很清瘦,以至于衣服贴不着肉会顺着风牵动,映出一种温雅的仙风逸骨。
他没看到被遮挡住身影的官周,像是到了一个崭新陌生的环境,目光温吞地从左至右打量着四周,从每一个走出医院的人身上轻轻地掠过,看得很仔细,好似在找什么人。
谢以。
官周从茫然的空白中回神,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第79章 “那重新认识吧。”
官周想过很多次再见这个人的场景, 或许是像当初一样在一个人少又安静的场合见面,或许是在曾经牵手走过的闹市里,又或许是通过一些陌生且猝不及防的意外。
他甚至还一边抵制一边控制不住地想过各种重逢的形式, 其中就包括那些光想一想就让人后怕心颤的情况。
但是当真的再次见到这个人,那些设想过的情况就像潜伏在空气里的烟,还没来得及成型就已经四散消匿, 只留下茫茫无边的空白。
可能是他呆得太明显, 赵秉说着说着没了声音, 伸出手在他眼前一晃, 提了声音吸引注意道:“你在看什么?走神了吗?你听到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了吗?我说我们可以试着培养感情……”
赵秉这一下动静太大,他嗓子粗粝雄厚,一吼起来耳朵里跟着共振, 不止能召回官周的神, 还能顺手再连带着几个。
比如正好走近了的谢以。
“……”我真是谢谢你了兄弟。
官周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已经感受到有人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这种认知让他手指、喉咙、全身都一下子发紧。
脑子还没来得及给个对策,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做出了反应,竟然退了一步作势想逃。
“诶, 你要走吗?”赵秉是个没脑子的棒槌,开口就扒人底裤。
官周根本来不及跑, 一转身, 刚才还有些距离的人已经堵在了他面前, 像很多年前每次一回头就看见他。
“小周。”他低声说。
官周愕然抬头, 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这双眼睛他很久很久没看到过了, 对方眼底漆黑深邃, 或许是他们身在角落, 没有光源, 所以瞳色连带着目光都显得沉沉的低暗。
以前特别熟悉, 他在这目光里各种放肆撒欢、没大没小地做过很多事,但时隔这么多年又觉得很陌生。
好像这束目光昨天还罩在他身上,又好像他从来就没有抓住过。
他站定后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袖口盖住了大半截手腕,只露出来半个小指那么长的一截盖不住,半个小时贴的膏药露了一个角,刚贴上去粘得很紧,严丝合缝的,连边沿都紧贴着皮肉,一点不翘边。
手腕还疼,酸麻一片,用力悬在空中会牵带起小臂的肌肉跟着轻微抽搐。
会疼,所以不是梦。
“官周,我很真诚的,我是真心想和你相处一下。你考虑一下吧,我听李阿姨说你后天休息,你要是觉得我不讨厌,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你觉得行吗?”赵秉完全没有意识到气氛有异常,闷头输出一大堆。
官周低着头,那束笼在他身上挥之不散的目光本来很保守,带着一种想要试探又不敢触碰的小心翼翼。
赵秉这话一说完,对方很明显在他脸上顿了一下,又怔愣地往旁边挪了一下眼,不过片刻再次锁在他身上,温温郁郁,低低沉沉。
“追求者?”谢以咬字不重,轻飘飘的,但是存在感很强。
“什么?你是……?”赵秉终于意识到不对了,只不过谢以这个问题问得太直接,他脸顿时涨红得像猴子屁股,根本来不及反应其他,“你这么说的话,我也不能说你有错……那你就当做是这样吧,我对官周,的确是很有好感。”
这话说完,鸦默雀静。
气氛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赵秉在等谢以回答,谢以意味不明地看向官周,官周……
官周只想逃。
在脑子里排练那么多次也想不到,再次见面不是掰扯清楚他们那些有的没的的恩怨往事,也不是旧情复燃或是仇视冷漠,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尴尬且诡异的方式。
谢以静了片刻,回了赵秉两个字:“好巧。”
官周手指骤然一蜷。
“巧?巧什么?”赵秉一脸茫然,“哦哦,我懂了,你是说你们认识,在这里碰面很巧吧?那我就快点结束,不打扰你们了——官周,怎么样,你明天可以跟我出来看个电影吗?”
