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黎渐川道:“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或者,不是同一个人,但三者之间,存在特殊联系。不过,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有一件事,现在来看,已经由混沌变得比较分明了。”
多洛将游移的目光投向了黎渐川:“什么事?”
“潘多拉在人类幸福度监狱内的力量分布,”黎渐川淡声道,“三等监区,六等监区,九等监区,在这三大监区里,潘多拉渗透最少的是九等监区,其次是六等监区,三等监区的详细情况虽然未知,但依我推测,它必是潘多拉力量最强,渗透最深的区域。”
“因为六等监区有能左右局势的占星师,三等监区有可能更强、控制力更大的智者,而九等监区,没有类似的存在,只有已然坠落的金色堡垒。”
黎渐川没有将自己关于Fools和Fraudster的猜测说出来,只适当地给出了一部分结论。
他已深知隔墙有眼。
多洛拧了拧眉,状似无意,又像是暗示般道:“也不用跟我说这么多,我这把老骨头,听不听都一样,派不上什么用场了。”
顿了顿,他又道:“拿了我这份‘报纸’呢,你们也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没必要,我乐意给,仅此而已。哎,但是吧,也别觉得我是来搞事的,适当的怀疑是必要的,但假如万事万物都要怀疑,没有半分信任,是会迷失自我的。”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是什么顶尖天才,要是没有魔盒游戏,我就一普通人。我看不清你们这些大佬选的那些道路,也谈不上支持谁,厌弃谁。在这些玩家里,我之所以选择你们,很简单,就是你们实力强,有原则,看起来赢面也大。”
“假如你们这样坚定执着、强大无畏的人都赢不了,那卑怯软弱的我,又还能存有多少勇气,继续苟活下去?”
黎渐川心头微动。
他看着雾气另一边,佝偻着身子蜷着腿,咳嗽了还要慢吞吞抽上两口烟的老人,沉默了一阵,低声道:“六等监区能在潘多拉的渗透下坚持至今,眼下的历史阶段和整体环境有一定的特殊性,是原因之一。原因之二,就是你、约书亚和伊丽莎白一直存有的、未曾被磨灭的反抗精神。”
“我很幸运,不论是敌是友,至今都没有遇到过软弱之人。”
多洛愣了下,弯折的脊背慢慢抬了抬,后知后觉地露出了一个挤眉弄眼的笑:“谬赞,谬赞……哎,大佬,你看,老头子我也算是给出了一个大筹码,这对你们绝对有巨大帮助吧?反过来,你们是不是应该也帮帮可怜的老头子我?”
不等黎渐川回答,多洛便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录像带模样的奇异物品。
“我的音容笑貌都搁里头了。”
多洛掂了掂录像带:“假如你们还有机会离开副本,回到现实世界,这件物品的封锁就会解开,上面会显露出一个地址,劳烦你们把它送到那个地址去……不用交给任何人,放在那里随意一个角落就行,它会自己带人入梦……我这也算是变相地托梦了吧?”
黎渐川将拒绝的话吞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了多洛一眼,确认录像带的气息无异后,便抬手接住了抛来的物件。
“你不担心我对那个地址的人不利?”
黎渐川道。
多洛笑起来:“你?哈哈,你不会。”
“相信一位百岁老人的识人能力,这可是岁月与经历带来的,任何特殊能力都比拟不了。”
他随口说着,直起身子,摆了摆手。
周遭的雾气缓缓散去,连带着多洛苍老的身影,也一同消失隐匿。
这位军团长,来时突然,走时也无比干脆。
同一时间。
谢长生和方既明也结束了在独立时间的第一轮调查和玩家搜寻,准备返回船上。
两人并肩而行时,谢长生忽然毫无预兆地开口道:“既明,理性上来说,我知道你们会先到握有一些情报的六等监区,之后再去三等监区,但是……我知道你对Painter的担忧。”
方既明没料到谢长生会提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好笑似的无奈道:“都说越是不爱说话的,越是心里容易闷事儿,还真是这样呀,谢哥?要我说,这件事,你根本没必要有什么思想负担。”
“先来六等监区,先来找你,不是队长和博士专断独行下的决定,我也是这么选的。就算是换个位置,Painter自个儿在这里,让她选,她也会这么选。”
“你都说了,这是理性上的最佳选择。”
“我们是带着任务,肩负责任的,不是来玩的。我们都很清楚我们首要的使命。”
方既明掰着手指头和谢长生说:“还有哇,要是我真另有想法,首先,我不会不说,瞒着你们偷偷郁闷,偷偷记恨。再者,走出梦境阶梯的路,有潜在规则,我们当时都知道,它是依照心中所想的目的地,来分配监区方向的,我要是真打算去三等监区,在出去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和博士他们分散,不会来到这里。”
“另外呢,咱们应该对Painter多点信心。”
他强调着:“我是比较担心她,但我担心的只是她的精神状况,不是别的。”
“谢哥,还有博士,黎队,你们是不了解她,只看她的外表,再加上我确实担心,可能就觉得她遭遇危险时,会比较棘手,比较危险,处理不妥。但实际上,她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而是冈仁波齐基地,或者说整个首都研究所,都公认的一大杀器。”
“她能走到魔盒排行榜第五,靠的就只有她自己。”
“平时我们小队出任务,她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武力值高,脑子也转得快,很多时候都是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抱着她的大腿通关了。”
“说句不客气的话,要不是Painter有精神方面的问题,这队长哪轮得到李清洲那小子当?”
