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沈晴亦步亦趋跟着谢长生,走到了袇房前。
“你的资料在五分钟前刚传到我的腕表上,我横看竖看,都觉得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道士,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没什么特殊。”
他歪了歪头,凝视着谢长生的侧脸。
谢长生垂着眼,取出钥匙在开门。
“一百万‘禁忌’可以出,但必须得物有所值,你值吗?”沈晴靠在了谢长生袇房的门板上,恶劣地去挡他开门的动作。
谢长生终于抬起了眼。
黎渐川旁观着,发现这是谢长生踏入道观后,与沈晴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视。
谢长生拥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犹如一汪灰玻璃般的海,静默通透,好似永远风平浪静,永远不会为外物所动。
它们,配着他那一对清隽疏淡的眉,一身薄却清挺的骨,和一套安安静静铺落在他躯体上的灰白道袍,令他乍眼看来,并不像人,而是仿若一幅古画,一帖书法,神韵脱凡,骨气洞达。
这是一种过于独特和玄妙的气质,让人下意识便会觉得,此乃古来仙,而非今世人。
沈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也从没有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过。
“五年前,神农架深处,我遇到过‘禁忌’的人,”谢长生简单道,“你们身上拥有相似的炁。”
沈晴回过神:“气,气味……还是炁?”
他两只手在空中同时比划写字,却写出了两个完全不同的字。
谢长生点了点他的左手。
沈晴道:“炁……在道家来看,是万物生化的根本吧?炁始而生化,炁散而有形,炁布而蕃育,炁终而象变……人之生,炁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在我个人的理解里,或许它可以更具象地被称为一种神秘能量?”
“你认为某些人跟某些人的炁是不同的,而我和以前你遇到过的‘禁忌’组织的人的炁,是相似的,所以你就判断,我,包括我们这支探险队,都属于‘禁忌’?”
“你能感知到这种能量,或者说炁?”
他摸着下巴,观察着谢长生,有点惊讶,也有点稀奇,目光透出了探究与审视,但却意外地并不令人讨厌。
“偶尔。”
谢长生道。
听到沈晴的问,与谢长生的答,以虚无的形态立在两人身边不远处的黎渐川却不由皱起了眉心。
他和宁准交流过谢长生的事,但无论是他,还是宁准,都不知道谢长生口中所谓的对炁的感知。
这是谢长生在用某种手段忽悠初识的沈晴,还是之后发生了某些事,让从前的他产生了变化,丢失掉了某些堪称神异的部分,就譬如曾经在真实世界脑域精神近乎于神的宁准?
黎渐川分析判断着,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现在他见到的这些记忆,应该属于愿望世界降临前,最初的那个真实世界。
沈晴却没有对谢长生的回答思考太久,他只转了转眼珠,便做出了决定:“OK,你值六个零,等我打钱。”
说完,这个风风火火、性格跳脱的年轻人,就像他来时那样,又一扭头,急匆匆一溜小跑着离开了。
谢长生站在原地,有些怔然。
凝望了那道背影许久,他才慢慢收回视线,手下一动,开锁回了房间。
这些过往的记忆,是零碎的,跳跃的,黎渐川尚还没有从这两个年轻人短暂的初遇中品出些什么,谢长生便已经收拾好行囊,确定跟随“禁忌”的探险队,进入神农架的无人区了。
他无法知道,谢长生做出这个决定,是真的因为那六个零,还是出于其它更深层次的原因。
总之,年轻的小道士接下了这个明显危机重重的向导活计,在这一年十一黄金周的尾梢,离开了小道观。
十月初,神农架也算是多半只脚迈进了秋天。
但神农架的秋,不是寻常的秋。
它不似北地。
黄叶满城,万物凋敝,放眼望去便是无边无际的萧瑟辽阔,好像一阵秋风一场秋雨,就令季节温柔的外衣一下褪去,只余寂寂寒凉。
它也不像南方。
说秋不是秋,树犹绿着,云仍低着,就连衣衫也未有分明的增减,只是在某一夜悄然的雨后,让你瞧见一些落叶,亦或是于某一日静谧的午后,让你惊觉洒落的阳光里,竟已不知何时消去了盛夏的灼热,只剩温暖柔和。
它更该被称为一块调色盘,色彩斑斓,姿态万千,囊括了天南海北五颜六色的所有秋。
它将它们统一在这里,在瑰丽的烟岚山影里,在神秘的原始森林内,在清新的云上草甸中。
它将它们炼化为仙境,供万千生灵栖息。
这就是神农架的秋。
黎渐川头一次见,沈晴也是头一次见。
如若黎渐川并非意识漂浮,而是真的在这里,谢长生大概会从这两人脸上看到相差无几的震撼与欣赏,只是一个内敛,一个外放到无以复加。
“哎长生,你说这算不算公费旅游呀?”
沈晴一路都在找谢长生搭话:“这可是神农架噢,要不是这次运气好,被分到了这里,我这辈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看到这些美景……”
“这些,那些,这里一切的一切,其实是非常脆弱的,都不用核弹,也就是几颗新型导弹的事儿,天上过来几架飞机,往下一丢,神秘而又美丽的神农架,便再也不复存在。”
谢长生看了沈晴一眼。
沈晴端详他的神色:“你好像对这些无动于衷……就算神农架被毁,也与你无关吗?”