“……”官周思考了两秒,然后拧着手指,面不改色地回了一个字,“好。”
赵秉眼睛微微睁大,兴高采烈:“好!好!那我到时候联系你,我、我不打扰你们了,那我先走了,再……再见……”
他说完,步子磕磕绊绊地闷头走了,走得太快还不稳,喝醉酒一样,医院大门前六个柱子他轮流撞了四个。
官周都看不下眼喊:“你小心点。”
赵秉的背影从视线里消失,官周看了一会儿,估摸着大概不用给李主任打个电话,转过头来,发现谢以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个,这时应该有的尴尬、沉默、陌生和窒息才迟到地席卷而来。
相比旧情人见面,他们的情况要更为复杂。
因为谢以人已经在这了,官周甚至不用跟他假模假样地寒暄试探,不需要那些明里暗里的不断拉扯,这个人出现在他面前是怀的什么心他一目了然。
官周曾经找他的时候,心说只要这个人出现,那他就什么也不计较。一遍又一遍。
可是真正见到了,看见谢以安然无恙,提心吊胆很多年的弦一下子松懈,庆幸之后涌上来的根本不是喜悦,更多的是一种酸涩的钝痛,仿佛这么多年积攒着的东西都一口气漫上来了。
他远没有他自以为的那么大方。
走的时候干干净净不管不顾,现在又出现也是毫无铺垫直截了当。
凭什么。
官周干涩地滚动了一下喉结,掀起眼皮和谢以对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谢以也没吭声,就那么跟在他身后,保持一步之隔。
官周快他也快,官周慢他也慢,官周车门一封油门到底想甩掉他,结果忘了谢以半职业赛车手……半兴趣零职业的那种玩命玩家,官周又默默把车速降下来。
直到这人像条尾巴似的跟着他到家门口,官周才忍无可忍转头怒视:“你有完没完?再跟着我告你扰民了。”
保持了很多年的温和气还是在今天霍然崩塌。
官周背抵着门,看见他那双狭长的眼低垂下来,眸光就这么安安静静地顺着眼睫投出,很深很深,仿佛想把他映在瞳孔里。
他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低声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小周。”
谢以以前不会这样叫他,除非是某些正式场合,或者面对着不熟悉的人表演着舅甥和睦的情节才会这样。他总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称呼,就是一连说十几个不重复的也轻轻松松。
但他现在却很反常地叫着这种礼貌又带着几分疏离的称呼,其实官周是知道原因的。
因为他们现在状态有点像。
见到谢以的那一刹那,官周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跑。
一种条件反射,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一种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发出讯号的落荒而逃。
因为间隔的时间太久了。
当初在平芜里,谢以坐在桌后提笔写字,官周就陪在旁边的小沙发上打游戏。他的性子向来耐心不够,连打游戏这种事坚持得还不如谢以写字久。
他腻味了索性就会懒靠下来,辗转到双人位上囫囵打个盹,不管多久,再睁眼时对方依旧带着笑意就在眼前。
以至于他恍惚时总有种错觉,仿佛睡一觉醒了谢以就在。
可是七年不是七天或是七个小时。
错过的时间已经远远大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
这么多的空白,谁也不能保证一切还是原模原样。
就像考了一场试煎熬难耐地等到了出结果的时候,不管结果好坏都让人屏息凝神小心翼翼。
官周在楼道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眨了眨眼,声音听上去很冷漠:“你来做什么。”
谢以说:“找你。”
“找我?”门把手抵在腰背硌得生疼,“但我不记得你是谁。”
谢以默然看着他,官周又说:“我认识你么?”
说着不认识,讲话倒是没有半点对陌生人的客气。
无非就是报复这个人当初轻描淡写地让他忘掉
“不认识我?”谢以轻声重复了一遍。
官周那双冷淡的眼睛睨着他:“你谁。”
谢以顿了顿,继而眉眼带了一分浅淡的笑:“那重新认识吧。”
直到这一刻谢以才绷紧的肩线才彻底松懈下来,来的路上那些担心的不确定的纠结不安的,全顺着官周这几句带着意气的冷言被放下。
熟悉的感觉隔着漫长的光阴再次回归,眼前的人棱角被磨平了很多,当初盘亘在眉梢眼角怎么也散不却的冷霜化得干净,当初锋锐凌厉的嘴角被时间打磨得柔和平缓。
但总有些什么是不变的,两道横跨七年的身影在这一瞬朦胧重合,谢以得以确定就是这个人。
他其实后悔过,当初话说得那么决绝,不跟人商量,不给人余地,完全像个独裁者以给对方选择而进行着强迫。
他待着的医院处处都像座荒芜的死地,刺鼻的消毒水味,一到夜晚就传来的低声呜咽,还有吱吱嘎嘎盘旋在门外的匆忙轮磨声。
他总是看着病房里的白茫茫的墙壁出神,好像上一秒还在呼吸,下一秒就要在警鸣声中被冰冷的器物穿过身体皮肉。
但他又无比庆幸。
隔壁病房住着的男人比他大几岁,在那所医院里已经待了整整四年了。他的爱人每天推着他出来透气时,谢以会从半掩着的门缝里目送他们。
那个女人年纪小一点,是医院里为数不多能每天笑嘻嘻的人,看上去很活泼,如果不是谢以半夜撞见她躲在门外捂着嘴哭,他一定也是这么认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