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在他的诵念中,面前半开的门响起嘎吱的动静,缓慢地向后打开,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开。
黎渐川心里有股奇异的感觉,驱使着他走进去。
摸不清状况,他只好先顺着这股感觉走进门内,沿着不断响着腐朽声响的楼梯向下走——这道楼梯只能向下,没有往上的方向。
他注意到自己的手里举着一个烛台,烛台上燃着半支白蜡烛,烛光照亮地下通道的楼梯。
木质楼梯走过一段,就又出现了一扇门。
看到这扇门的第一眼,黎渐川就恶心地皱起了眉。
这是一扇红彤彤的门,乍一看似乎纹路有些奇怪。但离得近了,就能闻到一股强烈的腥臭血气扑面而来。
无数捣碎糜烂的人类血肉组成了这扇门,青黑深红的血管凸起缠绕,残破的肢体和眼球搅动着,发出咕唧咕唧,令人作呕的轻响。
黎渐川忍着嫌恶打量这扇门,诵念着诗歌靠近。
随着诗歌的声音,血肉之门不堪重负一样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黎渐川飞快挤进去。
与血肉之门擦身而过只有一瞬。
等他双脚踩在楼梯上,彻底将那扇门越过后,他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几十个眼球浮现在蠕动的血肉上,齐齐注视着他,视线如同在看一个死人,令人头皮发麻。
黎渐川回过头,不再看,继续向下走。
烛光离去。
沉寂的黑暗中,咕唧咕唧的恶心响声不断,一颗颗眼球下面,几十张惊恐地张嘴嘶吼的脸缓缓浮起,又慢慢沉下去。
其中一张脸伸长了,艰难地从那团血肉里挤出来,慢慢抽出两手,双腿,踩在地上,手里出现一个燃着半截白蜡烛的烛台。
他活动了下身躯,悄无声息地跟在黎渐川身后,向下走去。
身后发生的一切黎渐川浑然不知。
他念着诗歌继续向下,又走了两百多道木台阶,才看到第二扇门。
第二扇门比较正常,是一扇像监狱一样的牢门。牢门上有一个小窗,隐约可以看到里面一片漆黑,哪怕黎渐川的夜视力也不能窥探丝毫。
黎渐川走到牢门跟前,继续念那段诗歌。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梦里的很多行为,都是无法控制的。
“你是……训诫者吗?”
突然,小窗内传来一道颤抖诡异的声音,辨不出音色。
训诫者?
黎渐川皱眉。这是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词。
“你是……训诫者吗?”
那道声音继续问。
语调平板不变。
这扇门在黎渐川的诗歌下紧闭不动,看来是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才能通过。
黎渐川想了想,停下诗歌的诵念,回答道:“不是。”
几乎是话音出口的刹那,牢门的小窗内突然射出一条如同面条一样长得诡异的苍白手臂。
这手臂速度极快,眨眼缠住了黎渐川的脖颈,不有余力地死死一勒。
黎渐川的脑袋反应过来了,正要反抗,但身体却根本不听指挥。
他头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条手臂缠住咽喉,任由强烈的窒息感与溺水般的剧痛将自己彻底淹没——
死亡只有一瞬间。
“呼!”
窒息感如潮水退去。
黎渐川猛地睁开眼。
刚才死神降临的感觉非常真实,饶是他的意志力坚定非凡,也不禁有一两秒的晃神。
但身上的压力和疼痛很快拉回了他的神智。
黎渐川动了动冻僵的四肢,勉强找回点知觉。
他奋力向上刨,很快刨开了一个雪洞,冷冽的风声与稀薄的氧气终于钻了进来,黎渐川用力呼吸一口,五脏六腑震压的疼痛都稍微缓和了一点。
看压在身上的雪层的厚度,这场雪崩的强度算不上特别大,但也绝对不小。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们被埋的时间肯定也不短了,能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黎渐川将雪洞刨大,正要钻出来,脚下却忽然碰到了什么。
他想起赵光辉和琳达之前被他拎在手里,一块扔到了巨石附近,脚边的很可能就是两人。
黎渐川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会在力所能及范围内见死不救。
他确定了下方位,在一个约莫是人脸的位置刨下去。
冰雪飞溅。
没一会儿,黎渐川就碰到了另一种触感。
他顿了顿,拂了拂残雪,看到了赵光辉冻僵的青白发紫的脸。
手指在赵光辉的大动脉上按了按,完全没有一丝搏动,人早就死了。
黎渐川喘了口气,歇了会儿,才站起身,琢磨着要不要把赵光辉刨出来检查下。
但下一刻,他就听到身后较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欣喜的轻喊:“川哥,真是你!我就知道你没事儿!”
