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诉
老旧的居民楼，比他租住的那套强不了多少，但却是有电梯的。少年坐电梯上楼，然后便坐在了父亲家门口的瓷砖地上。
剩下的半瓶水被他喝完，瓶子却没舍得扔。他攥着空空的矿泉水瓶，就这样等到了外面天色暗下来。
“来找我什么事？”一出电梯就看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顾天磊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顾子轩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能借我点钱吗？”
心里隐隐猜到他是来要钱，顾父并不意外：“多少？你不是那天说你的事用不着我管吗？”
少年自动屏蔽掉父亲的冷嘲热讽：“你能借多少？”
他不敢直接说数字，只好试探性的先问道。
顾天磊不悦的皱眉，又问了一遍：“你要多少？”
顾子轩眼神躲闪：“三万。”
“多少？”男人怀疑自己的耳朵，陡然提高音量。
少年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重复道：“三万。能借我三万块吗？”
“三万块？你干什么用？”顾天磊的声音刺耳，仿佛要击穿少年的耳膜，“顾子轩，我说你可真是出息了，一来就来找你爹要三万块钱是吗？你不是比赛拿了不少奖金吗？钱呢？这会儿想起来你还有个爹了是吗？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去？是谁来骗你的钱了？”
男人带着怒意的嘶吼声传遍整个楼道，喋喋不休的质问。
面对男人的咄咄逼人，顾子轩头一次一声不吭。少年低垂着头，安静的站在原地，只等对方发泄够情绪后停下来。
他想过顾天磊会骂他、会打他，也可能会要求他离开体育队，去正常上学、参加高考。如果这些都接受了可以借来俞臣的手术费，那他愿意交换。
但他还是想得太乐观了。
顾天磊骂也骂累了，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也不方便出手打人。
男人喘着粗气，最终只撂下一句拒绝：“钱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你都说了，要走自己的路，离开这个家，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去。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小锐还要上幼儿园，你钱阿姨的工作也很辛苦，我不可能给你这么多钱。”
微弱的希冀破灭，顾子轩张了张嘴，还是不死心的哑声道：“那......少一点也可以。你能借我多少？我会还的。我年底前再比几场，拿了奖金就能还上。”
少年望向父亲，眼底染上几分祈求的意味。
顾天磊看他一眼，很快便不耐烦的错开眼：“一千，一会儿我转给你，多了没有了。”
第17章
上楼前，外面的空气中夹杂着浓厚的雾气，天色是暗沉的灰色。
被顾天磊拒绝后，少年又在门口坐了半晌，再下楼时，楼外已下起淋漓的细雨。
阳城很少下雨，尤其是在秋末。
雨丝刮在脸颊，带来微弱的凉意。顾子轩却仿佛毫无察觉，直直的步入雨中。
走回医院的楼下，顾子轩深吸一口气，拨出了借钱的第二通电话。
“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啊？”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体育组主任不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刘主任......”像是被某种隐形的长刺梗住喉咙，顾子轩觉得发音都变得艰难。
“这次省赛你是没戏了，我帮你问过组委会了，因为已经是决赛了，没有补赛的机会。”刘耀杰没好气的说道。虽然对于顾子轩决赛临时离开的举动非常不满意，但他还是尽力在为自己这个极有天赋的学生争取一切机会。
顾子轩嗓音一哑，借钱的话更加难以开口：“谢谢刘主任。”
刘耀杰冷哼一声，电话两头同时陷入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刘耀杰先开口问道。他了解顾子轩，这小子主动打电话过来，绝对是有事情。
“刘主任，您......方便借我点钱吗？”少年咬了咬牙，问道。
“借多少？”刘耀杰一愣。
没敢直接提三万，顾子轩反问道：“您看您手头方便借我多少？家里出了点事，确实着急用钱。”
他没说具体出了些什么事，刘耀杰思忖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五千？够吗？主要你们前一阵发的奖金，是我这边垫的。各个赛事主办单位的流程还没完全走完，我最近手头也没有太多现金。小顾，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呢？大概需要多少钱？多的话，我可以帮你筹一下。”
整个体育队还没批下来的奖金，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顾子轩知道，能提出来五千，刘耀杰已经是待他极好了。他耽误了省赛，向刘耀杰借五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少年抬手捋了一把被雨打湿的湿漉漉的发顶，鼻腔一酸：“那五千吧，谢谢刘主任，我尽早还给您。”
“你这小子，以后踏踏实实给我参加比赛，比赛奖金少不了你的。你看，你要是留在昶都这边参加省赛，比完别说是五千了，拿了名次，奖金都是五位数往上的。”说起比赛，刘耀杰又开始恨铁不成钢的喋喋不休。
顾子轩站在医院急诊室的大门外出神，他安静的听着，直到电话那头的刘耀杰终于停了下来。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家里有事，那就先忙吧。”
手机震了一下，少年低头，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上弹出来刘耀杰的转账。
五千块。加上顾天磊的一千，就差两万多了。