谢长生自顾自掰着压缩饼干,没有理会他。
这是他们的第二次休息。
第一次是在正午偏后,他们刚刚离开神农架被开发的区域,即将进入无人区。
“禁忌”的探险队很谨慎,放出了许多蜂型无人机和地面探索机器人,向前探路,利用卫星传回路线和画面。等探路结果时,探险队也全都停下休整,简单烹制了午餐。
第二次,也就是现在,他们已经进入了无人区的较深处,天色将黑,他们按照谢长生的指引和卫星的描绘,选择了一处扎营地,准备过夜。
不知道沈晴是怎么操作的,他和谢长生被分到了一顶帐篷里,这就导致,哪怕谢长生不去外头烤电炉喝罐头汤,只在帐篷内掰压缩饼干吃,都还是没办法躲开沈晴。
也或许,他根本没有认真去躲过。
可不容易熬到夜深,入睡休息,还不等谢长生进入习惯性的浅眠,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便又响了起来。
谢长生睁开一双无波无澜的眼。
一片漆黑里,他看到一个黑影蹲在他的睡袋边,静静地望着他,嘴巴里传出沈晴的声音:“哎长生,能陪我出去尿尿吗?这里晚上还挺吓人的,你听外头,还有鬼叫……”
“那是猴子,你白天还逗过它们。”谢长生冷冷道。
但是几分钟后,他还是陪着沈晴钻进了距离营地不远的一片林子里。
沈晴躲到一棵树后,一边摸索着解裤腰带,一边小声道:“哎长生,你说你在五年前,也就是2037年的神农架深处,见到过疑似‘禁忌’的人,是这样没错吧?”
“详情能和我说说吗?”
“我不会白要你的情报,我知道你之所以答应做这个向导,是因为我们身上也有你想要的东西,”他朝谢长生露出一个黑漆漆的笑容,“等价交换嘛,怎么样?”
谢长生看向营地的方向:“我想要的很多。”
沈晴不以为意:“慢慢来,先提一个,你认为价值与我想要的相等的。”
谢长生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吐出了一点端倪:“我想知道,你们在神农架寻找的,究竟是什么。”
距离更远一些,同样望着营地方向的黎渐川有点没想到,谢长生会问得这么直接,像个货真价实的有点莽撞直白的年轻人。
然而,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沈晴居然想都不想,就回答了这个问题,还回答得非常诚恳。
“这个简单,总结的话,就是在找一些神秘文明可能存在的遗迹,这跟2037年1月1日华国冈仁波齐上空破的那个洞有关,也跟一些神秘能量波动有关,还跟战争,以及全球各地的神秘组织有关。”
沈晴说着,小解完,却没系上裤子,反而是将它往下褪了褪,蹲向旁边。
谢长生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僵硬道:“……你在做什么?”
“假装上大号呀。”
沈晴回答得理所当然:“你这个问题,我回答得这么简单,你就满意了吗?没有吧?要是仔细回答起来,花的时间可不短,尿尿用不了这么久,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当然是假装上大号更合理一点。”
谢长生沉默了几秒,道:“你继续。”
远处的黎渐川:“……”
他或许这辈子都无法理解沈晴,就像人类永远理解不了那些时不时就犯一下神经病的猫一样。
第362章 三六九等
深山万籁俱寂,偶尔有响动,皆是生灵幽秘的窃窃私语。
沈晴就在扮演这些生灵中的一员,声如蚊鸣般低低说着话。
“……五年前,冈仁波齐的天空破洞出现,在全球各界引发巨大震荡。华国根本瞒不住这样突如其来的、过于显而易见的大事、怪事,全世界的议论和猜测几乎能把整个地球淹掉。”
“所以之后,也就半个多月吧,华国就在商讨后,公开了冈仁波齐的情况,称这是目前人类无法探明的古怪气象,可能与大气层变化或地球自然环境的急速恶化有关。”
“这些都只是明面上的,也是大部分人都知道或认可的。”
沈晴两只手撑起下巴,抬头看着谢长生的侧影:“你也是这么听说,这么认为的,对吧?”
谢长生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最初确实如此,”他道,“大部分人都接受这个解释,也知道华国联合各国的各类科学家,都对冈仁波齐的气象问题开过大大小小无数会议。但没有结果,仍众说纷纭。”
“时间久了,普通人不会太关注这些,衣食住行,已经精疲力竭。”
沈晴晃着脑袋:“可你不在这个行列。”
“为什么呢?”
他眨眨眼睛:“你不像是拥有超丰沛的感情和强烈的好奇心的人,你对那些不感兴趣,却还一直关注,是因为听说了什么,还是在2037年1月30日左右的神农架深处,看到过什么?”
谢长生语气漠然:“为什么是2037年1月30日左右?”
沈晴笑起来,一点也不含糊地说:“因为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吧,埃及开罗的胡夫大金字塔附近,出现了一次神秘能量波动。根据‘禁忌’掌握的资料来看,相近时间里,地球上其余神秘又古老的文明遗迹也可能出现了类似的情况,神农架是‘禁忌’怀疑的地点之一。”
谢长生道:“所以五年前的三月份,你们派人来了这里。”
“应该是这样,”沈晴道,“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回答,因为当时我也才十四岁,刚刚因为那次胡夫大金字塔附近的能量波动,被捡进‘禁忌’,小乞丐一个,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过,我这次带队来神农架之前,查过‘禁忌’关于神农架的资料。”
“五年前,他们确实组织过一次非法进入神农架的行动,但行动的详情没有任何记录,参与行动的成员也神秘失踪在了神农架,全无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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