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骨色弯刀
三十块对他们来说不是小钱,许塘还想再吵,被周应川握了下手臂,拉到他身后去了。
“对不起大夫,我们交。”
听到周应川这么说,大夫才没有恼怒。
算了,一个婊子生的小瞎子罢了,未来的路还不知道得栽多少跟头呢,自己没必要跟他动气,大过年的,平添晦气。
周应川交了钱,大夫看他握着那一把零散票子凑来凑去,心里的嫌恶几乎要摆在脸上。
“我说应川,你也十八了吧,前段时间我还在城里看见你弟弟了,他还没你大,才十六,都进你爸的厂子里帮忙接人办事了…再这样下去,你这个外头的儿子往后哪儿还有你半点位置?要我说,与其跟你妈一样自个儿累死,你还不如豁出脸去求求你爸,让他认你…”
“他不是我爸。”
大夫嘴一抿,自讨没趣。
三十块钱凑齐了,一毛一块,一分不少。
周应川交了钱,就带着许塘走了,背后,大夫端着把手缩进袖子,冷哼:“半大小子,真不识好歹,有那么个开厂子的爹不知道往上靠,还是骨头太硬,栽几回跟头就知道了。”
回去的路上,冷雨混着细碎的冰碴,落得又密了,周应川一双雨鞋上全是泥泞,他检查了一下许塘的雨衣,雨鞋,给他把帽子扣好,绳子系严实了,背起他往五金店走。
“我可以自己走…”许塘搂着他的脖子,还记着周应川“强迫”他来扎针的事:“干嘛…前几天你不是说我长大了,要训练我一个人认路吗?”
“今年太冷,再等两个月吧,路上结了很多冰,到好走一点的路放你下来。”
听周应川很认真地规划,许塘差点笑出声。
“我想自己走嘛…”他故意扑腾了一下脚,被周应川抱着,又往上托了托。
“别闹,一会摔了你要疼。”
还说要训练他,念了这么多年,周应川没一次真的会放手的,不过他这样说,许塘就不动了,乖乖将下巴搁在周应川的肩膀上。
“你为什么不让我和那个黑心的大夫吵架?他明明就是在欺负咱们…!”
许塘虽然看不到,但这么多年周姨疼爱他,周应川更是千依百顺的依着他,给他的性子养的一点也不见怯懦,以前他和周姨在家的时候,有小孩往他们家门口扔石子,许塘抄起扫把,冲出去就是一通乱打。
打赢了开心,打不赢就抱着周应川哭。
“这附近只有一个卫生所,只有他能给你扎针,对你眼睛好的…”
许塘就知道周应川是为了他的眼睛,可明明镇子里的,县城里的,他们这些年已经问过好几个大夫,都说没希望了,这么多年了,许塘自己都认了…可周应川好像就是不认。
“三十块钱够我们一个月的菜钱了…”
“只你吃,够两个月了。”
许塘正心疼呢,反应过来,气的伸着手去挠周应川的脖子,喉结:“周应川,你越来越坏了,我要跟周姨告状,你挤兑我…!”
周应川被他弄得很痒,碎雪般的雨中,两个人都笑了。
“好了,不闹,路太滑,乖点…”
许塘这才消停,他想起什么,又问:“那今年过年你要过去吗?”
“奶奶来就过去,奶奶不来就不过去了。”
许塘没有再问,可能是针灸完眼睛有些酸胀,他困得合上了眼皮:“石三路的那家小书店,老板的女儿也看不见,他那里有好多盲文故事书,你要是去了,记得给我捎两本回来…韩明说镇子上的学校要拆了,没有故事书,我一个人在店里会很无聊的…”
“好,我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超级吃饭困难户塘塘,吃三个钟头,蛐蛐老公两个半,回头一看,饭只受了皮外伤。
第三章 心跳(修)
他们的店叫群英五金,开在镇子西边,不足三平米的铺面,是周英拼尽一生力气留给他们的全部。
周英是周应川的母亲,据镇子上的人说,那是个长得很美的女人,只可惜就是命不好,小时候因为一场高烧烧成了聋哑,大了,又为了几个彩礼,被家里匆匆嫁给穷的连锅都揭不开的赵正生。
赵正生一开始也对她很好,小夫妻日子虽然苦,也还算有个奔头,可谁也没想到,没两年赵正生走了狗屎运,一个远房亲戚在市里赚了钱,把赵正生叫过去当了司机。
后来的故事就极其狗血了,赵正生在市里又娶了一个家里开厂子的女孩结了婚,就此把周英这个又聋又哑的妻子,以及还不会走路的儿子都彻底忘到了九霄云外。
最开始周英带着年幼的周应川也去城里找过丈夫,可母子俩却被当做避之不及的瘟疫一样赶了出去,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话。
有人嚼舌根,说周英是不检点才被抛弃,有人跟声附和,说周应川其实是个野杂种,反正真正的是非曲直在小镇子足以能淹死人的唾沫星子里也根本没人在意。
他们的小院好像成了真正的瘟疫,谁来了都捂着鼻子走,顺带唾一口,嫌弃地踩一脚,周英的身体很差,因为聋哑,她只能求着镇上有牛车的人家去县医院时捎上她,可那些男人爱戏耍她,总让她一个女人大冬天的天不亮就等在门口,一直到太阳出了才来。
可也是在那个时候,她在门口救了只差一口气就要再去投胎了的许塘。
但大抵周英的命是真的不好,她去世那年,周应川年纪尚小,儿子对母亲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昼夜不停扎纸板的背影…一口薄棺掏空了积蓄,聋哑的母亲离世,捡来的弟弟眼盲,养家的重担自然全落在了周应川这个“哥哥”的肩上。
那时候的周应川也很瘦,单薄的少年跪在母亲坟前,像一道快要消融的影。日子艰难,周英那边的亲戚烧完纸,劝他赶紧把家里那个瞎眼吃白饭的拖累丢出去。
许塘当时也听到了,他拉着周应川的手,仰起小脸,泪水糊湿,领口因过度瘦弱而凸起清晰可见的骨头。
“哥…你会丢掉我吗?”
