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顿了顿,她以一双有些黄浊的眼注视着黎渐川,嗓音沙哑道:“你是我近些年见过的资质最好、潜力上佳的苗子,身体素质好,精神意识强……加入多子神教吧,我可以免去你的杂事,让你直接去接受菩萨改造,以你的情况,好好修行,至少也是个百胎嬷嬷。”
黎渐川张了张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种畸形的世界里,出现这样一番病态扭曲又令人备受拷问的话,似乎也是正常。
“身体素质好、精神意识强?”黎渐川最终还是抓起了重点,“嬷嬷是怎么看出来的?”
百胎嬷嬷道:“很容易就看出来了。你大概就是那类什么都信一点,但什么都不太信的人,这类人不受任何一位神明庇佑,通常都会早年夭折或疯狂,你还能活到这么大年纪,没疯没死,已经能够说明问题了。”
“况且,我感受到,你的灵感应当也不低,或者说,正在提升中,这也很好,方便得见吾神。”
说罢,她似乎不想再多言,只问道:“怎么样,考虑好了吗,要不要加入神教?”
黎渐川看向笼内。
宁准不知何时又安静了下来,不再撞笼或撕抓,只攥着铁栏,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下痉挛般的狰狞,红绸结结实实盖住了他的眼睛,让黎渐川无法窥见他的半分神色。
黎渐川知道自己这时候最应该做的,就是同百胎嬷嬷虚与委蛇一番,先把宁准带到身边,再说其它。可是,每当他想要开口之时,他的心中便有警兆不断,好像一旦他说出类似信仰多子菩萨、加入多子神教的话语,他就会无法挣扎地落入万丈深渊。
思虑许久,黎渐川终于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百胎嬷嬷的提议。
见到宁准在这局游戏的情况后,他急迫的感情始终占据上风,可他的理智也从未缺席。
找回宁准的法子不止这一个。他不能明知前路可能有问题,还要继续走下去。这对他,对宁准,都太过愚蠢。
在黎渐川摇头拒绝后,百胎嬷嬷流露出明显的失望之色:“那就没办法了。”
然而,紧接着,她却又出乎意料地继续道:“这样吧,既然菩萨对你有些另眼看待,我也不强人所难,我近几日要参加大祭,请神、祭神、送神,忙得很,祭神的时候才会用上人豺,在这之前,你就帮我照料几天吧,如何?”
黎渐川这次是真惊讶了。
但他注意到,百胎嬷嬷在说这话之前,目光似是从自己沾过香灰的手背扫了过去。
他观察百胎嬷嬷的神色,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
“这当然可以,求之不得,”黎渐川应下了,又道,“正好你们可以把他放到我的西厢房,这样三个房间,你们也差不多够分了。欢喜沟的人家大多都是这种小四合院,你们想要去别家找更大更多的房间,几乎是不太可能了,马上也要到开请神路的时间了,不如就收拾住下。”
他看似是在给小顺拉客,实则是不愿意这手记提起的普查小组另选别处,离了他眼皮子底下。
黎渐川的话说得在理,普查小组的人听了,便没再多鼓捣什么。
坐了一夜车,也都累了,等下还要去看开请神路的仪式,一群人便都赶紧选房间,收拾小憩,能歇一会儿是一会儿。
百胎嬷嬷临进屋前,从手臂上褪下来一条串珠,递给黎渐川,称戴上这串珠,就能和人豺沟通,只要他不靠人豺太近、不故意激怒人豺,人豺也不会攻击他。照顾人豺很简单,它平时不吃饭,只喝鸡血,每七天喂一次便好。这只名为准的人豺沉睡前刚被喂过,短期内不用担心喂食方面的问题。
黎渐川接下串珠,仔细看了两眼,发现这串珠上的珠子都刻了线条诡异的神秘符文,不能多看,多看便会有目眩神迷之感。
交待完毕,百胎嬷嬷离去,黎渐川挽上串珠,靠近笼子。
果不其然,这次宁准没有攻击他,只是无视了他,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靠着笼子。
黎渐川试了试笼子的重量,是特殊金属打造的,其实不太重,就算加上宁准的体重,也在人类可以搬动的范围内。
但黎渐川不想暴露自身实力,便把它拽在背上,摆出一副吃力的样子,慢吞吞移动着,花费好一番功夫才运回了自己的房间。
中间小顺想帮忙,却差点被挠个满脸开花,只得作罢。
放下笼子,返身关好房门,一处安静密闭的空间内,终于只剩下了他和宁准两人。
黎渐川望着眼前这个长宽高都不足一米五的漆黑牢笼,紧绷的神经慢慢松了下来,表情却变得暗沉压抑。
在这样的笼子里,无论站还是躺,都不是正常的姿势。唯有跪与卧,才能舒服。这是一个典型的,用来驯养野兽的笼子。但此时,被关在里面的,却偏偏是人类。
有些时候,人与兽,真的有分明的界限吗?
黎渐川喉间有无数脏话争相往外挤,但最终挤出来的却是一句有点酸涩的叹息:“……想不想出来?”
