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色弯刀
等周应川端着排骨喊他吃饭,许塘已经在饭桌上用棋子和客厅茶几上的扑克牌搭出了一个简陋的“小房子”。
周应川看了一下,把菜往一旁放了放。
“挺好看的,回头给你粘起来。”
“期末考试考的这道题和这个图形差不多,当时我没想出来,不过现在摸了摸,想出来怎么解了,应该把这里和这里连起来…”
许塘跟周应川指了指棋子和扑克牌衔接的地方。
周应川不知道那道题,不过他也经常教许塘,许塘在数学上很有天赋,只是现在能让盲人参加的考试实在是太少了。
“围棋学的怎么样?”
“还行,比上课有意思…”
周应川盛了饭,许塘拿着筷子,夹一口米饭,嚼几下,再有一搭没一搭戳戳碗里的饭。
周应川一边给他喂菜,一边翻着过两天要签的商场柜台的合同看,听见许塘咕哝着什么。
“塘塘,什么?”
许塘说:“我不想吃了…”
“怎么了?是不是放辣不好吃?”
周应川有点紧张,怕许塘的厌食症又犯了,他看了下许塘的脸,不像,又端起那盘麻辣版的糖醋排骨闻了闻:“你就捣乱吧…我再炒个青菜,煎蛋?”
家里现有的青菜不多。
“我还要吃排骨的…”
许塘软塌塌地仰在椅子上,像蔫掉的花儿:“我是说我不想开学…”
“不想开学?”
“嗯…”
许塘用脚蹬着餐桌的腿,往后一扬一扬的,周应川怕他翻过去,干脆伸手抱过他了。
“是学校有人欺负你了?”
“不是…是在学校上课很无聊…”
许塘抬起脑袋摇,像个风中摇晃的小草,又摇晃到周应川耳边:“一年了,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加一…我每天在学校里听的就是这些…”
艺术培训学校又不需要考文凭,教的文化课就没那么深,尤其是数理化,都是高一高二的内容,对许塘来说,他十六岁时周应川教他的就不止这些了,一直听对他来说好像是一加一的问题,的确有点煎熬。
“周应川,我不想上了,真的,我在家里至少还能睡个好觉,在学校听得我好困,老师又在上头一直讲,好吵…我根本睡不着。”
他说的可怜,但在家里这件事周应川是不赞同的,因为许塘眼盲的缘故,他的世界本来比起正常人就已经被局限的小了很多,要是再不出去接触同学朋友,那他的世界就真的是剩下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了。
“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讨论过了,不可以不去念书。”
幸好辣椒粉放的不多,周应川夹了块排骨,喂到许塘嘴边。
“有骨头,小心啃。”
排骨是新鲜的,肉紧,不好剥,许塘只喜欢嗦味儿,他慢慢地咬着排骨上的肉,嗦完了,肉只吃掉了一些,不过能啃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周应川从他嘴里抽掉了骨头,扔进了桌上的骨碟里。
“我不管…反正我不想念了,你要让我去,那我就郑重的宣布一下,我要逃学了…!”
“……”
周应川又喂了一口拌着排骨汁的米饭进许塘嘴里:“那你有什么想法,意见?可以表达。”
许塘一下子又有精神了。
“那我说了,其实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白天上午我在家里睡觉,你去忙,下午我在家里睡觉,睡醒了就去楼下的棋社和小孩和老头下棋…晚上等你上完课回来,你有空就教我,没空我就继续睡觉。”
他嘴角沾了糖醋汁,笑眯眯的,觉得他这个提议简直完美极了!没想到周应川听了可一点没笑。
“天天在家睡觉是不可能的,这个你就不要想了…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周应川很少会不同意他想要的事情的,但他要是明确说了不同意,那就是基本没什么可能了。
许塘又有点沮丧了:“周应川…你这么辛苦的赚钱,念书,带我来这么远的地方,难道是为了让我在学校睡不好的吗?”
