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黎渐川看到自己手持灿金色的羽毛笔,在漫天星光中留下了自己的真名与精神印记。
青年没入星光中,渐渐虚化融入。
似是真实,又似是幻觉,在青年消失的最后一刹,黎渐川看到青年的眼睫颤动了起来,仿佛微微睁开了双眼,朝他投来目光。
黎渐川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抓,却只抓到无数黯淡的星光碎片。
他顿在原地,面露惶然,如坠痴妄。
“我很好奇。”
契约达成,魔盒却并没有立刻离去。
祂望着这一幕,冰冷机械的声音好似在这一刻显出了一分微不可察的人性色彩:“你为什么会为他抱不平,与我谈条件?你应该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吧。”
黎渐川闻声回神,神色漠然:“我不需要知道他是谁,我只需要知道他对我非常重要就可以了。我早就怀疑过我的记忆,现在出现记忆之外却令我感官奇异的人,也不算意外。”
机械女声再次沉默。
“你就不想知道他是谁吗”
祂问。
“当然想,”黎渐川凝望着星光深处,“但既然涉及‘魔盒禁忌’,涉及你所谓的契约和力量,那便是我问了,你也不会回答,魔盒问答也不会给出答案。我想要答案,只能自己去找。”
“我有预感,我会找到答案,也会与他再见。”
时空崩塌,黎渐川身形逐渐消失,脱离副本。
最后一刻,他听到魔盒的声音。
“宁准,”冰冷机械的女声道,“他叫宁准。找到他,保护他,曾是你的任务。”
黎渐川没有回头。
所有魔盒与奇异物品收拢回归,他敛下羽翼,拖着在不稳的力量的冲撞下近乎支离破碎的精神体,结算离开。
一场游戏结束,仿佛什么都改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
黎渐川继续刷着他的魔盒,继续在满世界逃窜,藏匿进荒无人烟的角落。
然后,从某一天起,他忽然开始做梦。
梦中他还是他,世界也还是世界,只是他在十八岁时遇到了一个名叫宁准的小少年,世界也早在2037年的新年因冈仁波齐天空的一道破洞,变了模样。
“如果我说我相信梦里的一切远大于眼见的现实,大概所有医生都会说我病得不轻。”
“可我知道那就是事实。”
“梦里的一切,就是事实。”
“当我得到这个结论,并坚定相信它时,我发现我的病情开始好转。污染只是疯狂的原因之一,或者更准确说,若非真实的缺失扩大了人体精神上的裂缝,即使污染来自高维,也不一定会如此顺利地渗透进来。”
“真实与确定的自我,才是对抗污染与疯狂的利器……”
老旧的电子纸被一行一行填满。
黎渐川抓住了自己渐渐回归的清醒。
他的梦越做越多,越做越完整,无数碎片拼接起来,慢慢勾画出一段清晰的过往。
这段过往的尽头,是一双阴影里泣血的眼睛,是一双星光中含笑的眼睛。
他帮这双眼睛的主人挣脱了梦魇,这双眼睛的主人为他刺破了真实与虚妄的隔膜。
“宁准……”
电子纸的末尾,铺满同一个名字。
记忆如梦,纷至沓来。
“原来如此。”
冰岛苍黑色的土地上,黎渐川望向远方,爬满红血丝的浑噩双眼终于亮起了一点清明的光芒。
他就像是在一个无人的午后做了一场极长极长的噩梦,某一刻,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环顾四下,只有即将入夜的昏黑,可再怎样浓重的昏黑,也都无法压住真实的心跳。
黎渐川开始回归人群。
他一边与一些暗中对抗救世会的隐秘组织联系,一边默写出一份名单,带着它去往世界各地,寻找曾在这个名单上自愿写下名字的故人。
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在魔盒降临之初就成为了首批玩家,如今已经或死亡,或隐匿,只有寥寥几人,还在负隅顽抗,遭受着救世联合会贯穿游戏与现实的双面围攻。
还有一小部分,没有被魔盒游戏吸纳为首批玩家,也早已忘了自己留在那份长长的名单上的名字。他们有的后来也机缘巧合成为了玩家,有的则依旧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黎渐川藏于暗中,助他们解围,但更多的,却是无能为力。
一来,他不敢与他们有太多交集。
真实世界重回的记忆和对魔盒游戏的了解,已经让这个时候的他清楚了这个世界的恐怖。
在这个潘多拉借用魔盒降临下来的世界,高维意识笼罩全球,无处不在。祂们碍于维度间隔,无法直接做些什么,可处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一切都受到祂们的监控。虽不能事无巨细,全知全视,但只要有人提及祂们,提及某些隐秘,便有可能引起祂们的注意。
黎渐川不想过早地让潘多拉知道这个世界出现了他这样一个漏洞。
二来,在这个以全人类扭曲的愿望为基底,构建出来的世界里,有太多人太多事已经畸形,不复真实。
他看过他们之中很多人的资料,可如今却一点都对不上号。
一路走来,他看到曾经孤儿出身的人身边有了死而复生的父母,团团圆圆,围在温暖的灯光里共进晚餐,欢笑声透过结满霜花的窗子飘出,也看到曾经妻儿陪伴的人孤独地游荡在冬日的街头,嘴里叼着的烟灭了一根又一根,满面皆是枯槁。
他看到曾经因战争失去了双腿的人欢快地跑跳着,闯过马拉松的终点线,也看到曾经强健孔武的格斗专家匍匐在病榻上,颤抖的双手连勺子都握不住,饭菜汤水像覆灭一切的大雨,狼狈地四处滴洒。
他还看到,有人对着镜子里自己完美无瑕的面容恍惚,有人望着自己陌生的房子迷茫,有人站在豪车上抛洒钞票,有人蹲在精神病院冰冷的天台,抬起手掌,接住一片片雪花……
有多少人实现了自己一时的愿望,便有多少人因自己或他人一时的愿望而被扭曲一生。
世界上的所有人类,从来都息息相关,无有独立。
所以,愿望的世界,究竟是好还是坏?
