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听我令
和郑辛说完挂了电话,郑千玉的手放在胸口上。李想的事情让他心理上感觉很不适,他很难想象这个人是用一种什么样的眼光看待自己,又说很真诚的话。这让郑千玉觉得自己好像一块砧板上的肉。
他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种不快的感觉甩走。叶森发来消息,是周末他们去看画展那天的菜单。他似乎不再考虑带郑千玉去各种餐厅,因为他本身不喜欢见人。当然,如果郑千玉有想去的餐厅,就会成为例外。
叶森准备继续在家里做饭,郑千玉总在心里想,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下厨。
他们一起决定菜式。叶森说,春笋还有一些,可以做腌笃鲜,下饭的菜也按当季的食材列了十几样,让郑千玉来选。
郑千玉又心想,叶森的证明开始了吗?他的情绪总是很平稳,冷静地解决问题,冷静地提要求,又冷静地开始证明。好像成功与失败,都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在这对比之下,郑千玉不想让自己显得情绪很波动,他忍耐着,不更进一步,不做一个很急切、很贪心的人。
毕竟,大家对盲人的印象不都是那样吗?可怜的、恬静的人,仿佛已经远离了世俗。因为看不见,变得弱势,连欲望都消弭了。
郑千玉戴上耳机,继续工作。郑千玉的这个角色的戏份已经接近尾声,而广播剧的第一期已经发了,因为原著ip很有名气,第一期发出去的反响很大。
不过第一期没有郑千玉配音的这个角色的戏份,所以郑千玉暂时还没有曝光。
郑千玉是有一些紧张的。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得够好,能让听众满意,也不知道这份工作会把自己推向何方。他从来没有尝试过和曝光度捆绑的工作,郑千玉完全还是一个素人的心态。
大学时期在外面被街拍拍过,走在路上也收到过名片。郑千玉早早决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只当那是一些小插曲。
更深一层来说,对于一些暴露自身的职业,郑千玉心底觉得不太踏实。人的窥探欲是无穷的。
好在配音演员这个工作,郑千玉可以自己选择不走到台前——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会火到那个地步。
今天的工作量相对较少,但需要郑千玉有更好的状态来收尾——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戏。郑千玉提前捋顺了台词,导演讲了戏,帮他调情绪,录了将近三个小时,郑千玉在这一季的戏份正式结束了。
配完音还不算完,小真提前和郑千玉说过,结束之后还要再录一些花絮和感想。要郑千玉自我介绍,然后说说对角色的看法。
郑千玉一一录了。待到退出录音连线,小真又发来语音,说要寄一批ip相关的周边给他纪念。
随后,小真语气犹豫地说:“老师老师,我们每个角色都有一些立拍得相纸,要声优在上面签名,不知道您可不可以……”
郑千玉有时候觉得小真过于小心对待他,可能怕伤害或冒犯到他。事实上,郑千玉并不在意自己被要求做一些好像只有看得见的人能做的事情。
他不介意去看电影,看画展。然而更多的阻碍是别人的目光——一个盲人来这里干什么?
即使一个盲人去参加只有视力正常者完整体验的活动,他也一直拥有这种权利。盲人去“看”电影,也是要买票的。
也许这些异样的目光只存在在郑千玉的心中,郑千玉无法验证。
而比起“不理解”,更坏的对待是,认为不要伤及盲人的自尊,提前将盲人排除在外,不闻不问,使他们变成一群沉默的影子。
郑千玉回答小真:“可以签名,我会尽量签好看一些,不过他也有角色拍立得吗?”