“除了队里组团下副本,她还经常背着我们偷偷自己进游戏,这对她的精神状况不好,也无人监管,所以她也经常被罚,写检查、加训练之类的。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我们是都觉得谢哥你这个魔盒第八,比起Painter的魔盒第五,还是要稍弱一筹的,这才选择地先来和你会合。”
方既明揽住谢长生的肩膀,贱兮兮地笑着道。
“要是咱们队友之间,还一定要分出一个高低强弱,谁是领头羊谁在拖后腿的话,那这个队伍不经什么风吹雨打,就得散架。”
“再说了,就算真有人要有思想负担,那这个人也不该是你,而该是我呀。游戏进行到现在,我好像什么作用都没发挥,当然,能给诸位大佬打打杂,小的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谢长生有点佩服方既明的口才。
能快速抓住要点,亲切而又诚恳地解开一个人心理上的包袱,春风化雨,这也是一种独特的能力。
“既然在这件事上,你很乐观,可以相信Painter,那在其它事上,你为什么不能同样乐观,同样去相信你自己和你的队友们?”
谢长生道。
方既明再次一愣,顿了片刻,才道:“要不是我知道谢哥你不是那种会故意拿话引我的人,我都要怀疑你之前对Painter的忧虑是在铺垫,就为了这时候对我问出这句话了。”
“但是,真的不用太过担心我,谢哥。我知道我遭受了污染,我会稳住心态,相信自己,也相信你们。”
“实在不行,我就把吃上一粒Painter的小药丸,直接和他们拼了,谁怕谁嘛。当然,除非万不得已,不然我肯定不会这么干,我还揣着博士都认为相当重要的一个魔盒呢,活着的价值绝对要比死了大,所以能活必须得活……”
谢长生听着方既明絮絮叨叨的话,一边迈步向前登船,一边依照最近一两天的习惯,下意识将精神意识探进了某个魔盒,去确认其内存放的物品是否有被妥善保管,并未遗失。
方既明拥有他极为重要的魔盒,谢长生也拥有自己分外重视的物品。
这样物品,既来自于沈晴,也来自于梦境领主的转让仪式。
之后两天,魔法巨船穿梭于六等监区的三大时间区域,将整个六等监区完整地走过了一遍。
黎渐川他们这队伍虽然仅凑齐了四个人,其中还有三个身负污染,但整体的行动力却一点都不低。
谢长生和方既明两人效率出乎意料得高,他们又劝说了数名玩家同路,分散出去数道精神细丝,留待决战汇聚。
黎渐川也从无数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了接近完整的谜底,只差一两点小小的疑难,便能以极高的完成度解谜成功,即使是现在,还缺少着这么一两点小小的疑难,他也自信,自己的答案能得到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正确率。
只是解谜的时机还未到。
Nirvana的回信已给出,多洛的情报也已整合,Blood泄露出的信息被归类,许许多多玩家送来的或真或假的筹码也都被辨识清楚,仔细收拢。
类似九等监区金色堡垒战时发现的魔盒力量碎片,四人倒是再没有遇到。
按宁准的推测,除去多洛曾机缘巧合得到的、交易给了公理之神的部分,剩余的魔盒力量碎片,应当已被Blood收入囊中。
其余超维能量,在这两天内四人都或多或少地捕捉到了一些,它们大多属于公理之神。
积少成多,这些能量对精神体的负担越来越重,谢长生和方既明不能再容纳更多的能量,得来的部分碎片,唯有黎渐川和宁准可以消化。
只是黎渐川也在一次次的容纳过程里,隐约望到了自己的极限。
而宁准,不知是在与魔盒沟通,还是在融合能量,总之,他沉睡的时间越来越多,黎渐川询问过,宁准却只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黎渐川知道,他不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或因法则限制,或因被人窥探,暂时不能回答。