“你那不是睡觉,是冬眠,脑子不用要坏的…按你那样睡,作息没几天就得全乱了,你吃饭已经让我头疼的不行了,再没有规律时间,你要成仙…?我说不行就不行,学校一定得去。”
“不行就不行,那我也不要去…!不然你买辆轮椅推我吧…我宁愿去楼下和小孩下棋,那还有点儿意思。”
许塘也倔,看他这样,周应川想想,又觉得其实许塘的要求严格来说也不过分,从小许塘在镇子上念书就聪明,经常去跳高年级的课。
再说周应川是最清楚的,这几年他教许塘的,很多都是本科高数的内容了,让他一直去学浅显的课程,对他来说确实也是种精神折磨…
“好了,先吃饭…学校的事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换个学校念。
作者有话说:
许小塘:一顿bvvhdaaaabalala激情描绘他的睡觉大计(完美极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家老公:老公,你怎么不笑,是不好笑吗?
未来的许小塘,泳池,别墅,钞票满池。
现在‘这点钱’只是他老公的起步啦。
第二十一章 月色(修)
正值暑假, 学校里只有值班的老师和保安,周应川抽了一上午,问到了许塘班主任李芳的住址, 提前打了座机电话过去,没几天, 他就拎着商场买的名牌丝巾和进口奶粉带着许塘上门拜访了。
许塘还问去找李老师干什么,周应川只是让他跟着去。
李芳正在休产假, 孩子刚满月,她和丈夫两个人住在青元区的康乐小区, 在学校里一直很照顾许塘, 对这个每天来接送许塘的哥哥也熟悉。
李芳一听他们的来意,就明白了, 她老公就是教育局的小领导,李芳让他问问, 说她这个学生,数学天分很高,但就是眼盲,有没有哪个学校可以让他去念书的。
她丈夫本来也不想管这事, 但一看周应川拎过来的那三桶进口奶粉,是个很贵的外国牌子,估计得小一千块钱了, 他今年刚升了个小官儿,一个月的工资也才三百多块,再算上那盒名牌丝巾…看他老婆催他的那笑容, 估计也不便宜。
他打了电话, 没一会, 就有一家铁路中专的招生办主任给他回电话了, 说他们可以接收,不过就是许塘因为没办法参加高考,去了没有学籍和毕业证,但能搞到一个职工进修班的名额。
周应川一听学校地址,虽然有点远,不过都在江东这面,他开车过去也就半个小时,李芳问了专业,那边说是铁路工程设计。
李芳瞪了老公一眼,没瞧见她学生是盲人?
那边也不是不想帮忙,但今年的职工进修班就开了这么一个专业,没有别的了,没想到周应川说可以,很是谢过了李芳夫妻。
等他俩走了,她老公还说:“你这次怎么这么上心,以前没见过你对哪个学生这么操心的。”
“你懂什么,我现在在的这个私立学校,学费很贵的,你以为是谁都念的起的?”
她老公一想,也有道理,李芳现在一个月的工资就四百多了,不说比之前在公立高了一倍,就是比他这个市局科长都还要多上一百多,能够给老师发这么高的工资,羊毛出在羊身上,学费能便宜吗。
他又说,可看着刚才那兄弟俩都挺年轻的。
李芳这个就不关心了,她拆开了那盒精美的丝巾,对着镜子一个劲儿的照,一边照一边对丈夫说,你这个科长不如也下海算了。
男人还以为老婆说的是那三桶进口奶粉,但没想到李芳给他看肩上的丝巾,说这个牌子她在校长办公室见过,里头一条丝巾至少要两千块呢。
男人有些吃惊了,大概也没想到周应川那个看着最多也就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为着一个瞎眼弟弟上学的事,竟然会带这么贵的礼。
铁路中专是个正经的中专学校,从李芳夫妻家出来,周应川给许塘系上了安全带。
“周应川,什么是铁路工程设计?”