郑千玉指的是他配的这个角色,这句话带了一些玩笑的意味,因为在第一季里,这个角色实在太边角了,在一堆角色里不知道能不能排进前十。
小真:“当然啦!老师,他现在很火的,新一期角色人气投票已经第三名了~~”
她的语气之中洋溢着冷圈人突然天降甘霖的喜悦。
郑千玉:“喔……原来如此。”时间原因,他补原著也只补到自己目前配音配到的那一部分。他的新戏份还在很后面,中间隔了好几部,对郑千玉来说十分遥远。
小真要了郑千玉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说今天就打包给他寄过来。
郑千玉上网查询了一下,通过学习得知签这种拍立得最好用马克笔签,用彩色的为佳。
于是郑千玉摸索着去淘宝买笔。
他还想到,夏天到了,他想要买一些新的衣服。这是一件郑千玉没有办法网购解决的事情。
这几年的夏天,郑千玉很少出门。第一年郑辛给他买了一批夏衣,第二年郑辛准备如法炮制,郑千玉则说,穿去年的就好了。
因为郑千玉觉得,郑辛第二年挑的衣服,跟去年不会有什么区别。
第三年到来了,郑千玉的生活之中出现了一个会经常见面的新朋友。
他们没有明确地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像这个春夏之交的时段一样,身体混合着对冗长冬天的记忆,春花将逝的伤感以及提前对夏天的想象,就这样踱进朦胧、模糊的相处之中。
郑千玉认为,他最好不要穿着那些压在柜子里的、皱巴巴的T恤去,因为那样不漂亮,不太符合他对“好”的定义。
林静松正在给自己的电脑换新配件。听到手机消息声响,他原本应该把眼前的这件事先做完,直到完成更换,把机箱盖子合上并挪回原地,才去查看消息。
但他直接抬起身伸手去拿手机,解锁,读信息。
他的机箱横躺在地板上,林静松走来走去,始终没回到配件更换的流程之中。
他只是找到自己的平板,仔细将新的日程加入到自己的计划表之中。
第35章
郑千玉和叶森再次见面时, 天气又热了一点点。晴天之下,空气的温度已略有夏季蒸腾的那种意味。
郑千玉穿了一件薄的水蓝色棉麻材质衬衫,因为这件衣服不太怕皱。前几天他在衣柜里摸来摸去, 把它摸出来,用味道很好闻的洗涤剂洗了晾晒。同时还有前年买的T恤,今年可以当睡衣了。
他和叶森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因为叶森前四天出差去了洛杉矶。
他似乎为自己刚和郑千玉做出一个关系上的重大决定,又立刻出差这件事感到矛盾,两个程序互相冲突。这使他在出差的每一天,都摒弃自己以往在线上内敛、冷静的交流风格, 准时在每天晚上国内时间八点和郑千玉进行语音通话。
因为两个人存在时差,叶森的通话时长只有半个小时,结束之后就要启程去公司。他在通话里不甚熟练地谈论起天气、新闻和工作, 一板一眼地向郑千玉报告他的生活。
郑千玉在和他的通话之中,几乎从来没有听到他谈及别人。在第三天晚上,他终于忍不住问:“叶森, 你在洛杉矶,没有关系比较近的熟人吗?”
叶森闻言, 思考了两秒,道:“酒店的门卫,我们每天早上都会打招呼,还有公司的CEO, 我偶尔会和他线上联系。”
郑千玉:“……”
他理解了,叶森将门卫与CEO放在一起谈,可能是他们交流的时长算起来差不多。而在世俗意义上,叶森好像没有比较平常的朋友。
用12分钟说完洛杉矶的昨日要闻,他就开始关心起郑千玉的今日。很神奇的, 在这种令人发指的聊天技巧之中,郑千玉读出了一种强烈的想念的气息,在郑千玉看来,他的交流笨拙得可怜,却孜孜不倦,像把失去联系这件事看得非常严重。
“叶森,你想开视频吗?”
第四天晚上,郑千玉问他。
叶森立刻道:“想。”
完全是一直在忍耐的语气。
郑千玉点开视频,让他看到自己。叶森的语速逐渐慢下来了,在通话的最后,他说:“我很想你。”
他的语气沉静之中混杂着迷恋,随后又像自言自语一样说着“我明天就回去了”,像在安抚自己。
然而,等他回来之后的几天,郑千玉因为工作的事情忙碌起来。会面的日子一直延到月底,在他们约好看展的这一天。
早上仍旧是叶森来接他,郑千玉整理好了自己,下楼去等他来。约好的时间提前十五分钟,叶森已经停在那里,郑千玉一走到门口就听到车门的声音,随后是脚步声。
脚步是郑千玉如今区分人的一个重要特征,这几步路,叶森走得比平时快,等到他跟前了,又停下来。没有肢体接触,像要等同意一样,先叫了一声“千玉”。
直到郑千玉把盲杖收到身侧,另一只手伸向他,叶森才牵他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拢着郑千玉的整只手,牵着他上车。
整个过程是很安静的,叶森不擅长用话语填补空白。除了只能远距离通话这种无可奈何的时候,郑千玉觉得,其实叶森是可以说出一些饱含感情的话的,但只有在他没注意的时候。
当他带着目标说话的时候,那就有些惨不忍睹了。
到了叶森家,郑千玉已经有些熟悉了。他知道叶森将室内拖鞋放在玄关的右侧,郑千玉踏上台阶,换了鞋,不必再用盲杖,正想往里走时,叶森再次叫了他一声。
郑千玉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听见叶森说:“可以抱一下你吗?”
