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她看向黎渐川:“我也看过你给出的谢长生的相关资料。在他意识到愿望世界的扭曲,并对其进行深入调查时,他的精神体就已经出现了问题。”
“他的疯,或者说,一些类似的玩家的疯,一方面是陷落进了真实与虚假的撕扯,一点一点被动摇或摧毁了意志,另一方面也是在追寻真相的过程里,受到了高维意识的影响,刺激了脑域的畸形异变。”
“在他单纯依靠自己无法从这双重危机里脱身时,他选择了向宁博士求助。在当时来说,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选择。”
黎渐川道:“五色稻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吗?”
“有一些,但微乎其微,”周斐然道,“他之前偶尔清醒时,我问过他,当初宁博士对他的治疗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重构了他的部分记忆,让他的逻辑和情绪不再剧烈冲突,改善了他的精神状态,二是引出了五色稻的力量,用五色稻缝补了他的脑域与精神体创伤,让他可以恢复正常。”
“不过,在进行后者这方面治疗时,谢长生主动要求把五色稻留作一个后手。日常里,五色稻便是补丁,便是良药,而到需要它的关键时刻,比如你们的这次决战,谢长生更希望它能是痛击潘多拉的一颗炮弹。”
“如你所见,这颗炮弹已经在不久前发射了出去,残留下的能量不足以再缝补伤口。”
黎渐川神色一顿。
高空之上,挡在宁准身前的三道身影,爆炸的魔盒,光华朦胧的五色稻,受到阻击与接连两道重创,再无力其它,只能取出心脏,孤注一掷的扭曲阴影,和命运天使徐徐舒展开的洁白羽翼,这混乱、破碎而又疯狂的一切如挥之不去的旧影,再次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没有他们的出手,宁准将更危险,造物主也没有那么简单被封印。
“……先稳定他的情况吧。”
黎渐川道。
“我们会竭尽所能,”一名医生道,“去看看他吧。”
黎渐川点头,抬步走向病房,卢翔留在外头等候。
特殊病房仍不准医护人员之外的人进入,黎渐川只能和之前一样,站在整整一面单向玻璃墙外,观察谢长生的情况。
他看起来是好了一些,直直睁着的眼睛里有了些神采,不再只充斥着麻木与绝望,连转都不会转,像被打碎了魂魄一样。
在他的斜前方,病房隔间被改造成了一个全透明的小屋,橘猫被单独隔离在里面。
这个点大概是橘猫的午休时间,它大口嚼过两下猫粮,慢悠悠走到了墙角,一屁股把自己摔进了软乎乎的猫窝里,然后埋下脑袋开始吧嗒吧嗒地舔毛,做着睡前准备。
从粉色的小肉垫,到毛绒绒的小肚皮,橘猫舔得细致,谢长生也看得专注而认真,一张漠然清冷的面孔时不时就会因为橘猫的小动作而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很显然,他眼中零星的一点神采,正是因此产生的。
医疗组不敢让谢长生接触橘猫太多,他发疯的画面仍然历历在目,也不敢让橘猫真的离开谢长生的视线,这只会让谢长生的情况恶化。
无奈之下,他们就采取了这样的方式,大部分时候人猫分离,偶尔谢长生状态好时,再让他和橘猫接触。
是的,是橘猫,而不是沈晴。
在黎渐川的最后一眼里,沈晴并没有死去,黎渐川能确认他还活着,但他之前能短暂变成人类,是因为这一局游戏非常特殊,而不是他真的已经从愿望之中恢复。
游戏结束,现实回归,跟随在谢长生身边的依旧是容纳着残缺的、被扭曲的人类精神体的橘猫,而非真正的沈晴。
在真真切切地见过沈晴,触碰过他属于人类的温度,贴近过他嬉笑怒骂的鲜活之后,恢复过往记忆的谢长生,回到现实世界,再次见到透着懵懂人性,却仍难掩兽类本质的橘猫,会想些什么?
对很多人来说,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从没得到,而是得到后又失去。
黎渐川怀疑,要不是还有一个最终之战吊着,谢长生可能根本不会再有心力去配合治疗,努力恢复。
但现在,只要未来仍有希望,谢长生就不会倒下。
黎渐川站在那面玻璃墙外静静看了那一人一猫很久,直到医生提醒,才收敛神思,转身退后。
告别卢翔,独自离开特殊诊疗区时,黎渐川听到自己回响在金属走廊里的空荡脚步声,恍然有种自己已失去身边所有一切的错觉。
他的爱人、挚友、同袍,好像全都被一块巨大的毛玻璃割去了另一个时空。
他听不到他们的声音,看不到他们的眼睛,只能站在这块毛玻璃的这一侧,无力地望着他们模糊而熟悉的轮廓。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非常恐怖的感觉。
它像无尽的黑色海水,围绕着他,扑卷着他,试图将他淹没。
黎渐川不乐意被它淹没。
他只想打碎那块该死的玻璃。
“快了……快了。”
他喃喃说着。
半个月后。
黎渐川完成恢复训练。
在各项指标确认正常后,他暂别宁准,动身离开了冈仁波齐。
行程的第一站,黎渐川选在了地中海。
多洛委托给他的那份录像带,是奇异物品中的实验品,可以在现实世界出现。黎渐川第一次将它取出,它便如多洛所说的一样,显现出了一个地址。
这个地址属于地中海沿岸的某座小城。
黎渐川抵达这座小城时已是傍晚,他用假身份入住了一家小旅馆,然后顶着一张伪装过的假脸,走向海岸线。
晚霞完全沉落前,他来到了一栋红瓦白墙的房子附近。
这栋房子的年纪明显不小,四处都是饱经风霜的痕迹,尤其门廊与阳台,掉漆严重,颇为陈旧。房子的主人大概也无力或无心维修,只任它这样垂垂老去,刻上岁月的伤疤。
黎渐川没有急着靠近这栋房子。
他停留在了房子对面的一家咖啡馆里。
咖啡馆很小,三五张桌子,没有店员,只有一个懒散的店主。黎渐川边慢吞吞地喝着咖啡,边和店主聊起附近的八卦。
对面房子里的故事自然而然地被囊括进了这场八卦里。
店主向陌生的异乡人念叨着生活不易的老婆婆,和这位老婆婆跑去大城市闯荡,一年多都未曾回来过,只会时不时往家里寄钱的小儿子。
“……当然,我们只是猜测,可这是有一定依据的,对不对?毕竟去那座大都市闯荡的年轻人不止卡斯特尔一个,可其他人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所以我们当然会忍不住去想,他或许没什么正经事业,更可怕一点,他可能在从事某些非法工作,这都不是全无依据的,对不对?”
