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王曼晴露出苍白的笑容:“没什么。只是被如此惨状惊着了些,有点恍惚,歇一歇便好。”
“惊吓也不是小事,”宁永寿忙道,“我送曼晴小姐回房,然后去回春堂给曼晴小姐取些压惊的药丸子来。自己的身子,可要万万仔细注意才行……曼晴小姐切勿推拒,举手之劳而已。”
王曼晴黑白分明的眼珠转了转,在宁永寿脸上定定看了一瞬,继而弯起笑开:“那就有劳宁先生了。”
宁永寿笑容更大,似对王曼晴的温和话语极为受用。
当晚八点。
黎渐川坐在昏暗胡同的角落,布置好简单的陷阱和宁准留下的一些毒药,闭上双眼,感受着袭来的强力拉扯感。
身体忽地一轻,又蓦然一重,便已出现在了那张熟悉的旧木桌前。
黎渐川睁开双眼,自兜帽的阴影下投出视线,环视四周。
仍是这处屋顶低矮、四周堆满破箱的逼仄杂物间,但这杂物间比起前两次,却发生极为明显的巨大变化,在一号之前坐着的位置背后,一左一右,相隔一段距离,多出了两扇敞开的门。
两扇门内的场景以肉眼看去都有些虚幻。
靠左的门是旧式雕花的红木门,里面一张大圆桌,好似宴会厅。围着圆桌坐了七个人,俱都笼罩在漆黑的斗篷内。靠右的门则是垂了半面银丝帘子,半遮半掩着一派西洋景,油画,吊灯,红酒与刀叉,还有分坐在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两侧的零星三人。
“这是……”
六号不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疑问。
但不等谁回答他,木桌中央的白蜡烛火苗就陡然一晃,旋即,旁边黑皮笔记本霍然掀开,书页飞速翻动起来。
如上一次一般,纸页从笔记本内纷纷飞出,飞向桌边的玩家。只是之前都是七页,而这次因一号与五号都已死亡,便只有五页。
黎渐川注意到在旧木桌这边传来动静时,另外两扇门内也都在同时有纸张飞动,翻页声响起,很显然,这两扇门内是另外两条线的玩家,而三方的游戏规则和流程可能有细小差别,但大致上应该差不多。
三线互通后,并没有合二为一聚在一起,而是好像一个三角一样彼此以线勾连了起来。
似乎能交流,但也明显有限制。
沉吟间,属于黎渐川的那张纸页已飞到了他眼前,首先出现的字迹却并非是昨日的凶案碎片选取,而是一份口吻熟悉的叙述。
“各位远道而来的读者,你们的聪慧和果敢令我感到由衷的赞叹与恐惧。
我未曾设想过,你们会这样快速地与分散到其他时空的读者们相见。事实上,我对许多读者报以过厚望,但他们往往都无法走到这一步。
你们在我见过的、数以百计的读者中,都已称得上是佼佼者。
因你们的优秀,接下来我们的规则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更为细致的优化和修改。”
血字渐隐,又浮现出新的。
“一,即日起,朋来镇三条时间线正式开始交汇,交汇点为潘多拉的晚餐。晚餐外其他场所均无交汇点。
二,交汇点潘多拉的晚餐支持读者声音互通交流,禁止读者擅自离座行动,违者将被规则所弃。
三,时间线之间相互影响,前线发展中的事物可推演生成后线事物,为将该影响与推演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特定以下规则:
若前线读者主动进入后线,则与前线读者相关的后续推演将会被消除,通关时间及一切发展归为后线;
是否进入后线,由读者自主选择,自主行动,不可逆;
如进入后线前已犯下谋杀,进入后线后,则自动推演为作案成功,获得凶手奖励。
以上三点修改,希望各位读者牢牢谨记,不要让我徒增一些遗憾的叹息。
当然,打通了三线隔膜的那位优秀读者,必然是会获得一点额外的小奖励的,例如免除未犯凶案时的身体功能丧失惩罚,并被赐还之前拿走的功能。
嗯,让我想想,再添加一小撮亲和力数值吧,这对于生活在朋来镇的人来说,还是相当重要的。
好了,让我们结束这段小插曲,开始大家熟悉的流程——请选取您今日与某桩凶案有关的生活碎片记录下来,限时一分钟。”
血字显示完毕,三扇门内,三张桌上,共计十五名玩家,却都没有第一时间就摘下悬浮的纸页,开始书写碎片,而是彼此扫视,带着或明显或隐蔽的打量,穿透虚幻的门与相隔的桌子。
他们在思考三条新规则,思考那位所谓的优秀读者的身份。
针对后者,他们已经知道那名玩家的游戏名字,却无法在餐桌上对号入座。
这还是相当困难的一件事。
作为优秀读者本人,黎渐川在血字结束时就清晰地感受到了舌头传来的细微颤动。在上次晚餐,他于未进行谋杀的惩罚中失去的就是味觉,但说实话,这一点对他影响不大。
当然,前提是不需要他亲口去分辨药材或毒物之类的。
还回味觉,加之后的惩罚免疫,和听起来有点养成游戏术语感觉的亲和力,乍一看,这奖励挺鸡肋,但对黎渐川来说却是省下了一个后顾之忧,而且亲和力,与破案后的镇民仇恨又是否有关呢?
黎渐川思索着,暗自挑了挑眉。
限时一分钟的碎片书写,可供玩家们浪费的时间不多。
大家彼此稍稍打量一眼,便各有成算地过了,都陆续摘下纸页,开始写字。
黎渐川握笔垂眼,桌前的白纸上渐渐出现他润色后的文字描述,笔迹也特意做了改动。
说来有点怪,他没有缘由,直觉地在提防着这张纸和那本黑皮笔记本。
“周围都是推推搡搡的热闹。
热闹随月亮的升高而更盛,黑夜厌烦,想让它安静,便释放出了一声惊悚而响亮的口哨。这口哨进入人们的耳朵里,就成了一声尖锐的枪鸣。
枪鸣之下,有人尖叫,有人逃亡,有人倒地不起。
一切更热闹了。
旁边楼阁走水,火中坠楼的人握了一把枪——
哦,所以,那到底是一声枪鸣,还是一声口哨?”
第224章 谋杀
略显怪诞浮夸的一段文字,描写的正是刚刚发生在朋来镇主街的枪击失火案。
黎渐川不想因抽取的碎片暴露自己在案子中所扮演的角色,或可能身处的位置,视角,以及立场,所以只能尽量模糊主要信息,同时加入一些其他方向的引导或猜测。
放下钢笔,他又端详了一眼这戏剧化的段落,深觉自己果然没有半点文学细胞,再多写两行,保准露怯。
一分钟时间到。
木桌上的五张纸页陆续飞起,带着或长或短的文字记录返回了黑皮笔记本。
像从头阅读一本崭新的书籍一样,黑皮笔记本黑收纳了纸页,继而翻动,回转到扉页,又从扉页向下,被牵动着边角掀开。
掠过扉页罗大的故事和第一页上的挖脑魔案,笔记本来到下一页。
金色钢笔出现在空白纸张的上方,墨点凝聚,缓缓书写下一个全新的故事——
“周家的大多数人也许永远不会忘掉民国二十二年的七月十三。就那样巧,卡在中元的前两日,是个当不当正不正、让人心里没有底儿的夜。
这夜里,下人跑来报信,一路高喊。
二老爷被人用枪打了!二老爷又死了!
这样的喊声是极吓人的,吓人在哪里呢?
