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熙扒拉扒拉身边的曲谱夹:“我在找拉赫玛尼诺夫的《c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

他说着,看向程轩,眼睛眨了眨:“对了,你那是不是有?我记得大三那年,汇报演出时你指挥的就是这首曲子。”

程轩迈步,朝温时熙走来,边走边道:“我只有总谱,没有各声部的分谱,你看起来可能有些费劲,你找这个做什么?”

温时熙闻言,继续低头在谱子堆里翻翻找找:“昨天和人聊到,有点想试一下,我记得之前老师有给过我啊。”

程轩走到近处,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吃东西吧。”

他晃晃手里的纸袋:“不是说想吃巧克力面包吗?”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温时熙从一堆曲谱里起身,接过程轩手里的纸袋,一同走向餐桌。

餐桌边,温时熙在椅子上坐好,动手打开纸袋。

中午他在飞机上只简单吃了几口,此时闻见面包的味道,突然感觉到一阵饥饿。

温时熙拿出面包袋子,打开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程轩坐在对面,见温时熙咬了一大口,问道。

“好吃吗?”

温时熙缓缓咀嚼,继而迟疑了片刻。

“嗯,挺好吃的。”

的确挺好吃的,和姜权宇给他的没什么区别。

温时熙咬着面包,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算趁现在没事,看看那些从下午开始就不停累计的烦人信息。

他一边点开应用,一边随口对程轩问道:“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打算什么时候回维也纳?”

随着温时熙话音落下,程轩的脸色微微变化。

程轩见温时熙看手机,忽而伸手,压下温时熙拿手机的手,问道:“你一下午都在练琴?”

温时熙手机突然被压下,露出一点意外,抬头看程轩:“是啊。”

程轩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稳了稳表情,问道:“姜敛,就是你爸爸的哥哥吗?”

温时熙听程轩提起大伯,眉间轻轻动了动。

“是。”温时熙问:“怎么了?”

程轩:“今天各个社交媒体平台上的信息,你都还没看到?”

温时熙闻言,表情顿了顿。

随即,温时熙直白道:“你既然要说,就别吞吞吐吐的。”

程轩轻蹙眉心,很快,一张脸认真起来,开口问道。

“或许……时熙,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吗?”

温时熙闻言,轻轻一愣。

他想到刚刚程轩说的社交媒体平台,眼底浮出一丝暗色。

“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轩:“不光是我知道,今早有人在网上曝光了你爸爸亲生孩子病死的事,好像是医疗事故,所以……”

温时熙一愣,继而轻抿双唇。

“嗯,我的确是被领养到姜家的。”温时熙平声道:“其实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只是没有必要作为新闻公开而已。”

程轩放在桌上手微微握了握:“可今天下午,姜敛先生接受采访,意外提到,姜家其实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解除了和你之间的领养关系,现在学校里的人都在议论,时熙,你和姜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随着程轩的话,巧克力的香甜味道在空中徐徐飘荡,渐渐褪散成本来的微苦。

尾音消失中,温时熙没说话。

他咀嚼的动作也一同停下,口中的甜味忽而空白,只剩一片莫名的异物感。

这时,他的手机屏幕突然变化,一并震动起来。

温时熙低头,朝手机看去。

手机屏幕中显示着正在来电的提醒页面,来电人的名字展露在最上,从程轩的指缝间透出。

“正在来电 - 姜权宇”

第45章 方式

手机在掌心不断震动, 温时熙没有一丝表情,看着手机上的人名。

他的目光好似漫漫不休,又好似戛然而止, 浅停在屏幕之外。

温时熙不明白, 哥哥的这通电话,到底是因为大伯在记者面前说的话,还是因为哥哥收到消息, 程轩又进了他的家门。

程轩见状, 连忙拿开自己的手。

片刻后,程轩见温时熙一动不动, 问道:“时熙,不接吗?”

