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黎渐川拍向胸口的手一顿,却仍继续砸了下去。
但万胎嬷嬷所说果然并非虚言,他的身形并未溃散,依旧立在原地,无法离开。
广场上开始传出惨叫,各种能量波动炸开,全是奇异物品与某些能力的气息。显然,即使敌人强大为两教宗主,轮回者们也不打算束手就擒。
黎渐川头疼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开个会还能被堵,不是说清理了卧底,还非常隐秘吗?
他一边帮附近两名轮回者拦下数道袭击,一边回头望了眼渐渐消失的通天桥。
这种情况下,要想不动用镜面穿梭就成功离开,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出手帮许洋打退黄衣观主和万胎嬷嬷,二就是那扇巨门……
黎渐川脑内的想法还没彻底成型,高空便传来了许洋的嘲笑声:“哈哈,没想到吧,两个蠢货,我早就设定了凌晨一点便散会的指令,就算你们封锁了这方天地也没用,除非你们能找到这件奇异物品,可这根本就不可能……还有八分钟,时间一到,我们各回各家,可惜您两位,白跑一趟喽……”
“混账!”苍老女声怒极。
童声却镇定:“你怎知我们一定找不到这件奇异物品,又怎知你与你手下这些蝼蚁能在我等手中活过八分钟?”
话音落,天地倏忽变色。
第460章 有喜
雷海银蟒晃眼不见,苍穹金光大放。
漫天仙云徐徐飘落,四面八方传来时高时低的经文吟唱声,是为玄而又玄,众妙之门。
拂尘收敛,银丝化作细细微雨,依风而斜,于昏昏空间之中割开一道道伤痕般的裂口。无数眼瞳如虫卵,争先挤出裂口,密密麻麻,诡异恶心,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悲悯纯净。
细雨所至,广场上或奔逃、或躲避、或仓促应敌的所有轮回者头顶都倏地浮起了黑白二气。
白气上升,似被抽离,黑气下沉,渐渐回归身躯。
二气厚重之人尚无反应,只警惕抬头,二气稀少者,却一眨眼功夫,就已经皮肤撕裂,骨骼抽长,变作血肉白骨揉成的怪物,嘶吼着袭向方才还并肩作战的同伴。
不少轮回者反应不及,直接被撕成了碎片,残肢肉块横飞,爆开大片血雾。
黎渐川心头颤动,踹飞一头黑气怪物的同时,迅速抬眼望向自己头顶。
他的黑白二气浓厚程度竟远超其他人。
若说其他人是火苗或火把,那他便是一山烈焰,实在太过显眼,就连空中的许洋都远不及他。他不清楚这黑白二气代表什么,但依这差异来看,八成是与精神体有关。
这种时候突然成了这出头椽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一道惊疑声自天而降。
“咦?”
道道裂口内的眼瞳忽地一凝,继而齐齐转动,望向同一个方向。
“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童声如神音响雷,轰轰震动:“比你许洋的灵魂之力还要浓厚,是你轮回秘会的秘密武器,还是新来的外来者?”
许洋却并未回头,只继续结印,笑着一歪头:“你猜呀。”
话音出口,法印完成,整片天地被压制的雾气剧烈翻滚起来。
咔咔的齿轮转动声自雾气深处传出,顷刻间,这方世界上下颠倒,左右异位,好似被一双巨掌碾过,倏地由三维变作了二维。天上的细雨与眼瞳,地面的雾人与怪物,全都被塞进了一张薄薄的纸内,只剩上下左右,不再有前后移动。
视野大变,画面怪异,目之所及全是窄窄一线,见不到敌人,也见不到自身,饶是黎渐川见过无数奇异之事,也一时无法反应,僵在了原地。
“好一件诡异之物!”
