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扇葵
盛豹赶过来,知道缘由,却像弹开袖子上的灰尘一样轻描淡写,他说:“还以为是什么事儿,不就是男人快活快活,也没出去胡闹。”
盛谦浑身起了一阵浓烈寒意,嘴角渗血,直直盯着自己的父亲。
他一字一句问:“你是不是也碰了?”
盛豹嘿嘿笑,对着小儿子,他总是听话一点,他说:“就一点,一点,不常用。”
谁都知道,那东西沾了,就脱不开了。
盛谦狠狠摔开下人给他上药的手,怒吼道:“把那东西都给我找出来!去!”
管家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没人见过,他爹和他大哥都没敢吭声。
管家犹豫间,盛豹连声道:“去!快去!”
他那天销了家里所有的鸦片膏,他以为自己能把这个腐烂的家救过来。
他看着那东西销毁,全家人都沉默地看着,可这成了他把自己的家推向灭亡的一把助力。
……
我听得入迷,泛着醉意看他,已经很久没再喝酒。
我打量着这个民国的鬼魂,他如今在世上只剩下一抹孤魂,可我好像看到了那个时代人的气节与风华。
这些东西是我这种人所陌生的,我一向是个没用的东西,什么也不会,自私冷漠,猫一天狗一天,混吃等死。
茶几上的香烛已经燃过一半。
我把脸轻轻搁在膝盖上,歪头看他,轻声说:“你后来没再回过北平吧?”
那只坐姿端正、眉目清俊的鬼点点头,敛眸说:“我没机会回去了。”
“那天,我去找你,听到了枪声,”我仍记得那声音的恐怖,那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绝对想象不到的,我问:“后来打仗了吗?”
他抬头看我一眼,淡色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歉意,他开口道:“对不起,那时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去,我很晚才察觉到你来了。”
我摇摇头,问:“后来呢?我那位丢人的老祖宗又碰那东西了?”
我的话似乎又逗笑了他,他听完轻微一愣,随后抬手,抵住鼻梁,弯唇道:“他如果知道自己的后辈这样说他,想必会气得活过来。”
我问:“他脾气很差?”
盛谦唇角笑意渐渐淡了:“曾经脾气很差,但碰过那东西的人,骨头都是软的。”
他以为,把这东西禁了,管住家里的人,就不会再有事了。
他接管了整个家,所有钱都攥在自己手上,和城里的各个当铺和店铺、住户都挨家挨户打了招呼,不允许给盛祖一分钱。
盛豹他每天都亲自看着,爹的瘾还不算大,他督促他戒断。
这样平平安安过了两个月,端午了。他身上的伤好了一半,腿也在恢复,拄着拐勉强能站稳。
家里里里外外挂上了艾草,大宅院里头的人也都珮上了驱邪的香囊,晌饭刚摆上,外面的门被敲响了。
那敲门声很大,几乎是用砸的,里院都能听见,来势汹汹。
盛豹站起来,不耐烦道:“青天白日的,讨债啊?”
一桌子的人,几个爹的女人、三两个大哥的孩子,还有他那个看起来年纪才十五六,大着肚子的大嫂,剩下的就是他们三个男人。
爹往前院去了,盛谦抬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大哥的脸上,看清了他脸上的心虚与害怕。
那一瞬间,他立刻明白了什么,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吓得一桌子的人都抖了抖。
盛祖哆嗦了一下,勉强回神,气短地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青年扶着桌子起来,直直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碰了?”
他派人看着盛祖,但到底还是盛祖在这个家时候长些,他是能看得了一时,也不能回回没有疏漏,他本以为断了他的钱,他就买不着了。
可他低估了盛祖。
盛祖阴鸷地盯着他,眼底的青黑似乎预兆着不详,他的恨意几乎能从话里粹出毒汁:“凭什么?凭什么爹那么偏心?凭什么钱都是你的?凭什么你一回来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盛谦看他一眼,什么也没说,拄着拐杖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听到哗啦啦后一声巨响,女人们惊吓的尖叫声,外面平民百姓要攒上半年才能吃上一顿的肘子油腻腻滚到了鞋边。
他抬步,出了门。
一门之隔,他静静站着,听着里边的交谈。
他第一次见到爹这样谨慎的态度,天不怕地不怕的爹,对来人似乎很戒备,甚至陪着小心。
也就是那个时候,盛谦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路过他时特意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二少爷吧?”
