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这件事发生在前往北太平洋集训前。
他在机动队接电话,打电话的是他一位远房姨妈,问他要不要回老家过年,要的话就去她家,她家起了新房子,小表哥也谈了对象,要带回家,一起来,热闹。
这位姨妈年年有此一问。
黎渐川的回答也与往年没什么不同。
他说回不了,还要训练,然后嬉皮笑脸地祝姨妈乔迁大喜,又八卦了一阵小表哥的对象,什么模样,什么脾性,什么家庭,什么学历,八卦完,聊尽兴了,才挂电话。
其实,黎渐川和这位姨妈并不亲近,以前也只见过两三次,连她具体的模样,他都不能清晰记起。
可不知为什么,在田栗说出地球疑似毁灭这句话的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这件事,想起了她。
他从未想过去见她,可也从未想过,会永远见不到她。
小小的舷窗圈着一片漆黑的宇宙。
宇宙中,那颗蔚蓝色的星球在慢慢地变小、变远,空间站被甩在远处,渐渐凝缩成小纸船的模样。
黎渐川感受不到飞船的移动,但却无比清楚地意识到,他们确实在离开,离开自己的星球,自己的家乡,自己过去所熟悉的一切。
这么突然,这么毫无预兆。
理智上,他知道空间站在突发情况下遵从光明未来的命令,是完全符合逻辑的,但他就是感觉奇怪,感觉恍惚,感觉事情不应该是这样,难道……真的是像田栗所说的,是一切太过仓促,他反应不过来,还无法接受?
毕竟,他从未给自己的未来做过任何离开地球的设想。
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不过现在,天方夜谭似乎变成了现实。
他作为一个听命于武装中心的普通作战人员,被高层的决定裹挟着,一无所知地接收着地球末日的讯息,一无所知地踏上这条未知的旅途……
黎渐川的目光落在舷窗倒映出的自己的身上。
他看到,这张近在咫尺的、惯来坚毅的脸孔,头一次露出了独属于十八岁少年的茫然无措。
仿佛迷路。
……
伯恩很快就“诺亚方舟”空间站三艘飞船提前发射一事作出了全体通报。
新的高层会议在“潘多拉号”的两间食堂内同步投影直播,对一切进行了解释,内容与田栗对黎渐川二号西西弗斯所说一致,毫无保留。
大多数人早在看到飞船发射时,就已经有了许多不安的猜测,一小时后的会议直播虽让他们震惊、崩溃、绝望,但在确定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发泄过后,他们也只能选择接受。
一来许多人本就是要跟随飞船离开的,二来木已成舟,不接受,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混乱与低迷的气氛持续了两三天,便渐渐恢复如常。
人类是适应性很强的动物。
在确定无法改变任何事后,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适应,便是向前看。
就像老话里常说的,再怎么样,日子总是要往下过的。
黎渐川也在说服自己接受。
而他好像也真的顺理成章地慢慢接受了一切。
他照常巡逻、值班、训练,偶尔安慰开导自己的队员,几乎很少会去思考地球在那股能量异常爆发之后的情况,和自己记忆里那些故人可能的现状。
随着舷窗里的蔚蓝色星球的消失,所有人在“潘多拉号”上的生活都开始步入正轨。
飞船进入外太空的第五天,站长,哦不,现在应该叫舰长伯恩,在上一次的公开道歉后首次露面,宣布“潘多拉号”的轮换休眠计划将在三天内正式开启,请所有“潘多拉号”上的成员查收自己的冷冻休眠通知,如有异议,尽快联系主控室。
尽管发射仓促,但“潘多拉号”的物资早已备好,绝对不少,只是再多的物资,再强的种植和循环系统,在航行期限不确定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这样长时间地供养这么多人。
对种子计划来说,携带基因种子和大批冷冻人的基因库是人类未来的资源,这些“潘多拉号”上活生生的人类,同样也是。
冷冻休眠是必然的,也是计划之内的。
但“潘多拉号”不能完全脱离人类的管理,因此,“潘多拉号”确定的是轮换休眠,而非全体直接休眠。
黎渐川看了眼自己的腕表。
他不是第一批休眠者,而是第二批,暂定休眠时间是从一个月后开始,休眠一年,之后解封醒来,带103小队值守半年,然后再进行第二轮休眠。
他对此没什么多余的想法。
队内,只有性子跳脱的林青屿比较兴奋,对第一次尝试冷冻休眠万分好奇与期待。
“队长,我有一个问题!”
林青屿举手:“我巡逻的时候去过基因库那边,看见过那些冷冻人,有专家在那里说,这些人回头解封可能会记忆错乱、肌肉萎缩什么的,算是后遗症。咱们到时候也有这种后遗症怎么办?”
“记忆错乱倒不怕,反正我也记性不好,但肌肉萎缩……这可不要啊!我一点都不想重新训练!”