其实郑千玉觉得他不用问这种问题,但又觉得他规矩得很可爱。
他点点头。
叶森往前一步,就站在台阶下,现在他只比郑千玉高一些,脸靠得很近,手臂也在靠下的位置,揽住他的后腰,下巴很自然地靠在郑千玉的肩膀上了。
他的肩膀很宽,抱住郑千玉的时候,郑千玉感觉自己的三分之二都被叶森包裹得很实。
叶森抱住他一秒之后,郑千玉听见他轻轻地叹气。
“怎么啦?”郑千玉问他。
“感觉像在做梦。”叶森喃喃道,更像说给自己听。
这不是一句情话,叶森正在描述自己真实的心情和处境。
“像吗?”郑千玉微笑,也环住他。他的拥抱轻轻的,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缥缈。
“很像。”叶森回答的声音变低,有些失落似的。
总归不能在玄关一直站着。分开之后郑千玉继续往前走,摸着墙壁,又摸到沙发,像往前一样将盲杖贴着沙发底部放。
叶森在他周围走来走去,不会离得很远。郑千玉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摸来摸去,发现他在沙发扶手的一侧加了一张小的边桌,沙发上的抱枕仍旧是四个整齐地排放在一起。
“对了。”郑千玉开口道,“有一个东西,你帮我看看。”
叶森闻言,很快坐到他身边。他给郑千玉倒了一杯水,随手放在边桌上,好像原来的那个茶几已经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郑千玉带了包,他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和笔,翻开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工作的事情,说是要我给周边的卡片签名。”
他已经在笔记本上练习了一些。签的名字不是本名,而是工作用的名字,郑千玉当时花了几秒起的。
他将自己的本名倒了过来,换了一个字,变成了“喻千”。他觉得这样应该没有人会认出来,只是在签字的时候有些后悔——“喻”字的笔画太多了,看不见的话有点难签,郑千玉觉得自己写的糊成了一团。
“能认出来吗?”他问叶森。
林静松其实处在一种略带恍惚的状态。他昨天半夜三点还在处理工作和线上会议,轻微的睡眠不足使他的精神有些朦胧,但其实这并不影响他的思考和判断。
相对于理智和逻辑思维,林静松在感情上的反应是相当滞后的。也就是说,当郑千玉第三次来到他家的时候,他的感情总算跟上理智,确认到这真的不是一部科幻电影。
他看向郑千玉。事实上,当郑千玉在他身边时,林静松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他,目不转睛。这其实在外面的时候显得有些怪异,但林静松丝毫没有察觉,也就完全不在意。
郑千玉和他说话时总会适当仰头,无论是坐着还是站着。思考时会微微抿起嘴唇,如果问题太难,则眉头也跟着轻轻皱起。
不过,现在他很习惯藏起这类为难的、不快的情绪,如果不是林静松一直在看他,很难收集到郑千玉这样的情绪。
郑千玉是那种善良的漂亮,因此很容易成为大家的好朋友。他以前朋友无数,每个朋友提起郑千玉,都是很引以为豪的。
在这其中,林静松自恃特殊,因为他不仅仅是朋友,还是郑千玉的初恋男朋友。
而郑千玉的哥哥、朋友和同学,所有了解郑千玉的人,都觉得林静松和郑千玉除了样貌般配,真是一点也不搭。
于是林静松觉得自己更特殊了。他独来独往,没有融入郑千玉的朋友圈子里。其实他有点讨厌郑千玉和其他人看上去很要好,但林静松的情感和理智是分得清楚的,他知道他不该阻止郑千玉交朋友,所以没有说什么。
现在郑千玉好像没有和任何以前的朋友联系了。林静松觉得,或许郑千玉偶尔闪过的难过和不快,也是因为孤单。
如果他不是叶森,而是带着以前的痕迹走进郑千玉的生活,郑千玉有九成的可能性会再次逃跑。
有时候林静松会庆幸他做了BYE的主程序,以这种方式再次遇到郑千玉。这好像梦一样,所以让林静松总要时时确认,郑千玉真的又存在于他的身边。
他的思维有些发散,不过中心总是围绕郑千玉。林静松只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一瞬,他没有忽略郑千玉的话,低头看向他的笔记本。
画画的人大部分写字都不会太差。郑千玉的笔触仍然是漂亮的,只是字的结构有些散了,“喻”字有时分得太开,有时又接的太紧。郑千玉不太好确认落笔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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