“谢谢刘主任。”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一次感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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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完刘主任的转账，顾子轩又在体育队问了一圈。肖源给了他一千，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的借了点，凑在一起，缺口还是剩两万。
ICU晚上没有探视时间，少年只好在病房门口晃悠了一圈，然后又走出医院，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能想到可能会借给他钱的，和不太会借给他钱的，只要是认识的人，顾子轩基本都问过了。可俞臣的手术钱，依旧还是凑不够。
要怎么办呢。
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少年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两条腿仿佛灌满了铅。
他费力的挪回小区门口，爬了半层的楼梯，便已经没了全身的力气。
少年就地坐下，闭上眼睛。
夜风透过楼梯间窗户裂开的缝隙吹进来，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俯下身，将脑袋埋进臂弯，余光无意中扫过楼道墙角贴满的黄黄绿绿的小广告。
开锁、治疗不孕不育，少年的视线落在那张写着资金周转的白色广告贴纸上。
只是学生，没有工作、没有固定工资，虽然年满十八周岁，但可以借给顾子轩的借款平台却不多。
更确切地说，是少得可怜。
选择寥寥无几，利息却远远高于正常标准。
顾子轩粗算了一下，借两万的本金，他可能要还一倍的利息。
可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太多更好的选择。
少年心不在焉的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什么睡意。
俞臣的手术费没凑齐，他始终觉得惴惴不安。
手术必须尽快做，趁着身体条件允许。拖下去，那人的病情随时可能会恶化，到时需要的费用也会更多。
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少年拿定了主意，翻身下床。
凌晨的棋牌室，烟雾使空气变得浑浊，事物模糊不清。交谈声、嬉笑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听觉也跟着迟钝。
顾子轩屏气凝神，走到最里面的一台麻将桌，才有人注意到他的靠近。
“呦，小弟，来干嘛的？走错地儿了？”肥头大耳的男人裸露着肩膀，露出整条花臂，指间夹着半个烟头。
顾子轩眯起眼睛：“我来问问资金周转。”
“什么？”男人没听清，扬声问道。
少年提高音量：“借钱。我来借钱。”
整间棋牌室的嘈杂声忽然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汇集过来。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脸上堆满笑。
“来，小兄弟，里边儿请。”
两万块的借款，利息一天一百，三个月内还清。
花臂把合同和红色印泥往他面前一摆：“需要的话就签，你看看合同。”
“什么时候能拿到钱？”是远高于合法的利息，却也是顾子轩此刻唯一的选择。
花臂上下打量他：“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你着急用钱，那合同一签，我钱就立马打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合同签了，你就得按我这个还款。甭管这利息多高，你签了，就是同意了。都是阳城人，我今天帮你解决难题，日后你可不能给我惹麻烦。明白我的意思吗？”
屋外棋牌室里的众人也乌泱泱的涌进来，众人的视线齐齐的落在顾子轩身上，带着威胁和压力的意味。
“好，我会按这个还。”少年垂眸，没有再迟疑，拇指指腹覆上湿软的印泥。
第18章
钱收到账，顾子轩直奔第一人民医院。
把手术费的押金全部交完，账户里只剩下几百块，但少年还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至少......俞臣的手术，不会被耽误了。
回家踏踏实实的睡下，顾子轩就这样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从家里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准备了自己和俞臣两个人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到医院时，刚好赶上下午ICU的探视时间。
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俞臣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些，不像昨天白得近乎透明。
少年将两张手术同意书递到青年的面前。
“住院手术的押金已经交过了，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你不用担心。”
俞臣手指动了动，却没有低头看面前的A4纸，而是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一直在医院吗？”
顾子轩凝视着他：“没有，中途回了家。怎么了？”
“昨天忘了问，你的比赛，都比完了吗？”俞臣轻咳一声道。
少年错开眼眸：“嗯，比完了。”
俞臣看着他：“怎么样？”
顾子轩抿了抿唇：“状态不太好，没能晋级国赛。”
青年的眸中流露出紧张的神色：“是因为听说了我的事吗？”
“不是。”顾子轩连忙否认，随口想了个理由，“昶都那边有点冷，我旧伤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