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姜权宇看到瘫坐在会客沙发上打游戏机的陈家乐。

陈家乐见人回来了,朝姜权宇挥了挥手。

“Hi.”

姜权宇走向办公桌:“你怎么在这?”

“你真去找温时熙签字了?”陈家乐一边打哈欠,一边问道:“他签了吗?”

姜权宇走到桌前,声音不轻不重:“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件事?”

“因为我不想再有这样的情况了。”陈家乐道:“虽说游轮晚宴正常结束了,但在原定计划里,我们还要到亚湾地区考察那边的旅游市场,如果你总这样打乱计划,我们会有些吃不消。”

姜权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亚湾地区的市场考察本就是额外的内容。”

陈家乐想了想,妥协道:“好吧,那你的私事都处理完了吗?”

姜权宇抬手,捏了捏眉心。

随即,姜权宇看向门边的几名助理:“你们先回去吧,明早直接和秘书长确认细则。”

几人闻言,道别后,依次走出房间。

姜权宇坐到办公桌后的转椅上,目光平静悠远,看向陈家乐:“你很闲吗?”

陈家乐:“好奇啊。”

姜权宇:“如果你很闲的话,去和策划团队一起把乐园分区方案再细化一下。”

陈家乐悟了,放下游戏机,调侃道:“看来不顺利啊,姜总。”

姜权宇抬眼,看着陈家乐,没说话。

陈家乐:“说真的,你没想过这样也挺好的吗?你和温时熙的关系,不再是哥哥和弟弟了,而是alpha和omega。”

姜权宇:“你应该知道,alpha在温时熙眼里是什么。”

陈家乐想了想:“是听说过,那些追不上温时熙的alpha都说,温时熙把人当做用完就扔的一次性药片。”

姜权宇眼里一片宁静,望着空旷的办公室。

比起成为某一种特定关系,一直以来,姜权宇只要温时熙乖顺地待在他身边。

无论是陈家乐热衷的恋爱关系、还是温时熙惯于游戏的标记,他都不想要。

这样说来,其实兄弟关系,最接近于他向往稳定的理想状态。

更何况,如果连兄弟都不是,他和温时熙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深夜时分,疲惫在身体内发出低鸣。

姜权宇一时出神,深吻烙印在唇边的触感,在他想到温时熙那张脸时,猝然清晰曼妙。

连同七年前占据那具青涩身体的记忆,一齐在这个充满暧昧的深夜时分,给温时熙这个名字,染上一道不可描述的香甜。

姜权宇垂目,眸中一片翻涌的浑水。

再抬头时,姜权宇对陈家乐道:“对了,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让你在美国信得过的下属,替我办件事。”

“嗯?”陈家乐有点没跟上姜权宇的思路:“什么事?我们这不是在聊温时熙吗?”

“到美国帮我找个人。”姜权宇道:“叫唐弈,他是唐叙的父亲,我一直想通过唐叙找到他在哪,但好像,唐叙和他也并没有什么联系。”

陈家乐不解:“这是什么人?”

“你做事一定要问清理由吗?”姜权宇指尖在办公桌上轻点:“不如直接开个价。”

陈家乐一笑:“拜托,你一直在找的人,你都找不到,我怎么找?”

“在姜家,我没什么信得过的人。”姜权宇道:“而且找人这件事,也要看缘分不是吗?”

“行倒是行,不过你找唐叙的父亲做什么?”陈家乐说着,从沙发上坐起来:“你真要和唐叙结婚?”

姜权宇皱眉,觉得陈家乐这人真的没救了。

“你还不回家吗?”姜权宇问。

“我陪陪你呗。”陈家乐道:“你看着像快死了,沈初霁说,最好不要让你一个人待着。”

姜权宇:“没这个必要。”

“那你就当我无家可归呗。”陈家乐笑道:“反正你办公室这么大,我坐会怎么了?”

-

温时熙深夜才睡,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梦境中与姜权宇一起渡过的点点滴滴,像一张张稚嫩的插画,在被撕碎后,向远处飘去,年幼的他无论怎么奔跑追逐,都无法追上,只能看着那些回忆越来越远。

手机震动越过梦境,吵醒在梦中徘徊的孩子,一片昏暗的浅光中,温时熙缓缓睁开眼。

海港今日小雨,天气预报显示,会淅淅沥沥下上一整天。

温时熙迷迷糊糊睁开眼,把手机拿到眼前,看到几条连续发来的短信。

“温时熙吗?”

