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葵
薛青提:“我说了啊。”
沈瑶卿:……
薛青提抬起头,被水汽蒸的湿漉漉的眸子无辜望着他,道:“老家有丧事,我走得急,将留给你的画装进信封里,夹在你家大门上了。”
沈瑶卿:“……我没收到。”
那日风大,说不准是被刮走了。
可薛青提不会写字啊……
沈瑶卿:“你留了什么?”
薛青提有点得意,道:“画了个猴子踩云走,天上还有十五个日头,告诉你半月回。”
真是聪慧,沈瑶卿忍不住弯了弯唇,随即又在心里叹了口气,将薛青提搂进怀里。
“不等了,瑶卿等不了了,”沈瑶卿将唇覆在他的额头,望着晃动的水波中薛少年的影,低声说:“今夜就拜堂吧,先委屈你,大礼到了日子再补上,但今夜就与我签了婚书,拜天地吧。”
此生可能再觅得一人雨中守候?
沈大夫是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了,他得早早将他占了,他愿意和他定终生。
薛青提闭着眼睛靠在他的颈窝,唇角弯弯,温软地轻轻“嗯”了声。
庐州三月的雨纷纷,两人独自在这房里携手拜了天,又拜了地,对拜时影子交叠在一起,发丝交缠,无论外人如何看,他们心里结缘礼已成。
烫金的红纸上写着“缔结良缘”,又书从此缔结良缘,订成佳偶,赤绳早系,白首永携……
薛青提看不懂,只觉得那字极好看。
沈瑶卿唇角笑容温润,在上边属了自己的名字,将笔递向薛青提,道:“青提,把你的名字写上。”
薛青提会写自己的名字,可字实在是丑,他瞧着沈瑶卿那漂亮的字,有些不敢在那旁边并着写下自己的名。
沈瑶卿揽住他的腰,一手握上了他的手,在空白的纸上一笔一划填了他的名。
“夫君。”
“嗯。”
中书君,松使者,楮先生,写下今世缘。
又一年春至,夜幕至时茶馆如寻常日子打烊,正是庐州烟火气息鼎盛时分,薛青提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沈瑶卿刚好回来。
今日夜色好,春风拂过窗前,一片杏花瓣飘在了饭桌上。
饭桌旁两人不好好吃饭,一人将另一个抱在腿上,亲密地吃着嘴。
花瓣都有些羞了,借着春风跑了出去,屋檐下两人不知小声说了什么,一起笑了起来,它不敢多听。
天色渐暗,屋里点了灯。
桌上饭菜吃了一半,两人慢慢饮酒,随口说着家常。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
岁月悠长,慢烹烟火,苦药该配甜茶。
“草草杯盘共笑语,昏昏灯火话平生。”出自宋·王安石《送长安君》
爪
# 渊峤山夜话
第420章 渊峤山夜话
夜,星月皎洁,银辉洒在夜色中的渊峤山。
渊峤山,骑在南北分界线上。巧妙地融合了南北风光与风俗,景色优雅、水木清华,实在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
可南船北马都不过它。
居于此的住户也是各有来处,不论南北。村民既有江南的婉约,也有陆北的豪爽。乡邻和睦,民风淳朴,实在是个安身宜居的好去处。
可若不是有乔迁之喜,平日里也只有乌鹊虫鸣相伴,半个生人影也瞧不见。
渊峤山中有棵百年大槐树,槐树下有个坟包包,坟包包上坐了个十六七的少年人。秀气的眉毛耷拉着,葱绿色的宽袖长袍也耷拉着,盖了半个坟头。
江南二月梅花开,月下虹雨蹁跹,落在漫山遍野的坟包包上,也落了几枚在少年葱绿的罗衣上。
他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四处地张望,逢着个路过的就问:“你瞧见渡鸦了吗?”
这渊峤山上都是坟,随着经年累月的增加,住的鬼怪也多了许多,正逢年节前,无论旧坟新冢,大伙儿纷纷爬出来吃祭品,没祭品的就厚着脸皮蹭祭品。
四处乱窜时,少不得要被这少年眼巴巴地问上一句:“你瞧见渡鸦了吗?”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路过,光秃秃地眉头一挑,笑吟吟道:“呀呀怎么得了呦,哪家的小娘子没了夫君啊都活不下去了咯?”
竺羊脸红了,昂着脖子瞪她:“我俩是邻居,又都是男子,你不要胡说。”
一只尚未化形的黄鼠狼跑过去,又跑回来,人立起,一爪掐着腰,一爪来回摆,摇头晃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公公母母?”
“渡鸦不在最好,我们能安安心心过个年,”一贼眉鼠眼的青年抻着脖子偷偷吸了一口别家坟前的香烛,撇嘴道:“平日里总是冷着脸,他三尺之内都能冻死鬼,阎王都较他和善些。”
渡鸦才不是他说的那样子。竺羊捡起坟头的石子,照着黄鼠狼和那青年脑袋上一个一下,龇牙凶道:“再不走开我今夜可要加餐了!”
一妖一鬼翻了个白眼,溜溜哒哒走了,嘀咕道:“渡鸦不在你还能吃上饭?”