“不想也得想!”队里的高兵把压缩饼干塞林青屿嘴里。
林青屿被噎得呜呜叫,一个擒拿逮捕高兵。
高兵扭身,两人打作一团。
黎渐川收回望着舷窗的视线,扯过外套,盖在脸上,半点眼神都没分给这俩活宝。
他身侧,舷窗外,无垠的宇宙中,“潘多拉号”孤独而安静地漂泊着,按照星图的既定航线,去往光明未来选定的、可能存在宜居星球的最近区域,莫斯比星系。
一个月后,黎渐川进入休眠区,躺进了一台冷冻舱内。
第549章 最终·潘多拉魔盒
谢长生从地下熔炉轴心区的位置跳上来。
“好了。”
他扯下工具箱,迅速套上厚重的防寒服,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撩起眼皮,淡淡说道。
周遭的机械师、工程师们闻言,立刻围过来查看,还有的赶紧去尝试启动开关和仪器。
两秒后,如庞然巨兽一般匍匐在天坑的地下熔炉发出了一阵沉重僵硬的摩擦声,继而便以肉眼可见的超高速度再次运转了起来。
整个工作区瞬间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
“修好了!真的修好了!”
“不愧是谢工!”
“哎,还叫什么谢工,该叫谢局!祝贺谢局高升……”
“谢局厉害!”
“咱谢局可是凭技术上位的,和那些蠹虫可不一样……”
谢长生露出标准的、带着亲和力的笑容,穿过人群,进了卫生间,清洗双手的机油。
清洗到一半,他的通讯耳机响了。
一个声音道:“队长,基地长他们从第八避难所回来了,带了一批新的奴隶,男女都有,还有新鲜小孩……”
“几号门?”谢长生冲掉手上的泡沫。
对面答:“五号门,十分钟后抵达……准备动手吗,队长?”
“各就各位,”谢长生擦干手掌,“待命。”
“是!”
通讯挂断。
谢长生走出卫生间,一路向上,自熔炉区离开,乘坐电梯,进入自己的办公室。
一路上,第九避难所内所有见到他的人都热情地与他打着招呼,目光崇拜仰慕。
对于第九避难所的人来说,这位新上任不足一周的谢局是个传奇。
他出生于避难所的中底层,父母在他少年时,为给他积攒读书的资源,频繁外出,相继遇难,他就此成为孤儿。没了资源,他被迫辍学,被分配进地下熔炉区,做了一个默默无闻的零件工。
在他十九岁时,熔炉出了事故,在场的机械师和工程师都束手无策,这时,他突然站了出来,说他能修。
没有人相信他,也没有人愿意让这么一个整天和废弃零件打交道的小人物去做这样的尝试。
但熔炉关系整个避难所的困供暖问题,在全球都被无尽冰雪覆盖的情况下,熔炉容不得半点闪失,也不可能停摆太久,备用热源撑不住。
在上面的压力下,在所有机械师和工程师都尝试失败的情况下,工程局局长迫不得已,将希望压在了这个年轻人身上,允许他进入地下熔炉,进行维修。
这个小小的零件工就此一战成名。
工程局破格提拔了他。
一年年过去,小谢成了谢工,谢工又在前不久,工程局局长退休后,荣升成了谢局。
身居高位后,他也没有像其他高层一样变了性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而是依旧平和、亲民,经常前往熔炉区和生活区,亲力亲为解决工程的疑难问题,关注关心民众的生活问题。
他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出头,但却已经成为下一任基地长的有力竞选者。
进入办公室的谢长生并不知道第九避难所的人们对他的具体评价,但在他来到这里的半年多时间里,他确实在为一件事而奋斗着,而这件事的第一步,就是成为第九避难所的基地长。
并且,他不愿意等到明年的竞选。
谢长生打开办公室的保险柜,取出一个小箱子。
拎着箱子,他翻进一扇他近期于这间办公室制造的暗门,以权限打开避难所的机械区。
这里管道纵横,以地下熔炉为核心,连接着整个避难所的所有区域,为它们提供着与外面的极寒完全不同的温暖。
谢长生找到一条管道,掏出自制的机械爪,沿着管道快速移动,潜入了一处类似通风管道的狭窄平台。
他匍匐在平台内,打开小箱子,里面是一堆他自制的零件。
他一边盯着平台外的五号门,一边手指飞快舞动,将所有零件拼装起来,组成一把怪模怪样的狙击枪。
狙击枪成型的那一刻,避难所的五号门亮起绿灯,缓缓向两侧打开。
在隔离区脱去了沉重设备的基地长腆着满是肥肠的肚子,在卫队的保护下走进来,与随行的高层边说边笑。
然后,下一秒,毫无预兆地,一个红点落在了基地长的眉心。
几乎同时,狙击枪响,血花飚飞,基地长的脑袋像炸开的菜瓜一样,砰地碎裂,速度快得没有任何人能够反应过来。
这枪响如同战争开启的信号,大片催泪烟雾弹射出,瞬间淹没五号门区域。
一支武装队冲出,一阵混乱之后,在场的所有高层与卫队被全部拿下,塞进了运输奴隶的保温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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