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而与此同时,榆阿娘破败不堪的屋门前,许洋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她仍如黎渐川在轮回者集会上所见一般,少女模样,只改换了衣着,穿上一套隆重而又充满神秘色彩的祭礼服。
“刚才发生了什么……”
“是时间!”
“什么人?”
“站住!”
院内有一瞬间的混乱。
许洋并不理会,只一手托着盖了红布、贴了符纸的木盘,一手轻拂,展开一面古怪画屏。
画屏飞出,扩散出无形的屏障,恰好挡住数道向她袭来的仓促攻击,并将院内与屋中再次隔绝。
“轮回者!”
有人叫破。
“我刚才还在疑惑,”宁准对福禄道,“你我都在等,我等的是我家这位,那你等的又是什么?”
“现在我知道了。”
“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轮回之主的后招的?”
宁准没有去看许洋,而是紧紧盯着木盘,眸光冷沉锐利,像是要穿透那层符纸与红布,看到其内里的隐藏。
“祂的后招,我可不知道,”福禄笑意盎然,“但我有预感,好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话音落地,许洋也已疾冲入坑中,来到了黎渐川与宁准的面前。
宁准一步迈过,挡在了犹在消化时间之力的黎渐川身前,瞳色转深,气息强横的奇异物品纷纷显现。
许洋见状,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双眼紧闭,反手在怀里一抓,取出一只小巧铜铃。
画屏的屏障短暂地抵挡了一秒宁准的精神影响,铜铃抓住这个空隙,叮叮当当地摇响了。
宁准的动作一滞,神色陡然空白。
“控制人豺的小玩意儿,”福禄晃着虚影,认出了铜铃,“来自我福禄观,可比这外来者身上的串珠高级多了。没想到你偷偷离开时,还带走了这种东西。但这头人豺可不一般,你控制不住,顶多让他受规则设定影响,引动他的污染,令他暂时失控。”
许洋没有理会看戏的福禄。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因为铜铃只响了两声,红衣青年空白的表情便变作了剧烈挣扎,身躯也扭曲起来,一时要俯趴在地作野兽状,一时又要直起腰背,挥动攻击,双瞳明明灭灭,闪着不定的光。
仿佛下一秒便要挣脱影响。
许洋变色,额上冒出冷汗,不等再多靠近,便忙不迭地甩开了木盘上的符纸与红布,将其内一块红彤彤的东西抛了出去。
这东西越过宁准,悬停在了黎渐川头顶,静止下来一看,竟是一块切得整整齐齐的血肉。
黎渐川吸收了轮回之主影子里蕴含的时间之力,此时正在消化,身躯与精神都好似被巨大的磨盘碾磨,没有半分力气,精神完全无法操控身躯。
许洋现身时,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便对她手上木盘里的东西隐有感应,可却半点声音都吐不出来,只能艰难地抬起半边眼皮。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宁准被控挣扎,血肉诡异飞来。
“吾神在上!”
“砰!”
许洋狂热尖利的高呼传来,伴随着一声好似摔打的闷响。
混乱颤动的视野里,黎渐川的目光擦过宁准身侧,看见少女面朝着他,虔诚地跪倒在地,将自己的脑袋狠狠一下,砸在地上。
也不知她用了多大的力。
那黑漆漆的脑袋就像一颗不慎摔碎的生瓜,刹那四分五裂,溅出还不成熟的、红白的汁液。
黎渐川心头咯噔一下,脑内警铃大作。
他可不认为许洋献祭自身,叩拜的是他。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悬停在黎渐川头顶的血肉便突然飞速融化,好像软烂的泥巴一样,舒张蠕动起来。
似是受到了什么指引,被黎渐川刚刚吸收的时间之力忽然安静下来,黎渐川感知回落,重新掌控起自己的精神与躯壳。
然而,恢复自由的他却既没有起身拉住因铜铃停止而突然僵硬的宁准,也没有出手攻击或立刻逃离——
他被头顶蠕动的血肉吸引了。
这种吸引强烈而恐怖,无法言说,无法抵抗。
他内心的声音在哭泣着、嘶吼着、狂笑着,充满蛊惑而又无比诚恳地告诉他,这是他缺失已久的一部分,他必须与它融合。
这是一种来自于精神极深处的、近乎人类生存本能的强烈渴望,它在出现的刹那便侵占了黎渐川的所有意识空间。
黎渐川满心满眼都只有这块血肉,如沙漠中濒死的人看见最后一口泉水,如极地里浑身冻僵的人望到最后一点火种。
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他甚至遗忘了什么是控制,什么是自己。
他颤抖着起身,目光呆滞而又痴迷,着魔一般朝着头顶的血肉伸出手去。
除去这块血肉,周围的一切都已被他忽略,好似不复存在。
“黎渐川!”