心里咯噔一下。
黎渐川飞快回头,就看见头灯的光亮晃了下他的眼,灯光下赵光辉哆哆嗦嗦地朝他露出个憨厚的笑容,鲜活生动。
黎渐川猛地低头,正对上死尸大睁的空洞的双眼。
一模一样,都是赵光辉的脸——如果这具尸体是赵光辉,那打着头灯过来的是谁?
这个疑惑冒出来的一瞬间,黎渐川不寒而栗。
他轻轻吸了口气。
在头灯的光芒靠近前,他脸上不变,脚下却不经意地一扫,将埋在雪层下的赵光辉的尸体盖住了。
“你没事儿吧?”
黎渐川仔细地盯着赵光辉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赵光辉仿佛全然没有注意到,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傻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在底下压得难受,也没空气,肺叶子疼。”
正说着,旁边几处挨着石头的雪层也都传出动静,北队剩下的五个人陆陆续续爬出来。
七个人,竟然都活着。
“我以为……死定了……”
孙畅嘴唇发紫,一副缺氧过度的模样。
七个人聚在一起,勉勉强强翻出了两个背包,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就地扎营休息。雪崩之后,他们就有些迷失方向了,而且夜晚爬山,那怕是不要命了。
“坚持一晚,明天肯定有搜救队来救我们,这么大动静,营地那边肯定知道。”
烧了雪喝了点热水,孙畅恢复过来,牙齿打着颤和大家说,“只有两顶帐篷,咱们就轮流休息,现在是晚上七点。”
他想了想,说:“这样,七点到十二点三个人,十二点到五点三个人,剩下琳达是女士,就好好休息,别守夜了。”
北队的人都没什么异议。
黎渐川碍于法则,选了七点到十二点守夜。
和他一起的还有赵光辉和另外一个沉默的男人。其他人都疲惫不堪,就算时间还算早,也都迫不及待地挤着缩进帐篷,早早入睡了。
前半夜没有任何事发生。
黎渐川脑海中还记得雪崩被埋时的那个古怪的梦。里面死亡的感觉太过真实。
但是他没打算向其他人询问是否也有类似的梦境。越是这种时候,越要谨慎再谨慎,不能暴露自己。
后半夜孙畅三人替下了黎渐川三个。
黎渐川也没客气,靠在帐篷的角落就闭上了眼,浅眠恢复。
他手里握着一根冰锥,十二点已经到了,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能睁开眼,所以高度的警惕非常有必要。
帐篷内呼噜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睡得很沉,寂静而安宁。
呼啸的风雪吹得帐篷发出砰砰的响声,伴随着怒号。
黎渐川半睡半醒中,突然在这凛冽狂暴的风声里,听到一点奇怪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有人在用什么尖锐的东西捅着血肉,夹杂着痛苦的闷哼,是从帐篷外传来的。
黎渐川想睁开眼去看看,但是他的闹钟还没有响,一点还没到。
他侧耳贴在帐篷上,专注听着外面的动静。
那阵捅刺声消失了,外面只有风声,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黎渐川的幻听。
然而,就在黎渐川有些疑惑地想要换个姿势时,一阵诡异含糊的咀嚼声传来。仔细辨认,有两道,似乎是两个人在吃什么东西。
这声音在一点到来前消失了。
又等了一会儿,黎渐川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佯装上厕所,走出帐篷。
帐篷外,孙畅三个紧紧靠在一起取暖,勉力睁着眼睛,哈欠连连。见到黎渐川出来,打了个招呼。
周围什么奇怪痕迹和气味都没有。
黎渐川绕了一圈又回到帐篷,正要坐下接着睡,突然想起宁准。
这么个冰天雪地的难熬晚上,宁博士随机到的那副小身板,也不知道要怎么过,而且这一天,也不知道他们是否经历了古怪的事。
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了点莫名的不安。
黎渐川摸出卫星电话来,想看看能不能给南队那边打个电话,毕竟不能联络外界,不代表不能内部通讯。
然而卫星电话刚一按亮,黎渐川就看到了一条四个小时前发来的简讯,发件人是韩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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