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我哥。”
许杳然没什么犹豫道。
“那韩林呢?”宁准看着她,“旅行都进行到这一步了,你们还没有和他汇合吗?”
“我们……定的在塔钦汇合。”
许杳然说完一怔,陷入了沉默。
呼呼的风雪从她另一侧破损的车门处卷进来,刮在她被凌乱长发遮挡的侧脸上,刮出红凛凛一片血丝。
宁准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私藏的棒棒糖和一块高热量的巧克力,从座椅的缝隙递到后座。
见许杳然低着头没接,他笑了声,道:“你从再次坐上这辆车起,不就做好了被我们当尸体处理的准备了吗?”
许杳然脸色微变,双唇紧抿。
等了几秒,她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宁准一眼,然后将那只裹满了红白血污的还在颤抖的手在羽绒服上蹭了蹭,接下了那枚棒棒糖和巧克力。
车内恢复空荡呼啸的风声。
破烂的越野车兜了个大圈子、绕回塔钦的时候,阿里地区的夜已经很深了,远方影影绰绰的只有披星的夜幕和模糊的云层雪山。
许杳然在靠近塔钦的国道上下了车,裹紧那件沾满了泥污的红羽绒服,在茫茫苍白的风雪里离开,背影凝固成了天寒地冻中渐渐消融的一滴滚烫鲜血。
也不知道在这种荒芜的旷野和深夜里,她在这里下车能去哪里。
但她明显已经有了自己的计划和秘密,不需要陌生人的帮助。能从魔盒游戏里活下来,就算有点天真,也不会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许杳然离开后,黎渐川和宁准清理干净自身的线索遗留,就把这辆满身战斗痕迹的越野车扔到了大道外较远的一处无人荒丘后,然后背着大包装作背包客,步行走进塔钦。
一路上许杳然和宁准聊起有关韩林的话题,黎渐川一直没有接过话。但这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想。
相反,他思考的非常多。
处里作为华国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内部的构造和职务是有点奇特的。
像黎渐川这样的类似特工的人,处里有不少,而因为他们身份和任务的特殊保密性,处里针对他们大多采取任务期间单对单的联系方式,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对接的接线员。
而黎渐川在进入处里之后,对接他的接线员就一直是韩林。
韩林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黎渐川不好评价,但他确实算得上是黎渐川除了处长之外,唯一一个称得上有不错交情的同事。
不过这一切都在黎渐川开始接受宁准和潘多拉的任务后发生了改变。
加州那场无名组织的奇怪追杀,接线时任务内容面对宁准出现的泄露,京城胡同里处长宣告的接线员死讯,Red组织成员的记忆影像碎片有些莫名熟悉,魔盒里内鬼的答案——
说实话,如果不是魔盒给出的答案,黎渐川甚至都已经很难再想起这位存在感不高的接线员了。
他习惯于去抹掉与那些已经牺牲的同事有关的记忆。
“按许杳然说的,你的接线员很可能还没有死。”宁准忽然道。
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冬日晚上十一点多了。
塔钦作为一个雪山脚下的小小县城,在这种旅游淡季显得有些空旷寂静,街道的商铺和低矮的居民楼都熄灭了灯光,只有黯淡昏黄的路灯拉着雪花的影子,还在配合寒风的呼啸。
几十米外一家小旅馆的灯牌亮着昏昧的红光,是两人的目标。
一串叠着一串的凌乱脚印踩在身后的雪地上,很快被风卷平,黎渐川闻声看了宁准一眼,手掌收紧,将宁准放在自己衣兜里的手指完全捂住。
“看来这个世界充满秘密。”
一张口,风雪兜头灌过来,黎渐川眯了下眼,低声道。
宁准笑笑,没有回答。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多日的开车奔波,加上刚刚一场恶战,就是身体素质强如黎渐川都感觉有点疲惫困顿了。