黎渐川困惑,于是他又看了更久。
他看到——
重新拥有父母的人出现在午夜父母的床前,尖锐的剪刀一次又一次举起又放下,狠狠扎进自己的大腿;
失去妻儿的人走完长街,满是烫伤疤痕的掌心舒展又闭合,最终不甘地望向手腕内侧的魔盒钥匙;
拥有了双腿的人满载欢呼穿过人群,停在僻静的角落,痛苦地揪住了头发;
缠绵病榻的人吃下饭菜,抽出纸巾,一下又一下,颤巍巍地擦着脏污的床单,望向窗外,渴望而麻木……
这场虚幻的美梦,这个愿望的世界,当真有谁成为了理所当然享受一切的既得利益者吗?
答案没人知道。
黎渐川从这些人的世界沉默走过,只留下了一点帮助,一点暗示。
他不需要与谁相认。
过得好的,他不想打搅,过得差的,他不想令他们雪上加霜。
他也希望能从他们之中选出与自己共闯最终之战的两个战友,但很可惜,潘多拉明显是对首批玩家颇有针对的。
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与勤奋者早都已经身死,剩余的,污染程度实在太深,便是黎渐川将真实世界的一切拉到他们面前放电影,也无法再将他们从疯狂中唤醒。
电子纸上,一个个黎渐川曾亲笔写下的名字,再被他一个个亲手划掉。
他停在川流不息的街道边,举目望去,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可这样长的街道,这样多的人,却没有一个与他同路。
他想过,带着真实的秘密回去处里,去找封肃秋,找卢翔,找李清洲,找方既明,甚至去找韩林,找池冬。可他无法言说任何秘密,也没有任何证据,即使处里愿意相信他,他也不敢保证潘多拉不会发现,将正在暗中实施更多计划的处里再度拖入深渊。
他就是孤立无援的。
类似的任务情况已经遇到过不知多少次,他要习惯。
大不了,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随便找两个没有投靠救世会的玩家,将魔盒赠与他们,威逼利诱,让他们同自己开启最终之战。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何时在意过手段?
辗转难眠的深夜,他这样劝说自己。
然而,不等他将自己说服,他便又迎来了第二个充满希望的转折。
在他暗中于地下黑市散布过真真假假的关于真实世界信息的一个月后,自2051年11月起,先后有五名玩家强势杀入魔盒排行榜,魔盒数量皆增长极快,直冲一百,一扫猎杀者与傀儡玩家霸榜的现状。
他们分别是Red、Fraudster、Hope、Fools和CatmanQ。
第534章 愿望
黎渐川没有贸然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接触。
他担心他们是潘多拉新的陷阱。
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更多的观察,在确定把握足够大之后,他才会行动,去与他们之中的谁见上一见。
所以,即使全世界都在关注这个五个名声大噪的玩家时,他也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准备魔盒,物色战友。
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救世会很快通缉起了这五个人,并公布了五人中三人的部分真实信息。另外两人,Red和Fools,似乎有什么特殊的手段,并未被调查出什么。
“谢长生……”
在通过救世会的通缉得知玩家CatmanQ就是谢长生时,黎渐川并不意外,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把第一个可以联系的合作对象选定为他,或者,要不要冒险帮他一把。
他没犹豫太久。
大概两天,在查清这五名玩家的大部分信息和谢长生的大致行踪后,他便启程,根据各方动向,前去找人。
但比他快上一步的,是救世会。
12月中旬,玩家CatmanQ疑似于现实世界亚马逊遭遇救世会截杀,所有魔盒被夺,本人重伤失踪,一夜自魔盒排行榜消失。
黎渐川闯进茫茫无际热带丛林,搜寻了很久很久,也没能找到谢长生的丝毫痕迹。
最终离开时,他在许多地点都放置了物资。
他相信谢长生没有死。
又一周,玩家Red魔盒持有数突然降低,地下黑市小道消息,称其被亲信背刺,魔盒丢失,更险些滞留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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