“我陈家乐。”

“我给你发好友申请了,你通过一下,给你看点东西。”

“你怎么还不加,你不会还没睡醒吧?”

“快醒醒,你看了一定高兴。”

“……”

陈小少爷毫无分寸,完全把短信当即时聊天连发。

温时熙看完陈家乐发来的所有骚扰短信,皱着眉回道。

“我刚睡醒,看什么?”

陈家乐光速回复:“你快加我呀。”

“看林一宁。”

“你不是想把他扔海里吗?”

“我特意录了视频给你。”

温时熙:“……”

几分钟后,温时熙洗漱完,从冰箱里拿出面包,一手通过陈家乐发来的好友申请,三条视频很快显示在窗口里。

视频中,林一宁被一根长绳绑在造浪艇后面,看似在玩尾波冲浪,其实抱着一块冲浪板,被人在海里拖来拖去,用尽全力扑腾着,已经快淹得没气了。

陈家乐特意道:“姜权宇特意嘱咐,让我找朋友带林一宁去了帆船俱乐部^^”

温时熙看着屏幕里的人名,目光莫名失焦。

他当然知道姜权宇不会真的杀人,可这样的方式,他倒是也没想过。

不等温时熙回复,陈家乐一个人在对话框里自言自语,看着不亦乐乎。

“你刚睡醒,看消息了吗?”

“你看看企业平台,姜权宇让宣传部发了通稿。”

“他说没必要特意告诉你,但你既然醒了,就去看看啊。”

温时熙疑惑,一边咬面包,一边切换应用,打开社区平台应用。

淅沥沥的雨滴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清脆声响。

整片灰色天空弥漫在窗外,雨水模糊视线,将一切变得模棱两可起来。

姜氏企业的官网主页和企业账号上,同时挂着一条简短却正式的通报。

“因最近几条不切实际的消息,姜氏集团统一回复,希望部分媒体不要继续利用姜氏集团进行炒作,也希望大家不要再继续讨论他人的家庭私事。”

“现正式澄清:现任董事长姜权宇先生未与任何人确立婚约,也未与任何人处于恋爱状态。以及,无论温时熙先生是否与姜家存在法律层面的亲缘关系,他也仍然是姜家的一份子,是亲近友好的一家人。”

陈家乐发完所有想发的东西,美美闭麦。

剩下温时熙一个人,坐在雨间的飘窗里。

他的视线划过婚约、恋爱,最终定格在最后一行。

雨声中,温时熙又想到昨夜,姜权宇眼中流露出的寂寞。

温时熙有些不懂,什么叫亲近友好的一家人呢?

那年他们吵到最绝望时,姜权宇不是说过,不需要家人吗。

所以这番说辞,也算是姜权宇的补偿?

难道七年前他说的所有话,姜权宇每一句都记得?

听着雨声,温时熙张口,再度咬向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冷面包。

冰冷又硬挺的面包格外难咬,嚼不动也咽不下,只有在口中染上体温后,一点点软化,才能缓慢吞下。

温时熙转头,望向地上无人收拾的碎纸片。

原本亲手撕碎那份文件,一切束缚在他身上的链条、重压,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心一片干涸,同时十分轻盈。

可渐渐,心又在不断地雨声中,一点点变得湿润起来。

温时熙在玻璃上靠了一会,缓缓起身,走向那片碎片。

他脚步轻缓,像小心翼翼迈进记忆中的废墟,视线在纸片间游弋,望向那些溃不成句的文字。

继而,他缓缓蹲下。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份碎片承载的,是在姜家老宅,属于温时熙的七岁到十八岁。

是他寄人篱下,最孤独的三年,还有和姜权宇一起渡过的,充斥在他整个回忆里的无数时光。

一片又一片,滴滴沙沙,潺潺绵绵。

-

海港的雨下了一周有余,稍稍停歇的那天,温时熙看着骤降的气温,打电话给调琴师,通知人来家中调校钢琴。

秋末渐尽,枯黄的叶片从枝头脱落,转眼就是一片入冬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