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城哑人
王炎怔怔看着这个鬓发微霜的高大女人,心脏砰砰直响,几乎要从嘴巴里跳出来:“真、真的结束了吗,团长?我们……再也不用和丧尸战斗了?也不用……死人了?”
“如果需要我们团去扫荡的话,打打小丧尸还是会的,”英山道,“别的就不用了,死人估计也不会了,大部分人都接种了‘长生三号’,我们人类也没那么脆弱了……”
英山话还没说完,就被扑上来的王炎打断了。
王炎激动地抱住了她,狠狠跳了两下,想要欢呼。
但他还记得这是在战场,不敢得意忘形,便只能像只青蛙一样张大嘴巴,无声大叫,脸色涨得通红。
他出生在丧尸病毒爆发的第三年,听说过很多和平年代的故事,也见过很多和平年代的遗物,但他从未真正见过和平年代的模样。不过,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它的向往与狂热。
这就是所有基地、所有中枢城广播里所说的希望。
靠门附近的伤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抬头笑起来,笑着笑着,脸上便滚下热烫的泪:“真好,都结束了……可惜,我爸妈没等到……”
王炎兴奋的表情一滞,眼眶也红了起来。
英山叹了口气,拍了拍伤员的肩膀:“以后都是好日子。”
她似乎只会说这么一句话了。
“对,都是好日子……”伤员抹了把脸,收拾情绪,又问,“团长,你是来找军长的吧?他情况怎么样?伤势还好吧……我走不了,也不敢过去打扰……我看他刚醒了……”
说着,伤员转头看向天台的那个角落。
被他称为军长的青年靠着墙,又合上了眼睛,胸膛起伏,还算平稳,似乎是在抓紧时间休息。
王炎没忍住,也再次看了过去。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除去向往与好奇之外,还有着满满当当的崇敬,尤其是在知道这漫长的末世终于要结束时,这种崇敬更是在他心中达到了巅峰,几乎要冲破胸腔,一涌而出。
是的,末世的结束,丧尸的绝迹,人类的胜利,都与这个青年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青年名叫谢长生。
王炎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才四岁,在晋城郊区一个叫作黄羊镇的小基地里。
他爸爸搂着他,端着脏兮兮的饭盆,排队领红薯。这是他们一天的食物,一人一个,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只有半个。过了十二岁就算大人了,要出去杀丧尸,搜物资,可以拿完整的一个红薯。
当然,十二岁以下的小孩也不是不干活的,他们大多被安排在田地里,三岁就要学着挖土豆。
王炎听他爸爸说,也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
在王炎刚出生时,大家都还能勉强吃饱。他一岁时,大家一天只吃一顿,但都是馒头、饼干之类的,偶尔还会有肉。等到他两三岁,就慢慢不行了,偶尔会挨饿。
而现在,挨饿已经是常态了。
除了那些还握有权势的大人物,大多数人早已习惯。
王炎不太记得自己的妈妈,但知道妈妈是他两岁时死的,出去搜物资,被害了,只回来半颗头颅。女人在任何世道都不容易,区别只是难与难上加难,这种混乱无序的末世环境,便更是艰辛。
王炎爸爸因妻子的离世痛苦许久,但还有王炎,他便不得不坚强起来,照顾孩子。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王炎一天天长大,一切都在变坏,没有丝毫变好的迹象。
直到王炎四岁这一天,他们站在食堂的队伍里,听到黄羊镇外,一个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的地方传来的广播声。
广播里,一个年轻的声音说,他要来救他们,他要清理晋城,消灭丧尸,结束末世。
黄羊镇躁动起来。
王炎好奇地跑出队伍,想要循声过去看,却被父亲一把抓了回来。
黄羊镇好奇的人很多,可没有谁从这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里挪出去。
广播声很远,可红薯却很近。
谁会为了远处看都看不到的东西,放弃近在咫尺的食物?
他们实在是太饿了,饿得没有多余的大脑活动去思考生存之外的任何事。
王炎最终也没有离开,但他记住了这个广播里的人,他说他叫谢长生。
王炎的父亲说这是个理想主义者,这样的人在末世前三年就已经死光了,现在这个也活不了多久。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这个人不仅活得很久,还一步一步,在切切实实地实践着他的诺言。
他清理了晋城,将晋城的丧尸领主斩杀,建立起末世第一个中枢大城,救援了许多医学、生物学人才,组建了专攻丧尸病毒的实验室。
未来三年,实验室根据他九死一生带回来的、与丧尸病毒有关的某种半成品药剂,开发出了一系列基因改造药剂,提升了人类的身体素质与细胞活性。人类面对丧尸,终于不再那么吃力。
之后,随着各类限制丧尸的药剂开发,各种武器的投入使用,各座大城的一一收复,谢长生这个名字,终于响彻了整片大陆。
他成为了所有人的救世主。
他们为他浇筑的雕像伫立在晋城的中央广场,高大伟岸。
然而,这位彼时刚满三十岁的救世主却似乎不愿为盛名所累。
他早早隐藏了姓名和容貌,卸任总长,跑到一个不太起眼的中枢大城,做了基地长兼军长。
王炎加入英山的军团后,因一场意外发现了这个秘密。
谢长生察觉后,给了他一包糖,算作封口费,王炎把糖藏在他的秘密基地,到现在都舍不得吃。
“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英山回答了伤员对谢长生的关心,又道,“一会儿直升机就到了,停隔壁楼,架廊桥过去,医护贴了红标签的先走。”
简单交代了两句,她便踏上天台,去找谢长生。
谢长生听到有人靠近,睁开了眼。
“满了吗?”
