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在梦中一直待下去,不要醒过来。

在他的十八岁,什么都没有发生,哥哥不会出国,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可温时熙又觉得,他需要醒过来。

他还有许多想做的事,一定要完成。

第五天的深夜,星光闪烁时,一片安静的病房里。

躺在床上人影,经过无数次高压氧治疗,血液指标终于趋于正常,双眼缓缓睁开。

病床一旁的身影看见床上人醒了,正在玩游戏机的手猝然停下。

两秒后,陈家乐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连忙站起,来到姜权宇身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我的天啊,谢天谢地。”陈家乐双手合十,朝天上拜了拜。

很快,陈家乐看见姜权宇嘴唇微动,凑到后者脸前,问道:“医生很快就来,你想说什么?”

姜权宇双眼微睁,看起来随时都会再度失去意识。

他看着陈家乐,嘴巴蠕动,声音被闷在氧气面罩里,缓慢无力道。

“温、时熙……”

安静的病房里,陈家乐听清后,沉默了片刻。

爱情真的太没道理了。

“温时熙没事。”陈家乐道:“就是还没醒,但各项指标都已经恢复正常了。”

姜权宇闻言,轻轻呼出一口气,面罩中一片白色。

不多时,几名医生快步走入房内。

陈家乐退出房间,留下一名助理,去楼下抽了根烟。

再回来时,姜权宇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拿下,正坐在床上,默默看向窗外的树影。

姜权宇听到陈家乐回来,转头看向他。

继而,姜权宇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几乎干涸到无以复加,又问。

“陈家乐,时熙在哪?”

陈家乐闻言,觉得自己又想抽烟了。

“隔壁。”陈家乐道。

宁静的医院走廊,两道身影搀扶着,拖着点滴架,缓慢地行进。

短短几米距离,姜权宇走了格外久。

继而,当他站在温时熙房门外的那一刻,他抬头,隔着玻璃,朝里面看去。

温时熙躺在洁白的床铺上,一样带着呼吸面罩,面容恬静又安详。

那片薄薄的胸膛正轻微起伏着,呼吸舒缓而温和。

安心间,一点微光,轻轻从姜权宇眼底流出。

脑海中火场的画面,终于一点点驱散。

醒来的那一刻,他好怕自己没有救出温时熙。

门内,守在温时熙床边的顾助理看见姜权宇,立刻起身打开门。

姜权宇缓步走进房间,来到病床边。

他忍着胸腔里的疼痛,皱眉缓缓坐下,望向温时熙轻闭的眼睛。

身后的陈家乐见状,叫上助理,一起走出病房。

一时间,宁静的病房内,只剩下两道微弱的身体,静静守在一起。

姜权宇伸手,轻轻握住温时熙露在被子外的手。

刚刚医生说,重度一氧化碳中度很可能会有严重的并发症,比如脑损伤、或中枢神经系统损害等等。

不久前昏迷时,姜权宇想起很多温时熙小时候的事。

他的喉咙还是很疼,嘶哑着道。

“时熙……快点醒过来。”

他的小朋友既怕黑、又怕一个人,所以不要这样迷失在梦里。

轻声呢喃间,温时熙的睫毛轻轻颤抖。

如羽毛一般的话语,飘进充满虚假的梦中,格外温暖柔软。

如梦的深夜中,姜权宇坐在床边,守着一盏小灯,坐了许久许久。

他好像终于心愿得偿,彻夜静坐在自己想要守护的人身边,即使夜再深,也不需要天亮。

梦中,温时熙仍然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一片温暖中,缓缓找回知觉。

天亮时分,阳光照在轻闭的眼睛上,视线中是一片从血管透入的暖橙。

羽睫簌簌颤抖,在日光中一点点睁开。

安静的房内,还残留着熟悉的信息素味道,琥珀木、杜松子,漂浮在阳光中,空气像夏日浅滩温热透亮的海水,令人舒服又温暖。

温时熙视线模糊,只双唇开合,浅声念道。

“哥哥……”

-

温时熙苏醒后,医生很快赶来,给他做了全面检查。

他的所有血液指标,都在合理的恢复范围内,除了手腕处的轻微烧伤,身上也几乎没有其他伤口。

医生与护士一连忙到中午,午饭过后,顾助理将温时熙当日贴身的东西归还,包括他的手机,还有姜权宇的表,继而随医生去取检查报告。

温时熙一个人坐在病房里,看了看手机壳一角烧焦的黑色痕迹,这时,一人恰好来到病房门口。

来人看见温时熙醒了,在门口愣了一下,继而大步走进房间。

“学长!”宋南星开心道:“你终于醒了。”

温时熙躺在床上,看到是宋南星,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示意自己还不太能说话。

宋南星连忙道:“醒了就好,其他都可以慢慢养。”

不多时,护士来给温时熙手腕上的伤口换药。

护士见到宋南星,露出一个见怪不怪的表情。

这几天以来,宋南星每天都来看温时熙,警方的笔录里也有人看见,是宋南星把温时熙背出火场的。

但因为房间里一直有温时熙家里安排的人守着,所有宋南星一直没能进房间,每次来,都只是在门口看一会。

护士一边缠纱布,一边问道:“两位是恋人吗?”

护士一句话问得唐突,两人都是一顿。

安静中,温时熙摇了摇头。

护士见状,对温时熙笑道:“很多人都看到,是他把你从火场里救出来的。”

温时熙闻言,露出一点诧异,看向病床边的宋南星。

他微微皱眉。

是……宋南星吗?

不过,他好像是从那个一直抱着自己的人身上,闻到了小提琴琴弓上的松香味道。

宋南星露出一点腼腆,很快道:“其实,也不是……”

这时,顾助理返回,拿着检查报告走进病房。他看到宋南星,露出一点不解。

顾助理:“你怎么又来了?”

顾助理见到宋南星,心情有点复杂。

他陪姜权宇去和交响乐团谈合作,被人敲诈勒索一番,原本很不喜欢宋南星一家。

可如果不是宋南星出来后,马上告诉所有人姜权宇还在里面,只怕姜权宇现在也已经死了。

宋南星被质问,露出一点局促:“我看到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

顾助理看向温时熙:“您现在需要休息吗?”

温时熙摇摇头,不过很快,他开口,勉强用干哑的声音问道:“检验报告、怎么说?”

“应该不是神经的问题。”顾助理道:“医生只说,建议您再静养几天看看。”

温时熙微微垂目,看向正在换药的手腕。

护士见状,安慰道:“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和医生说下,做个手部检查看看吧。”

一旁的宋南星不解,问道:“学长,你的手怎么了?”

温时熙面色凝重,一时没说话。

自从他醒来,就一直感觉受伤的右手没法用力,无论他怎么紧握,手指都只能堪堪蜷起。

温时熙问过医生,可医生一直说这是正常的现象,要他不用担心。

宋南星坐了一会,没过多久,很快在顾助理不时散发的威压下离开。

温时熙又躺了一会,实在不安,缓缓起身,在顾助理的搀扶下去找医生。

医生听闻,理解温时熙的焦虑,给他开了单子,去找神经科医生做检查。

-

与此同时,姜权宇已经在爷爷的压力下,无奈转到那所设备齐全的私人医院。

几天前,姜老爷子听到姜权宇出事,从华盛顿匆忙赶回,此时正站在姜权宇的豪华病房里一言不发。

姜鹤礼花了二十几年培养姜权宇,可姜权宇却为了一个养子,就那样冲进了火场里。

在商界沉浮一生的老者,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威严。他穿着一身绣着暗纹的中式套装,布料光华丰沛,手里握着一根木雕拐杖,坐在床边不远处的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