宁准微微偏头。
他似乎真的听懂他的话了,过了几秒,便快速点了点头,再次抓紧铁栏,使劲晃动。
“别急,我可以放你出来。”
黎渐川观察着他的反应:“但你不能伤人,也不能离开这个房间……除非我带你出去。”
宁准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再次迫不及待地点头。
黎渐川找到笼子的锁,研究了下,果然发现用串珠的符文就能开锁。
咔一声,铁笼的锁开了。
黎渐川双眼紧盯着宁准,慢慢打开了笼门。
笼内,宁准红衣委地,跪坐着,像是对这情况还未反应过来。
很快,他回过神了,缓缓地,试探性地,朝着笼外爬出,姿态似人又似兽,带着难以言喻的优雅与野性。
忽然,宁准脸上平静的表情一变,化作一道残影骤然跃起,直扑黎渐川。
黎渐川神色不变,早有预料般一抬手,直接掐住宁准的脖子,同时顶膝向前,将人砰的一声撞回了笼边。
宁准像被猎捕到的野兽一般剧烈反抗,挣扎暴起。
但他在力量方面远不是黎渐川的对手,反抗与挣扎换来的只会是更为强硬的压制与束缚。
宁准高高扬起头颅,发出濒死般的嘶叫。
黎渐川向后扯住了他的枷锁。
两人的胸膛彼此挤压,呼吸尽皆急促,既似雄狮与豹子的厮斗,又似爱侣间的抵死缠绵。
与黎渐川压迫性极强的强横动作不符的,是他始终垫在宁准背后的手掌与胳膊。
有细微的骨裂声自这两处传来,剧痛侵袭,可黎渐川却毫无反应。
他只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准,伸手去解宁准蒙眼的红绸。
“嗬、嗬嗬——!”
宁准被迫仰起了脸,似血的唇间溢出了兽类的喘息。
“噗噗!”
血肉刺透声传来。
宁准的右手突然软化如蛇,自黎渐川单手的禁锢中钻出,五根苍白的手指如尖锐骨刺,瞬间钉穿了黎渐川的肩胛。
黎渐川触碰红绸的动作一滞,旋即继续,似对疼痛一无所觉。
汩汩殷红自血洞冒出。
嗅到血味,宁准的喘息声更大。
他的鼻翼微微翕动,唇缝打开,似乎是在痴迷地闻嗅着来自黎渐川身上的腥甜味道。
渐渐地,他凶戾的嘶叫变作了呜咽,脸颊浮起湿红。
黎渐川仍不理会,耐心而快速地解着红绸。
红绸被打了个稍微复杂些的结,黎渐川花费了一会儿工夫才将它取了下来。只是,红绸下显露出的,却不是黎渐川记忆中的一双桃花眼,而是两个空荡荡的血窟窿。
黎渐川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褪了个干净。
他松开宁准,转身就往外走。
但刚走出两步,腰间便忽地被一双染血的手缠住。
与此同时,一具温凉的身躯如蛇一般,从他的腰腿处飞快爬上。
空了眼眶的美人面自背后露出,伏到他肩头。一点舌尖似朱砂珠,控制不住地滚出了唇间,怜惜而又贪婪地吮食着他流血的伤处,呜呜咽咽,袅袅荡荡。
黎渐川的脚步停下了。
他缓缓回头,看向宁准。
惊怒猝然而起,又被这一双手猝然拦下。
好似蒙了一层猩红的视野终于慢慢清晰,这次,黎渐川看清了。宁准的眼眶虽缺失了眼球,却没有伤痕与疤裂,这双眼似乎并不是后天被挖了,而是……先天残缺。
黎渐川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他依旧惊,依旧怒,但更多的是苦涩无奈。
宁准以濒临失控的、扭曲的精神体进入游戏,匹配到副本里,身躯方面八成也会受到影响。
黎渐川也清楚这一点,只是乍然看到,一时有些难以接受,竟惶然失控了。
“会好的……”
黎渐川声音嘶哑。
他抚向宁准的脸,抬手时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已青筋暴凸:“度过这一关……我们一起。”
话音未落,虎口便是一痛。
宁准歪头,咬住了他的手掌。
鲜血自他的指间与宁准的唇缝淌下。
宁准边舔食着,边微微侧脸,像是在用空洞的眼眶静静注视着他。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还是这么欠收拾。”
黎渐川低声说着,没有收手,任宁准咬着,只转身,将他再次按回笼边。
凌晨两点四十五。
黎渐川身上的伤几乎已全部愈合,他换上一身没有血腥味的衣服,留下一点防人的手段,便出了门,跟在普查小组后,前往欢喜沟主路观礼。
最后,他还是没有选择带上状态太过不稳定的宁准。
但按小顺所说的,开请神路的巡游不会持续太久,他很快就会回来。
第436章 有喜
这是黎渐川第二次见到凌晨的欢喜沟。
第一次是昨天。
今天与昨天相比,除了主路上人多了些,家家户户的大门变黄了些,好像也没有太多大变化。
小四合院都住满了,小顺也没再去村头接人,打头领着普查小组的人挤位置,寻个观礼的好视角。
黎渐川被费深拉着,与这一行人混在一处,边走边来来往往地打机锋,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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