温时熙手腕翻转,把手机屏幕倒扣在餐桌上。

“嗯,不用接。”

他说着,又咬了一口面包。

手机震动很久才停下, 继而, 没有再次打来。

温时熙沉默着两口吃完面包, 眼里一丝波澜也没有。

漫长的安静中, 温时熙将许多事想了一遍, 想出了许多答案, 又觉得其实根本没有答案。

餐桌对面,程轩见温时熙一直不说话, 渐渐露出一点怜惜神情。

对程轩而言,他是真的很喜欢温时熙。

就算温时熙不易亲近、难听的绯闻遍地四起, 他也觉得温时熙很好。

所以他在维也纳听到温时熙受伤的消息,才会连忙和乐团请假后,着急赶着回国。

程轩犹豫片刻, 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

“时熙,这些事,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

至少,他们不是朋友吗?

温时熙闻言,默默抬头,看向程轩布满失落的脸。

温时熙想了想,平和问道:“这些事,你知道或不知道,对我们的关系有影响吗?”

程轩被问住,轻轻一愣。

“是没有影响,可……”程轩露出一点急躁:“可如果我知道,你一直是自己一个人。”

程轩说着,轻轻拉住温时熙的手:“我也许、也许会更……”

“程轩。”温时熙突兀开口。

他没有想故意打断程轩的话,只是忽而露出一点凝重,皱眉道:“我突然想起一件急事,如果你下面要说的话不是很重要的话,我们能不能晚点再说?”

程轩:“……什么?”

“真的是急事。”温时熙一边起身,一边重新拿起手机。

比起难过和被安慰、或接姜权宇的电话,他必须先去处理一件更重要的待办事项。

温时熙在通讯录里找了找,找到一位联系人,轻点拨了出去。

继而,温时熙起身,电波连通后,对面人很快接起。

“温先生,您好。”

“你好。”温时熙单刀直入,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梁律师,我想现在去见李辰谈和解书的事,请问方便吗?”

-

时间刚过八点,医院住院区一片安宁。

神经外科的加护病房走廊内,医疗器材和消毒水的清冷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远远的,几道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温时熙与律师走在最前,一边走一边交谈。

律师:“我问过医生了,李先生恢复得不错,也没有出现任何类似失忆或认知错乱的问题,对事故鉴定很有好处。但他执意不肯签和解书,我前几天查过他家里的产业,资金链已经断裂,应该是想得到更多的赔偿。”

温时熙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温时熙着急来找李辰,是必须趁消息没有完全扩散开前,最后利用自己的身份,从李辰那拿到后续不会再要求赔偿的确认文件。

“您确定要亲自和他谈吗?”律师领着两名助理,慎重问道:“如果您不想出面,我们可以全权代理的。”

温时熙:“没关系,让我和他谈吧。”

温时熙不想让别人代为处理他和李辰之间的纠纷,也不能确定李辰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更不想让陌生人,来给他对标记的态度,定一个未知的价格。

几人走出不远,停在一间单人病房门外。

律师核对床位号,轻轻敲了敲门。

不多时,一位女士前来开门,将几人迎入简洁干净的病房里。

李辰半躺在病床上,靠着倾斜的床头,头上仍包着纱布与纱网。

温时熙走进房内,几步后,站在离病床不远的地方。

李辰目光皎皎,注视着走进房中的清瘦身影,神情蓦然带上悦色。

温时熙一旁,律师掏出名片,递给房里的女人:“夫人你好,我之前打过电话,来和我的当事人一起同李辰先生商讨和解的事。”

女人双手接过名片,露出一点惶恐,连忙道:“你好,我不是……”

“芳姨。”李辰躺在床上,目光渐渐从温时熙身上离开,望向保姆芳姨与律师,以及两人身后的几名助理,直白地轻慢开口:“还有律师,你们能不能先出去?”

律师:“出去?”

李辰口吻切切:“和解的话,我只想和温时熙单独谈。”

律师闻言,微微侧目。

常理来说,如果温时熙和李辰能达成共识,不需要走强硬的司法程序,自然是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