在小旅馆开了房住下,黎渐川和宁准草草洗了个热水澡,就卷进冷冰冰的被子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分头去采购登山需要准备的装备和物资,这些东西在塔钦可以说是随处可见,只是价格并不便宜。
塔钦原本只是个因转山而出名的小镇,但近些年来旅游业越来越发达,冈仁波齐附近的景区开发,使得塔钦也渐渐膨胀起来,由只有一条街道的贫穷乡镇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县城。
新修的街道更为宽敞,与原本破旧的以不同色块的斑驳水泥填补的主街交叉,横贯东西南北,两侧餐馆和卖特产的店最多,称得上店铺林立。
县城的建筑物都很低矮,蒙着层藏区特有的灰蒙蒙的白。
彩色的经幡从一些建筑后扬起,在强烈而通透的日光下发出被风撕扯的轻微声响。
街上最常见的是摩托车和面包车,骑车经过的藏民或裹着厚重的藏袍,或穿着旧色的军大衣,毡帽底下的脸膛黝黑泛红,带着高原雪山中独有的风雪粗粝感。
县城不大,当地人大多相互认识,偶尔见到,都是大舌头一样的含混的藏语打着招呼。
有不少尼泊尔人和印度人混在其中,也能说一口蹩脚的藏语或中文。
黎渐川和宁准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完成采购,订好转山的票。
在黎渐川的特意观察下,没有发现除了他们之外别有目的的外乡人,一直紧绷的精神因此放松了些,难得地结结实实睡了个好觉,补充体力。
他们的行程很紧凑,不像普通的转山,是没有那么多休息时间的,所以提前调整好状态相当重要,就连一刻都耐不住撩骚的宁博士都很遵守这一点,很知足地被一个简单的晚安吻满足了。
一夜无话。
次日天亮,两人顶着越过山峦阴影的橘红的薄光,从塔钦出发,一路经过经幡广场和止热寺,前往天葬台。
冬日来转山的游客非常少,但也并不是没有,甚至还有不少藏族人都赶着这个并不忙碌的时节,怀着炽烈纯粹的信仰转山,完成自己的朝拜。
神山覆雪,使浮躁的心思变得澄净安宁。
玛尼堆的经幡,低垂翻滚的云气,磕着长头的朝圣者,冰川险峻遥远的轮廓,还有壮阔震撼如鬼斧神工的山峦沟壑。
一路高原的压抑与开阔的风光交织。
这段路程可以说是相当得长,就算是黎渐川和宁准的体力和速度都远超正常人,等抵达天葬台附近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将至了。
有雪山遮挡,在仿佛末路黄昏的景象里,冈仁波齐完整地出现在了视野里。
从层叠的云雾中漫射而出的霞光勾勒出山峰的棱角,冈仁波齐笼罩着金色的光芒,如披了一层神圣的外衣。
天葬台附近非常安静,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个巨大空旷的平台,周遭围着经幡,风声过来,也染上了几分悄寂,像是恐会惊扰什么一样。
从用往来朝圣者的脚步丈量出来的大道上离开,宁准在前头带路,绕到天葬台的背阴处往下走。
登山杖拄在嶙峋的乱石上,发出喀拉喀拉的碎响。
尽管多一半东西都背在黎渐川身上,但体力稍逊的宁博士还是已经气息不稳了,他边往前走边给黎渐川解释着那位老巫婆的事:“她姓彭……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她还在为一个国家位于北冰洋上的研究所效力,研究方向是生物细胞……”
“不过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脱离了那家研究所,被通缉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定居在了这里……从一个信仰科学的唯物主义者,变成了神棍。”
说到这儿,宁准眯起那双幽沉的桃花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下。
黄昏渐渐褪去。
前方出现了一面糊满牦牛粪做的干饼子的墙。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藏族风格的小院子,与在青藏地区的任何村子的小院一模一样,看起来没什么奇特,唯一奇特的地方,就是它不属于任何村子,而是在天葬台僻静的角落。