一份计划,不能只有明面上摊开的一切,还要有背地里暗中的布置。
四人默契地走在脚下这条道路上,不会因希望渺茫而疯狂,未曾为自身卑弱而绝望。
一切都在最初的仓皇杂乱后,变得有条不紊。
他们相信,他们不是全无机会。
在这期间,追杀任务的第二轮开启了。
但经过第一轮追杀任务与决战消息的扩散,玩家们大多警惕着潘多拉的招数,这一轮追杀任务未在玩家中激起任何水花,无人在意它的开始,也无人在意它的结束。
之前偶尔还会响起一两声的击杀喊话也不再出现。
高调至极的Blood,若隐若现在许多玩家背后的Freedom,已然重伤却仍于暗处伺机而动的RainbowQAQ,极可能被潘多拉化为傀儡的Assassin,还有三等监区的两位梦境领主池冬和Bei,以及,与救世会关系扑朔迷离、无法确定行走于何种道路上的韩林与Kill3……
所有玩家,无论在明处,还是在暗处,全都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下来。
他们蛰伏着,等待着,某个暴风雨来临的夜晚。
“病城”往日的繁华热闹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三大区域均执行五小时宵禁,巡航的蒸汽战舰也多上了足足三倍。
执行某些特殊任务的炼金术士潜藏在街道的阴影中,行色匆匆,身上偶尔会闪动古怪的花纹或嘶哑的呓语。
征兵启示张贴四处,炼金军团时不时自空中掠过,气势煊赫。
梦魇兄弟会的红衣主教们陆续现身三座城市灯塔,搭建祭坛,像是在准备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仪式。
“深海之巅”则近乎死城。
从前行走在街头巷尾的人有半数都异化成了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他们丧失人性,或挥舞着巨钳,或撕裂了鲨口,疯狂地捕食着同类。还未完全异化的人小心翼翼地躲藏着,偶尔出去寻找物资,既要遮挡灯塔的光芒,又要与随时可能冲出来的异化生物厮杀。
在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正常的,只有笼罩着魔法阵的船。
可这类船之前还有很多,现在却已变得太少太少,许多一驶进灯塔之外的黑暗,便再就此沉没,再也不会出现。
有人前往教廷,有人奔赴龙巢,都希望能求得神明的垂怜,或梦境领主的拯救。
但是,魔术师协会的教廷荒芜一片,魔术师协会的所有高层,连同教皇,早就舍弃了教廷,消失隐没,龙巢也空无一人,梦境领主不知所踪,魔法师军团也随之不见。
整个“深海之巅”好像一下子空了,只剩普通人,在残喘挣扎。
面对这种境况的“深海之巅”,黎渐川等人也无法真正进入或久留,大部分时候都飘荡在海面,以精神细丝捕捉讯息,或救助一些原住民与玩家。
比起白天与黑夜,独立时间却是相对平静。
只是独立军团的军团长忽然宣布要选拔一批人进修,在整个独立时间范围内,都弥漫开了经久不散的浓雾。
浓雾里,据说有惨叫时常响起。
黎渐川怀疑,这是潘多拉搞的战前小动作之一,他们让小多洛和老多洛之间的战争提前打响了。
整座人类幸福度监狱一步一步陷入了诡异的气氛当中,四处都是暗潮涌动,风声鹤唳。
无形的硝烟弥漫,气氛绷紧如弦,一场席卷三大监区的战争一触即发,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后一天,下午五点。
距梦境领地战开始,还剩四个小时。
魔法巨船上,黎渐川四人遵循这三天内的惯例,最后一次聚在一起,汇总线索,分析局势。
会议末尾,谢长生看向宁准,问出了一个在座所有人都最为关心的问题。
“魔盒愿意与我们联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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