有二。
一是枪,这年头儿枪在平民老百姓眼里就意味着打仗,意味着土匪,意味着比土匪还令人胆寒的大兵,这是强权,哪能不怕?当然,若寻常百姓手里也有枪,那便或许是另一个不知是更好还是更坏的世道了。
死不可怕,枪才可怕。
这是所有朋来镇镇民都知道的事。
若有杀人魔能屠一镇的人,他们未必怕,因为那仅仅只是杀人魔。但若有枪声响起,便是未杀一人,他们也必然惊惧奔逃,犹如天塌。
二嘛,便是下人口里这个‘又’字。这昭示着周二老爷身上是有些前情在的,略作追溯,可以追溯到上月二十五。那时候周二老爷同这次一般,是遭了无妄之灾,当街被一根细蛛丝砍了脑袋,去县里报案,警察过来,也未曾查出什么。
周二老爷依着风俗,被埋去了小定山,大约三日,便自食其力从坟里把自己刨了出来。
又歇几日,方才下山归家。
这在朋来镇不算什么稀罕事,但遭了一灾,不过半个多月,又遭上第二灾的,却是相当稀罕了。想也知道,若周二老爷还能顺利归家,必会成为朋来镇新一位传奇人物,足以比肩各家族老。
这是不容易的,尤其在现在这样一个时候。
周家人知晓其中的不容易,首先怕的便是周二老爷回不来,是以听闻消息,一屋子的女眷便都惧骇忧怖,惶惶难安,连为周二老爷筹备葬礼,热闹吃席都顾不上了。
二老爷的夫人是个冷静人物,出门来,领人去主街收尸。
马车还没动起来,又有人来报信,说二老爷被那位罗处长拉去了小定山的义庄。二夫人大怒,直言罗大小人,害人之心不浅,遂转头,纠集一班魁梧家丁,往义庄去了。
镇民有跟去瞧热闹的,有惊惧闭门不出的,只是偏偏没有一个想起那刚刚灭了火的宁家米铺的。
所有人都认为那栋小楼藏着惊天的大秘密,不敢想,不敢碰。但在那里射出那一枪的凶手却知道,这只是一个挤满了大烟鬼与尿臭味的‘福寿/膏’销金窟罢了。
它许是想效仿上海的‘南诚信’或‘眠云阁’,只是猫在这朋来镇一间小小米铺的三楼,委实是太过小家子气。
可这也不能全赖它。它想走,是走不出去的。
——《横祸·上》,完善自三号玩家碎片记录。”
故事结束,但又没有完全结束。
很显然,对于这件正在进行时的案子,黑皮笔记本给出的故事也并不完整,还分了上下。上是目前已发生的,下大约就是后续和结果,只是不知道在座的玩家们是否能有机会看到。
而且还有一点引起了黎渐川的注意。
那就是这次的故事比之前两个,都要长且描述较详细,也没有局限在某个视角,反倒是或正或侧地点出了枪击和火灾之外的一些东西,引人好奇探究。
同上次一样,金色钢笔书写完故事,没有立刻停下,而是继续写道:“今天或许出现了玩家凶案,也或许没有。但不论有还是没有,我都从在座的各位身上感受到了消极怠工的油滑,和不是那么讨人喜欢的小心思。”
“我们的惩罚将会继续。”
“除优秀读者外,我将在每张餐桌上都随机选择一位,惩罚他失去身体的某个功能。”
“希望各位读者努力制造凶杀,勿要心存侥幸。”
字迹抵达末尾,黑皮笔记本自然闭合,金色钢笔也躺去了另一侧,安然入眠。
两者还是一如既往,在履行过自己的使命后,就失去了短暂存在的生命力,恢复成死物。
这个由死物主持的晚餐流程,已经让人颇为熟悉了。
但黎渐川经历过圆桌审判那场真正由死物主持的对局,与之相比,最近的这两顿晚餐,却让他产生了一些奇怪的不和谐感。
不等他将这不和谐感的源头琢磨出个一二,一贯比较活跃的七号就再次率先开了口。
“看来昨天晚餐随机到惩罚的就是那位优秀读者,不然说明人大概不会提起赐还功能这一点,可惜我当时问他,他没有回答。”
他叹气:“难道人与人之间已经没有信任了吗?面对这局游戏,所有玩家求同存异,同舟共济,才是通关的捷径啊。”
上一篇:Beta路过拒绝热搜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