似乎是听到了人声,小院半掩的院门里窜出来了一条黄色的土狗,汪汪叫了两声。
而和这条土狗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极为眼熟的抱着猫的身影。
第144章 切尔诺贝利 (捉虫)
昏昧稀薄的暗黄灯光从院墙内流出,黎渐川脚步微顿,拄了下登山杖,微眯起眼笑了笑:“巧了。”
院门口的男人穿着一身深蓝灰的登山服,瘦长的身形略显臃肿,或许是忌惮这低冷的气温,他怀里毛茸茸的橘色一坨也裹上了同色的羽绒小坎肩,正于明暗交织的影子里睁着一双发亮的圆瞳。
非常巧,出现在这里的人正是之前还见过不久的谢长生。
这可以说是一个完全在黎渐川意料之外的人物。
其实在从美帝离开后,黎渐川也搜集过谢长生的资料,只是那些资料少得可怜,除了全方位地验证了谢长生是个喜欢古物的纯种猫奴加无良道士之外,没有过多的信息。
不过本以为以后很少交集的人,出现在God实验室,出现在埃及,现在又刚好这么巧,出现在冈仁波齐的天葬台,这由不得黎渐川不去怀疑。
如果谢长生没有说谎,那按照行程和时间来算,他应该是在自己和宁准刚刚离开埃及时就同时启程,赶来冈仁波齐,否则普通路线晚一点出发是不太可能比他们先到的。
像是听出了黎渐川话里的戒备和质疑,谢长生冷淡清俊的脸上眉梢微动,语气淡漠道:“我在埃及接到了彭婆婆的电话,她说她发现了一样可能和Ghost有关的物品,让我过来一趟。”
“过来,阿黄。”
宁准解开帽子的金属扣,鼻息间的水汽喷薄在冰冷的空气里,他边朝院门口走去,边朝那条黄色的土狗招了招手:“Ghost……看来老巫婆对魔盒游戏还真是贼心不死。”
黎渐川挑眉:“这位彭婆婆不是魔盒玩家?”
认识宁准和谢长生,还知道Ghost,但却不是魔盒玩家,这有点奇怪。
“不是。但她希望自己是。”
宁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掰开递给土狗。
土狗像是认识宁准,听到声音迟疑了下,在宁准走过来时就已经摇起尾巴,用有点湿润的鼻头去拱宁准的腿。
这时,院里头那间土屋的木门忽然嘎吱开了半扇,一道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里,旋即一道很有老教授风范的稍显严肃板正的女性嗓音传出:“阿黄,你的晚饭已经吃得够多了……”
那声音顿了顿,黎渐川感觉到一道带着审视的锐利视线从他们身上扫过:“都进来吧,天寒地冻,喜欢站在门外头说话吗?”
越过宁准的肩头,黎渐川朝土屋门里望了一眼,视力穿透模糊的黑暗,看清了站在门内的身影。
说实话,彭婆婆和黎渐川想象中不太一样。
她的五官比较平凡,亚裔中带了一丝混血的感觉,瞳色是很少见的深金色,显出一丝猫一样的妖异。
但尽管如此,比起老巫婆这种绰号,黎渐川还是觉得她更像是一名上了点年纪的严肃的魔法教授,裹在身上的厚重黑袍遮盖住一点浓浓的书卷气,脸颊两侧的肌肉略显松弛,以至于法令纹深刻,整个人都被带出了几分不易接近不好相处的刻板感。
“嗷嗷!”
已经叼住火腿的土狗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投食的宁准,撒丫子窜进屋里,撒娇一样在门边蹭了蹭,咬着火腿跑了。
主人都已经开口了,客人也不好再在门口纠结逗留。
黎渐川跟着宁准和谢长生走进去,保持着警惕打量了几眼这处院子。
这院子不大,四面围了一圈一人高的墙,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简陋的马厩没有别的。马厩里有匹通体黝黑的马,已显老态,卧在棚子里非常安静,如一团浓郁的阴影。
院子里没有厢房,只有一间土屋,墙皮很厚,屋檐底下挂着风干的腊肉和腊肠,还有两串红艳艳的辣椒,和这周遭的藏族风格有点冲突。
进到土屋里,空间一下子变得狭窄逼仄,屋顶矮得让人莫名压抑。
几样老旧的红木家具泡在昏昏然的光线里,朦胧黯淡。一张花纹繁复艳丽的地毯铺在屋子中央,浓郁的藏香从地毯中央的小香炉里散出,浸透着土屋的各个角落,略有些呛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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