竺羊没心情和他们一般见识,他在想丰饶。
丰饶是他门前这棵大槐树上住的一只渡鸦,记不清多少年月了,只记得那是一个春夜,他在坟头晒月亮,忽然有个黑影飞了过来,他一抬头,正对上一双刀锋般凌厉的眼睛。那黑色的凶猛大鸟低头瞧了他半天,他一动不敢动,直挺挺地躺在坟头装死。那大鸟大约嫌弃他肉糙,没吃他,反而在这里安了家,陪了他好些年。
可他突然就走了,也没和他打招呼,这一走就是许久,他实在是挂念。
天上一抹晶莹飘落,落在了竺羊的脸颊。他仰起头,一片雪就这么落入了他的眼睛。
天上月还是月,星还是星,却平白无故地下起了雪来,与这漫山遍野飘着的花瓣一起悠然飘着。月下花前,冷香幽浮,有些冰花落在竺羊的手上,没化。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
竺羊躺在了铺着花与雪的坟头,望着那光秃秃、空荡荡的大槐树,明澈的眸子染上了愁绪。
渊峤山地上不住人,都在地下。几百年的风雨变迁,外界不知成了什么模样,可渊峤山除了坟包包变多了几乎没什么变化。
这人活着时分贫穷富贵、分三六九等。
其实死后也分。
富贵的墓室精细些、地方宽快些,过得也相对阔绰。
穷困的有些连棺材板都买不起,一张草席子裹了,直接挖个坑埋了。若是命中孤苦或是家中不睦,那是什么供奉也得不着,做鬼也做得十分凄苦。
和这类鬼同病相怜,享不到上供香火的还有那些几百年前的老鬼。他们离开这世上的时候太久了,或是家里已经式微,或是已经没了族人,早就被人忘了。除了头顶这抔黄土,没人记得他们。
渊峤山往山腹的位置,依山傍水最好的地方,早就被百年前的鬼给占了。
月亮升起最先照的地方是那里,草木最为菲微的地方是那里,天地灵气最足的地方也是那里。
那里只有一个墓,是个帝陵,但世上的人和此间的鬼没几个知道。
鬼怪们最多知道那个墓大的离奇,也十分富贵罢了。
富贵到这墓主人挥霍几百年也还是光鲜亮丽,依然是这渊峤山最有钱的。
这墓主人,日子过得也好。
别人家的百年坟那坟头草都长成迎客松了,独独他家门前干干净净。不是墓主勤快,这墓主人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以前的坟头草也是老高,只因为他家门口的古槐上栖了只渡鸦,时时给拔拔。
先前那老太太去东头看完自己的曾孙子,回来时见那墓主正拿着坛子酒郁郁寡欢地喝。
“酒入愁肠,”那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瞧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句:“化作相思泪。”
竺羊正想哭呢,被她一句话说得恼羞成怒,撩起衣袍坐起,薄怒道:“小丫头片子,你信不信我啃了你?”
老太太一改刚刚的步履瞒珊,脚底抹油“咻”地没了踪影。
酒香传出老远,勾得荒野上的鬼影们“咕噜咕噜”咽口水,可他们顾及渡鸦的余威,不敢过来讨。
这时,从一个小坟包里钻出来一个小豆丁,迷迷糊糊地对着虚空嗅了嗅,迈步往这边跑。
那小豆丁最多五六岁,干巴巴的,又矮又瘦,是饿死的。穿着件破烂的灰布衣衫,还明显不合身,瞧着尺寸像是大人的衣裳。刚跑出两步,踩着衣摆把自己绊倒了,他跌跌撞撞土豆似的滚了两圈,皮实地笑了起来,张着双臂一路奔到竺羊面前,又瞬间止步,带起的鬼风差点掀翻了一个员外老爷新得的美貌纸人丫头。
他一把将酒坛子给夺了下来,坐下“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竺羊瞪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什么,一条手臂撑着腮,眸子里有些空。
小豆丁从坛子口抬起头来,咂了咂嘴,问道:“丰饶呢?”
竺羊心不在焉地答:“他走了。”
醉意很快上涌,小豆丁手脚并用地扒着坟头,吐着舌头道:“做什么去了?”
他怎么知道做什么去了?
丰饶百年来或许是和他待腻了,厌倦他了,想换个地方住了。
他越想越是难过,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不再如往日一般明媚,眸子里也晕起了湿意。
他想着,如果丰饶走了,那他接下去的这悠悠岁月该怎么过啊?
贪心不足。
他贪丰饶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贪丰饶。
若是他没来过就算了,来了又走叫他如何受得了?
一只胖墩墩的鬼阴着一张肾虚的青面走了过来,左右瞧瞧,又往树上瞧了瞧,这才开始放心撒泼。
他生前是个员外爷,横惯了,掐着腰,吹胡子瞪眼地想上来薅小豆丁,怒气冲冲道:“我新得的丫头被你毁了脸,你给我赔!”
一阵嘤嘤鬼哭跟在员外鬼身后,纸人捂着脸,含羞带怯地偷瞄竺羊,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
小豆丁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茫然道:“什么?什么丫头?”
员外鬼一把将丫头从身后薅了出来,毫不怜惜地推搡到了地上,道:“被树叉子戳破了个洞,方才被你撞的,这可是今年最美的一个,你陪。”
竺羊将目光移向那粉雕玉琢的丫头,心想这人间的纸扎师傅手艺真是越发精湛了。
“不陪不陪就不陪!”小豆丁摇摇晃晃站起来,掐着腰冲他扮鬼脸,扬声喊道:“淫贼丢人!”
竺羊:……
这话一出,走过路过的鬼一片“噗嗤噗嗤”地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那员外鬼瞬间怨气暴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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