宁准缓过来,一回头,便看到了这令自己肝胆俱颤的一幕。
他来不及多想,立刻朝黎渐川扑去,同时操控奇异物品阻拦并攻击血肉。
然而,黎渐川周身的时间之力忽地一震,直接将宁准与奇异物品全部甩向时间牢笼。
宁准神色一变,双眼光彩流溢。
牢笼一滞,旋即倒转,落了个空,未能将他困住。
但就这短短一息的阻碍,黎渐川的手掌便已扑哧一声,如愿以偿地插到了头顶血肉之中。
头顶血肉如被激活,瞬间顺着他的手掌融化,飞快蠕动着,爬向他的手臂、胸膛、双腿、头颅。
宁准咬牙,再次抓向黎渐川。
“你阻止不了。”
福禄忽然传出一道念头:“这是轮回之主的血肉,你很强,但在这里,仍是人,而非神。”
“你应当看出来了吧?”
“这是轮回多走的一步棋。”
“祂在祂的投影里灌注的不止有神力,还有‘病毒’。祂来到这场提前进行的洗礼,若能成功取回祂不知为何被外来者夺走的神力,那自然最好,但若不能,且还被反过来吸收,那祂隐藏的‘病毒’便会随着神力一同进入外来者的体内。”
“这‘病毒’也巧妙,不直接杀人,感知起来,无毒无害,只会令中毒者控制不住地想要与祂融合。”
“自然,这并非真正的融合,污染度不达标,规则不会允许祂现在就吃掉他。但即便如此,这种融合也不容小觑,一旦成功,他便会被轮回裹入茧中,污染加重,祂成功吃掉他也是迟早的事。”
“轮回谨慎,怕迟则生变,竟然不愿潜伏,等到之后,时停一解,就让轮回者带着祂的血肉来了。”
“你们输在祂手上,也不冤。”
“但是,从我的立场来说,我还是希望你们再多挣扎下,比如,尝试求助一下这里仅剩的一位神明……”
这念头裹挟着大量的信息。
到得此刻,福禄才终于从祂神秘难辨的虚幻脸孔之后,显露出祂的一点真实目的。
因是念头,而非话语,接收与解读都只在一刹,宁准听到的同时,再次扑出的动作已抓住了黎渐川。
“我们需要付出什么!”
他立刻道。
“很简单。让我看看你的心脏与大脑。”
福禄直接道。
“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
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截断了这短促的对话。
一只脏污的手掌刺破泥巴般的血肉,蓦地探出,反攥住宁准的手腕。
福禄愕然:“你!”
“轮回之主还有后招,那你猜……我有没有?”黎渐川的面孔从血泥中挣扎浮出。
一枚碎镜片悄然落地。
特殊能力,“镜中穿梭”!
被血泥包裹的人形霍然消失,失去目标的血泥摔落在地。
迟上半步,被黎渐川攥住的宁准也身影虚幻,飞快不见。
福禄回不过神来一般,虚影怔在原地,沉默了两秒,突然大笑起来:“……有趣,有趣!这才有趣!”
虚影晃动,神明大笑着,以漠然无情的目光巡过眼前的一切。
未散的时间之力,溢满血污的宽大坑池,乌泱泱死了满地的婴儿虫,与被斩得七零八落的人体石榴树。
血色的花朵,与花朵之上软塌着的、属于许洋和百胎嬷嬷们的、颇具异曲同工之妙的无头尸体。
粉碎的巨缸,摇晃的壁灯。
模糊遥远的声响,令人作呕的气味。
只半个晚上,这间寻常人家的院落,便已成为炼狱般的血腥废墟。
“一处小小戏台,却演了一出大大好戏。”
福禄垂眼。
屏障解除,许多身影嘶吼着冲了进来。
“用现今的话来说,就是……很值得一个五星好评?”
祂自顾自地笑了声,不等谁人来到祂跟前,便探出虚影,将地上属于轮回之主的血肉一裹,瞬息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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