童声从上方传来。
黎渐川调整角度仰头,只能望见一线隐在黑白之后的黄色,奇异物品变化,黄衣观主与万胎嬷嬷极可能也被卷了进来。
又一道红光亮起。
细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漫无边际的天火,似要焚烧这薄纸。
黎渐川躲避火焰,尝试移动,向右奔跑起来。
若有人此时在这张外观看,必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五官形状皆模糊不清的雾人在纸上乱七八糟地上下左右移动着,时而撞上同伴,时而恰好将自己送入怪物口中。
这要这真是一幅漫画,一定只是作者随意弃掉的草图,因为其画面与人物实在太过潦草,乌漆嘛黑,好似无数洇掉的墨团。
刚向右跑出没几步,黎渐川心脏便突地一紧,脊背生寒,窜出一股被恶意注视着的感觉。
他当即转头看去,从窄窄的纸缝中隐约看到了一些眨动的细线。
“这个方向……是那些眼瞳?这里二维化,帮我阻隔了黄衣观主和万胎嬷嬷的直接出手,但那些眼瞳已经盯上我了……”
黎渐川简单判断着,动作不停,加快脚步。
前方出现的或从其它方向不断撞来的雾人和怪物,遇到前者,黎渐川便肌肉一紧,纵身跃过,遇到后者,他随身携带的短刀就会出鞘,雾气凝成的影子与雪亮的刀锋一同极快地掠过它们,只留下不甘嘶吼的残肢与血水。
相信许洋的话,熬过八分钟,还是尝试去闯那扇神国巨门,现下已无需选择,这座二维世界里,黎渐川想摸去那扇神国巨门,几乎是不可能的。
至于帮许洋一同反击黄衣观主和万胎嬷嬷,那等于直接掀了黎渐川的底牌,在这个副本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这么莽撞。
黎渐川变换着方位跑动闪躲,试图借偶尔的遮挡甩掉那些眼瞳的注视。
但不等他成功,一些奇异的声音便开始出现。
“高官厚禄,入我瓮中……天赐福气,进我口来……高官厚禄,入我瓮中……天赐福气,进我口来……”
是铃声。
季川的手机闹钟。
黎渐川有些恍惚地抬起手来。
他的右手不知何时不再握刀,而是拿着本该在口袋里的手机。
手机嗡嗡震动着,响着唱经般的铃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吵得人脑部神经隐隐作痛,心烦意乱,杂欲丛生。
他下意识想按掉闹钟,却发现手指有些不听使唤,怎么都按不到屏幕。他的眼睛也好像花了,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连停止闹钟具体在哪儿都辨不准确。他只能慢慢将手机拿近,试图贴到近在咫尺的眼前来观察。
他已完全忘了周遭的战斗和危险,全副身心忽然着了魔般完全投入到了眼前这只小小的手机上。
手机屏幕越来越近。
忽然,黎渐川的手臂毫无征兆地一颤,像是有某块血肉变换形态,痉挛了一般。
就是这一颤,令他的视野裂开了一道缝隙,这道缝隙,他面前逐渐靠近的物品霍然如电视雪花般闪动起来,一时是模糊的手机屏幕,一时是锋利的刀尖。
黎渐川呼吸一窒。
是符刀在提醒他!
他好似蒙着一层灰色黏膜的思绪一震,抓住这刹那的机会,立刻拉住了自己的一线清明——
他猛地甩开了自己的右手!
但刀尖已至他的眼睑,猝然划开,难以躲闪,一道血痕避开了双眼,却立时横过了面中。
甜腥气味迅速侵占了黎渐川的鼻腔。
黎渐川不敢松懈,赶忙取出平光眼镜戴上。
但就在眼镜架好的下一秒,他右边那道窄窄的纸缝突然无限变大,扩张耸立,成了一扇熟悉而又陌生的门。
黎渐川一怔,恍惚地翻动着他相册般的记忆,从属于童年的章页里,找到了这扇门的轮廓。
这是他家的门。
在确定这个想法的一刻,这扇外形普通的防盗门蓦地嘎吱一响,从内打开了。
两道高高的人影走了进来。
他们陆续放下挎包,换好鞋子,朝着黎渐川走来,一个摸摸他的脑袋,问他今天有没有调皮捣蛋,一个把毛巾丢给他,让他赶紧去洗掉打球带来的一身臭汗,收拾收拾准备吃饭。
一切都是朦胧的。
可黎渐川的感受是清晰的。
他感受到了父亲温暖的手掌,感受到了母亲走过时带来的阵阵馨香,他还看到了客厅角落的滑板和网球,看到了电视机里播放的动画片,正是他小时候最爱看的那一部。
他不再高大,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冲到个子稍矮的母亲背后,也只能勉强将头搁到她的肩上。
而他的母亲呢,他的父亲呢?
他们依然高高的,依然会哭会笑,会说话会骂人,会揪着他的腰打他的屁股,会像那些永远不会被风雨摧折的大树一样,对他说,小孩子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还有大人给你顶着呢。
“……愣着干嘛,赶紧过来吃饭!”
母亲招呼着。
黎渐川迟钝地迈动脚步,坐到了餐桌边。
他听到母亲开始吐槽领导,父亲同仇敌忾,把自己的资本家上司也拉出来批判。
批判完,两人又开始计划周末的安排,是宅家带娃,空调西瓜打游戏,还是自驾去山里漂流,消消暑。
两人漫天漫地地说着,黎渐川漫天漫地地听着。
他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父母了。
或者,准确点说,过去整整十年里,他很少想起自己的父母。
最开始是不敢想,怕一想就整夜整夜睡不着,后来是自认为已经释然,逝者已矣,不如珍惜眼前,于是苦忙训练与任务,苦寻理想与信仰。再后来,是太过久远,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事实上呢?
他有时候真的要厌恶,厌恶自己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从不会有真正的想不起。
“……去漂流吧,”母亲说,“这么热,不得玩玩水,凉快凉快?在山里住两天,过个周末,多好。”
“想不想去漂流?”父亲转头问他。
黎渐川看着父亲的面孔,感觉周围的时光发生了刹那的变化。
周末漂流。
在他的记忆里有过两次,一次是九岁,一次是十六岁。
第一次他去了,全家高高兴兴,第二次他懒得再去,要打游戏,只有父母去了,后来他就再也没见过还会说会笑的他们。
黎渐川立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脚。
一眨眼,他已不是九岁的小孩,而成了十六岁的少年。
“想阻止他们吗?还是想和他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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