“不会。”
第二天,周应川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教会了许塘在学校独自去厕所的路,就辍了学。
白天,他跟着镇子上的师傅去当学徒,学习维修工机,他做帮手,肯卖力气又不要钱,虽然年纪小,但那些师傅抱着白得一个劳动力的心思,也就带着他。
后来别人机器坏了也会找他,他细致,一台轧机上百个零件,每一个尺寸他都记得清楚,他也托镇子上供销社的采买大姐买书,听她说,城里帮别人算账的赚的多,还可以接私活儿。
就这样,在帮别人维修工机之余,他又捧起一摞摞晦涩难懂的书,用不到初中的学历,自学起了高中知识和会计。
那段时间许塘每回半夜醒来,周应川都不在床上,翻书写字的声音常常彻夜不停,成了他最熟悉的催眠曲,与机轴嗡响伴随着少年一同入梦。
钥匙开卷闸门带动哗啦啦的动静,让许塘的思绪像振翅回笼的蝴蝶。
“韩明说学校真的要撤了?”周应川问。
“八九不离十了…镇子上的人都出去打工了,没有学生,没钱开工资,老师都走了…周应川,我觉得让我上学比去扎针还浪费钱…”
“胡说,不读书怎么行。”
读什么,他一个小瞎子,读成了状元又怎么样,又参加不了高考。
“可我也不是读啊,我顶多就是听…”
“听也得去,学校有同学,能跟你说话。”
“那学校也不让乱说话,扰乱课堂纪律,被老师抓到要罚站的…”
周应川啧了一声,许塘不抬杠了,投降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怕我变成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让我去学校里交朋友的…我知道嘛。”
他知道周应川心疼他。
见周应川理完了货,许塘又说:“周应川,要不我以后就在这里看店,好不好?这样白天你就可以不用那么忙了…你可以专心学习,现在你白天要顾着店,要帮别人修机器,晚上还要看书,你每天都睡得好晚,起的又那么早,我不想你这么累…”
他软软地搂住周应川的脖子,蹭了蹭。
周应川微微一愣,许塘搂他搂的更紧了,柔软的发丝落在周应川的衣领里。
“韩明说睡不好会早死,我不要你早死,一点也不要。”
“……”
周应川的额角跳了两下,还没说话,背上的许塘又开口了:“你早死的话我就和你一块儿死,咱俩挤一个棺材,我也早死。”
周应川闭上眼,再睁开时,许塘的屁股就痛了一下。
“周应川,你干嘛…!”
“大过年的,再胡说那个字还揍你。”
周应川鲜少凶他,许塘撇了撇嘴。
“不说就不说嘛,你干嘛这么凶…你烦嘶…”
察觉到周应川的一只手又要空出来,许塘又不傻,一个死字还没发音,就从周应川身上跳下来了。
“你好讨厌,我不要你抱了…!对了,我上次叠的那些元宝都卖出去了吗?”
“差不多了,还剩这些。”
榆溪有在过年前给过世亲人烧纸的习俗,纸钱纸元宝什么的,这些天都很畅销。
周应川从一旁的纸箱里拿出半袋。
“那就只剩一点了,你别忘记摆到外面去,我今天还可以再叠一袋!”
他骄傲的小表情要溢出来,周应川摸了下他的柔软的发丝,不过没有给许塘那么多,只给了他一沓不到一指高的纸元宝。
“太少了,再给我一沓,我已经找到诀窍了!”
“这么多够了,叠再多手不痛?”
周应川不想让许塘那么累,他从没想着要靠许塘赚钱,许塘只要健康,好好吃饭,好好去学校上学,交朋友,就够了。
当然,他也怕许塘真的叠的手痛了,晚上要哄的还是他,他最近实在太多事情了。
“唔,只痛一点的话没关系…”
许塘拿着纸元宝扑在周应川背上,或许是在熟悉的地方,他几乎可以依靠本能就找到周应川的位置,又或者说,他用周应川的心跳来识别他的方位。
“周应川,如果我多叠一沓的话…今晚你可以早睡一个小时吗?”
周应川一愣,许塘软软地搂着他的脖子撒娇。
“就一个小时…你多睡一会儿,好不好嘛。”
周应川无法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就像是被人用手伸进去托住了他的心脏,甚至直到很多年后,他都记得在这里,许塘问他,他多一沓纸元宝,他可不可以早睡一些。
“周应川,你怎么不说话?”
许塘问了两声,周应川都没有回应,这很少见,许塘有些担心,他摸摸周应川的头,想试探他有没有生病…
“我没事…”
周应川拉下了他的手吻了一下,他将背上的许塘换到前面来抱,许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觉得周应川抱他抱的有些紧,他只是想让周应川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趁现在卖的好,你给我多一些嘛,再过两天就没人买了…”
虽然他这样说,但最后周应川还是只给了他一沓,其他的,周应川说等他叠完再说,许塘拗不过他,只好先答应了。
狭小的五金店,两个人都忙碌了起来,周应川在院子里把年前放在这儿的最后一台织机修好了,又拿出几本厚厚的账册,一笔笔的核对。
这年头,好多小厂子都是嗅到风向火急火燎开起来的,账目记得混乱的很,凭证也是乱贴,东一张西一张,单据这里一笔那里一笔,费用的日期涂涂改改,塞得支出里还有孩子用的作业本,换做其他人,估计只翻上前两页都要头痛的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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