盛谦看到了他们腰里别的枪,他没说话,让来路,让他们离开。
走进屋里,爹正扶着头,像是十分疲惫。
“那些人是谁?”盛谦问。
“太平山的土匪,”盛豹叹了口气,说:“你大哥借了他们一千大洋。”
盛谦攥紧手中的拐杖,问:“怎么这么多?”
“他那脑子,瘾上来就什么也不顾了,”盛豹抹了把脸,说:“让人骗了。”
盛家能拿的出一千大洋,他家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但也是伤筋动骨的。
可向来争强好胜的盛豹却没有对抗的意思,他一分不差地赔了钱,然后这事儿就平了。
……
“一千大洋……”我想象了一下,说:“换成人民币有多少?”
“两块大洋,够一户普通人家活一个月,”盛谦垂眸道:“一千块大洋,可以买兵、买马、买枪,养一个军队。”
我瞪着他,追问:“现在那里还有钱吗?”
盛谦莞尔,对我笑笑,道:“没有了。”
我把双臂枕在脑后,没意思道:“真是没用的祖宗。”
盛谦又笑,我拿余光偷瞅他,看他虚淡的眉眼间露出恬淡的笑,我发现,我不再怕他了。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第538章 三世伞
盛谦怔了怔,望向桌上的酒杯,客厅明亮安静的光影穿透他的影子,落在平静的酒水上,折射出属于百年后今天的、陌生的世界,却没有他的身影。
他动了动嘴唇,平静的声音轻轻落地:“后来,我死了。”
那个动荡的年代,没有哪一处是安稳的,他们的城里也开始有拿着枪的队伍在街上晃。
城里的大户人家也如他们家一样,紧闭门户。
所有人都嗅到了里边的不寻常。
入夏时,盛谦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暗地里收拾好了东西,准备离家北上。
他亲自给父亲做了一桌的菜。
过几日就是父亲的五十大寿,他赶不上了。
叫管家去请人,管家却迟迟未归,他走出房门,去往前院。
走到一半,却见一群穿着不伦不类绿色军装、扛着枪的人守在路上。
他被拦住,没能进去,站在原地向里看。
身后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你在外面风光、追求你那所谓的理想,家里的死活半点不放在眼里,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他侧过身,没和大哥拌嘴,开口道:“他们是谁?”
“太平山上的土匪,”大哥昂起头,说:“不,他们是兵,以后能打天下的兵。”
盛谦心中闪过一丝不安,没等细想,父亲出来了。
那群人离开,父亲脸上肉眼可见的忧虑疲惫,回到盛谦的房子,未等盛谦开口,父亲就说:“谦儿,我知道你还有没做成的事,爹给你备好了钱,过两天你就离家吧。”
盛谦沉默下来,却并没应,他望着自己那个龙肝虎胆的父亲,发现他发上染了白霜。
他问:“那些人经常来吗?”
盛豹豪爽笑道:“一群想当皇帝的要饭花子罢了,不怕他们。”
他出了家门,走在城中街道上,城中店铺都开着,人却奚落了不少,时不时能看见来去的、松松散散的兵。
他走到一户粮食店门口,恰好见他那位并未说过几句话的大嫂扶着肚子出来。
听爹说,她家里是开米铺的,虽比不上他们家,但识文断字。
盛谦看见,那米铺门口站着几个男人,像是守卫。
一路走来,但凡有点家底的,都多了不少守卫,夏季燥热的天仿佛风雨欲来。
他回家的时候,看见爹靠在躺椅里,手上拿着个烟枪,正一晃一晃,眯着眼睛吸。
他心头一阵翻涌,走上去,爹看见他,却没放下,浑不在意地说:“就一口,一口就完了。”
就完了。
不知道怎的,那位穿着长衫的饱学青年只听清了这三个字。
他走上去,夺下他手里的烟枪,握在掌心。
“咔”一声响,成了两半。
爹哎呦哎呦两声,很是心疼,可更不舍得责骂儿子。
院子里站着二三十个壮汉,在日头底下晒着,管家走上前,说道:“以后你们就护卫主家的院子,一个苍蝇都不让飞进来,听懂了没?”
那些人纷纷道:“听懂了。”
盛家不可能不请护院,这些日子,盛豹还加固了炮楼,买了几十杆枪。
盛豹给他找了五六个人,身上都背着家伙,看起来都是好手,对他说:“你走的时候带上他们,有家伙,人不敢近身。”
他站在爹面前,跟他说:“爹,咱们不抽了,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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