“如果是你,你也会这么想的,小伙子。”
店主道。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黎渐川又稍坐了一会儿,便结束了晚餐,起身结账离开。
走出咖啡馆时,黎渐川顿了顿脚步,看向店主,开口道:“太太,你有没有想过,神秘的卡斯特尔也许是一位守护世界的超级英雄?”
店主一愣,大笑起来。
出于对黎渐川这个离谱笑话的欣赏,她大手一挥,送了黎渐川一块小小的蛋糕作为他本次光顾的赠品。
黎渐川接过蛋糕,沉默片刻,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天晚上,住在红瓦白墙房子里的,有着一个不着调的小儿子的老婆婆,迎来了一个很迟很迟的美梦。
梦里,她的卡斯特尔回家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放下行囊,拥抱住她,告诉她,他再也不会远行,他将陪伴在她身边,直到这栋老旧的房子再见不到晚霞与月光。
黎明到来前,黎渐川将彻底发挥过能力的录像带带离了这栋房子的阳台,抹去了自己来过的所有痕迹。
次日天亮,当地政府来到这栋房子,送回了卡斯特尔的骨灰。
他作为魔盒玩家,一直在为他的国家效力,直到死亡降临,才令他自由归乡。
在咖啡馆的店主惊讶,那栋房子的老婆婆失声痛哭时,黎渐川已经动身离开了这座城市。
他向欧洲而去,在一处华丽而荒凉的地方,远远地望见了一个骑士家族的墓园。
墓园最前方,是一块新立的墓碑,上面没有刻任何名字,只刻下了一行字,“一个被自由与信仰蛊惑,奉献了一切的坏蛋。”
他又来到非洲,于开罗见过“禁忌”,又在那家熟悉的小旅馆睡过一夜,与那张真实而又美好的照片打过照面。
之后,他辗转抵达一座被废弃在沙漠里的疯人院,据闻,它曾关押过很多大人物,包括“禁忌”的上一任首领。
在这座疯人院里,黎渐川遇到了Red。
第423章 间奏
撒哈拉的风卷着黄沙,仿佛这片无垠的金色海洋泛起了朦胧的浪花。
天与地的交界处在毫无束缚的广阔空间里,扩成了无限广大的一线,落日余晖自这一线泻下,像是一颗巨蚌颤动着闭合不严的缝隙,窥见了一抹世界之外的红。
很快,这红淌落下一滴,自远处的沙丘滑来,伴随着一道野蛮而张扬的轰鸣声。
那是夕光。
亦是一名披着红色防沙头巾的女人。
她驾驶了一辆高大而狰狞的改装机车,扬着滚滚沙尘抵达,像一朵从沙棘里刺出的狂烈玫瑰。
“好久不见,King。”
她干脆利落地停了车,跳下车座,勾开鼻梁上的防风镜,以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望向坐在院墙边长椅上的黎渐川。
黎渐川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他早就察觉到了Red组织的影子,尽管比起“禁忌”跟来的小尾巴,他们更加谨慎,更加隐秘,但很可惜,他们有着一位不太谨慎,不太隐秘,刻意张扬着向他发出会面邀请的首领。
“‘禁忌’果然还有你的人。”黎渐川道。
Red无谓一笑:“没有才奇怪,不是吗?”
“看来你想起来了很多东西。虽然迄今为止,我都没有得到太多关于真实的碎片,但很明显,在我们上一次的会面里,你比我缺失的更多。”
她靠上摇摇欲坠的铁栏门,打量着黎渐川:“我听说了那局游戏,他们两个也在。”
Red没有点明,但黎渐川很清楚,能让Red以这种熟悉的口吻向他提起的两个人,只有沈晴和谢长生。Red自称没有想起太多,可沈晴和谢长生明显不在未被想起的行列内。
“他们都还活着,”黎渐川道,“等到一切结束,就能恢复正常。”
即使Red极大可能是友非敌,黎渐川也不打算对她透露太过详细的情况。
Red也并不在意他的隐藏,只眉头一展,回道:“活着就行。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确认过自己关心的事情,她放松了些,开口道:“谈点交易?”
“关于潘多拉的,”她道,“他们的来历,你们有了一些比较靠谱的推断,对吧?”
“我听到了些风声,但更具体的打探不出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确实不错。我知道有些秘密碍于魔盒禁忌或其它窥探,不能交流,不过这个应该不在讳莫如深的范围内?”
早在知道Red跟来时,黎渐川就猜到了她的目的,听她提起这个,也不惊讶,只道:“我要克系单人副本的相关情报。”
“别急着拒绝。”
黎渐川抬眼看向Red:“我知道Red组织有人暗中进过克系单人副本。”
“你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很好,只不过上一局游戏结算前,我用‘溯源’看到了更多,有一名玩家同你们的这位成员接触过,这两天我调查过他,确认了一部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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