周应川的自考去年因为厂里的事推迟到了今年春季,前几个月就在华东大学的夜校上课了,他也了解过一些专业,一般带工程设计的都是很偏理科的学科,适合许塘。
“我都没坐过火车…完了,我要是学不懂怎么办呀,我根本不懂是什么工程设计。”
“没事,第一个学期你把课本带过来,我们两个一块学,我教你,慢慢你就会了。”
许塘点点头,就不再担心了。
有了李芳丈夫的招呼,学校的手续办的很快,铁路中专全名叫申州铁路职业技术学校,周应川提前带着许塘去熟悉了一下校园环境。
校园比侨平大多了,许塘上课的地方在五楼,教室离着厕所挺近的,挺方便的。
但让周应川发愁的是学校食堂不像原来和侨平一样在同一栋楼了,这里吃饭,还要下楼绕过半个湖,去东边小楼的食堂吃饭。
学校放假没人,大太阳底下,周应川在那儿来来回回的丈量课室到食堂的路程,怎么走方便,用盲杖碰哪儿要转弯。
许塘倒是在操心别的,他一点点摸着墙进了厕所,摸到墙面有瓷砖,拉了一下绳子,冲水的声音很大,松了口气,不错,很干净。
等周应川回来,那条路他已经走了七八趟,身上的衬衫都湿了些。
“怎么样呀,你带我走一下,以后我自己就知道了。”
他拿起盲杖,没想到周应川说:“还是算了,路太远,太阳又晒,你刚来,还是循序渐进的适应吧…等你再熟悉一段时间,天气也再凉快点儿,再学着去食堂吃饭,这些天我早上给你做好,带饭吃吧。”
很快地,到了学校开学第一天,周应川交代厂里的小孙看着今天要发的货,就带着许塘去学校了。
进修班的班主任是个男老师,学校主任一早就跟他打了招呼的,说有个学生有点眼疾,是教育局那边的关系,让他多照顾。
他早早就等着,但等人来了他一看,居然是全盲的,年纪还这么小,一时有点担心他能不能适应,毕竟他们这个班是给已经工作了几年的职工开设的。
不过既然领导说了,人家就是过来听课的,他也就不在意了。
他们这个班级在教学楼比较偏僻的教室,许塘年纪最小,和前头穿着灰蓝色的工服的职工们有些格格不入。
大家发现他看不见,有些惊讶,也有点惋惜,不过各个都过了学生时代,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一脑门子的家事,来念书也是为了将来能发铁道工程师的证,很快就忙自己的了。
许塘也是到了才知道,他们这个专业是做铁路工程测绘与设计的。
第一天上课没什么事,主要就是发书,老师讲了铁路建设的历史和未来的方向。
许塘把发的专业书都背了回去,他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探着盲杖,喘了口气。
这真的是他为数不多的干活经验里最重的活了,他摸了,其中有两本巨厚,摸起来至少也得有四五百页。
因为周应川晚上要念夜校的缘故,许塘就在学校大门口的保安值班室里等,周应川晚上下了课来接他,接过他的书包,也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重?你一个人背的?”
许塘点头:“累死我了,我的鲜奶呢?”
他上了车,就在车上摸索着,周应川每天来接他都会给他带一瓶鲜牛奶,是长个子用的,从前订到家里,但太晚喝了,许塘半夜就老是想上厕所。
他听人说了,晚上睡不好也会影响长个子,所以周应川就把每天送的鲜奶订到了厂里,他晚上来接许塘的时候给他带来,许塘在路上喝,刚好。
周应川给他关上车门,上了车,给他拿吸管扎开了。
许塘一口气喝了半瓶,喝完眨眨眼,有点想呕,不过他硬是自己忍住了。
奶对他来说有一股没办法形容的腥味儿,要不是为了长个子,他真的一口也咽不下去。
“今天第一天上课的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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