英山问。
“差一点。”谢长生知道她在问什么。
他看向视野内的血字,进度条卡在了98%。剩下的这2%显然不是让他把世界上其他国家的情况也亲自解决,他给出一个范本,给出相应的药剂帮助,已经足够了。
至于剩下的……
“阻拦这场末世结束的,不止是丧尸。”英山想起那些仿佛生下来就要讲究三六九等,就要划分高低贵贱,死死踩着阶级上层的利益动都不动的王八蛋们,满眼杀气。
“在收网了,”谢长生道,“回去尽快处理吧。”
英山看出他的态度,有点诧异:“看来这一次,你是打算进度满了之后就立刻走?不怀疑了?”
谢长生笑了下,没有回答英山的问题,而是缓缓抬眼,望向了天台之外。
灰暗的天空,鳞次栉比的楼宇,和残破肮脏的街道。
这样的画面,他也看了十多年了。
“谁说我不怀疑?”他忽然道,“我还在怀疑。”
英山一愣:“什么?”
谢长生嗓音清淡:“第一轮,全球冰封,却恰好就有熔炉这种东西,只需要我升级改造,突破旧有的限制,就可以成为救世的关键。第二轮,病毒大爆发,也恰好就有半成品药剂,只需要我组建起团队,研究改造,就可以改变人类面对丧尸病毒的无力……”
“这不该怀疑吗?”
谢长生看向英山。
英山扬眉:“你不是说过吗?魔盒游戏没有十死无生,无论什么样的险境,都会给出一线生机,这不就是吗?”
“你说的熔炉、药剂,一个是没有你研究和造物能力的无意识发动,连埋在地下基地深处都运作常有问题,更别说抬去地上,铺去全球了,另一个也是,没有你的造物和给出的‘禁忌’的相关研究成果,新药剂就算能做出来,也至少得折腾十来年。”
“所以,这里面的关键其实不是熔炉或药剂,而是你。”
“是你抓住了这一线生机。”
英山道:“魔盒游戏给出的生机是始终存在的,可不是谁都能抓住。”
“说起来,你不会每一轮结束都来这么一遭怀疑反思什么的吧?”英山忽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脸上的细纹挤成了一团,“怎么这么多愁善感、疑神疑鬼、意志不坚……你是怎么拿到那么多魔盒,走到最终之战的?”
“最终之战和其他副本怎么能一样?压力就完全不同。”谢长生简单答了句,目光刮过英山的脸孔。
他没显露出任何猜疑之色。
英山也什么都没察觉到。
她和他认识也已经很多年,却还是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他就是真实的他。
“放心吧,下一轮不会了,”谢长生道,“我的所有怀疑,已经在这一轮摸索到了大半,很快就会解决了。”
英山反应过来:“你……找到答案了?”
“没有。我只是确定了自己内心的迷障,答案还要试验。”谢长生道。
第573章 最终·潘多拉魔盒
英山道:“最初你认为你的迷障和那个叫Fraudster的玩家差不多,所以才有了救世十轮。后来到第一轮后期,你又感觉这不对,有了新的迷茫和怀疑,认为自己的迷障可能是另外的一些东西,整个第二轮都在寻找、试探、审视。”
“现在你说你确定了……”
她打量谢长生:“‘人心生谜题’,只有看透自己的心,才能知晓自己的迷障,才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可是有多少人能看清自己的心?人类是最会自己骗自己的。你内心的迷障究竟是什么,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
“但魔盒知道。”
“它来自更高维,据说是可以真正看到玩家和我们这些魔盒怪物的所思所想的……你真的能确定,已经看清了?”
她非常怀疑。
谢长生无奈一笑:“自然。并且我敢说,在我、King和Ghost三人之间,我极可能是第一个看清自己的。”
英山这下是真有点惊讶,她挑眉:“我以为你是你们三人里最弱的。”
“强弱从来都是相对的,”谢长生道,“简单来说,就是擅长学习的人不一定擅长打游戏,擅长打游戏的人不一定擅长学习。条件变化,强弱自然也会变化,永无恒定之理。”
“更何况,最终之战与强弱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无论多强大的人,最难看清的始终是自己,最难战胜的也始终是自己。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英山摸下巴:“听起来,你对他们两个的迷障有点了解?”
谢长生摇了摇头:“只能说旁观者清,我多少知道一些,但没亲眼见到他们的最终之战,也无法称得上了解。”
英山也好奇:“他们的迷障是什么?”
谢长生淡漠的目光扫过她,却没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得有些隐晦:“King是旷野,可以长满野草,可以任风来去。但旷野是大地的一部分,大地是它的‘根’。有‘根’才能坚定,没有‘根’,旷野也只是浮尘。”
“Ghost是星星,人们仰望它时,看到的是它亿万光年前散发的光芒,于是便欣赏它的耀眼与神秘,可当人们临近它时,感受到的是它核聚变作用时产生的高温,于是便畏惧它的灼热与恐怖。”
英山若有所思:“你说的这些,旷野和星星知道吗?”
谢长生道:“知道,我们讨论过,但这东西不到最终之战,我们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正确的。就像你说的,没有几个人能看清自己,看清别人。而且,最终之战神秘莫测,谁也不清楚进来之后会发生什么。有时候,‘知道’或许才是最大的迷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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