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盐味 第3章

作者:阿阮有酒 标签: 年上 HE 近代现代

男士戴黑女士戴白,身侧人来来往往,衣着奢华气质端庄,都戴着丝绒面具,只露出嘴唇来。那些嘴唇有的殷红艳丽,有的唇薄色浅。侍应生端着托盘,恭敬穿梭于客人间,在拍卖会开始以前,会有一场表演酒会。

付唯看了一会儿,发现无法单凭嘴唇认人,他礼貌地叫住侍应生,从托盘里拿走一杯酒,询问包厢方向怎么走。

他不确定以程期年的性格,会在私人包厢还是大厅里。他拿着手中的葡萄酒,慢慢地在人群中走动。

混合着海盐味的琥珀木香,就这么在空气中浅浅溢散。坐在人群后的男人闻到,轻轻抬眉问同行人:“什么味道?”

身旁人愣了一秒,摇晃着酒杯茫然答:“葡萄酒的味道?”

“不是。”男人嗅觉敏锐,“香水的味道。”

身旁人拿远酒杯,努力耸动鼻尖闻。

气味的涌动痕迹愈发清晰,前方人群出现缺口,露出一截漂亮白皙的下巴。顺着那截下巴往上看,是饱满红润的嘴唇,程期年隐隐觉得眼熟。

他再要细看回忆时,那半张脸被人流遮挡。穿红色长裙的女人走过,留下侵略意味极强的馥郁浓香,顷刻间吞没掉空气中的淡香,直冲着人的嗅觉强扑而来。

程期年皱眉偏脸,再往女人走过的地方看,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同行的朋友捂鼻子,“我也闻到了。”

程期年并不解释,放下酒杯站起,“我出去透透气,演出结束再叫我。”

他从大厅侧门出去,角落里的付唯转头,与侍应生说了些什么,随后才抬腿跟上。他认出了程期年的身形,也认出了对方的下巴。

侧门出去是走廊,程期年没找吸烟室,手臂搭放在走廊扶手上,手里捏着打火机转玩。场内男士大多西装革履,衬衫领带打得有条不紊。唯独他一件衬衫不打领带,领口上方两粒扣子随性敞开。

付唯慢腾腾地走近。

海盐味的琥珀木香涌近,男人肩背肌肉微微绷紧,随即收起打火机转身。付唯停在几步外,精致的黑丝绒面具下,饱满红润的唇一张一合,“您好,这里不能抽烟。”

嘴唇下巴看着眼熟,说话声音更耳熟了,程期年有意压低声线:“没抽。”

付唯点点头,转身离开,号码牌从他口袋漏了出来。付唯无知无觉,继续往前走。

程期年出声叫住他:“等等。”

付唯停下脚步回头。

号码牌落在地毯上,与程期年一步之隔,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只动动嘴皮子提醒:“东西掉了。”

付唯走回来捡,拿着号码牌起身时,他与程期年也只有一步之隔。

明亮的灯光落下,程期年看得很清楚,他的下嘴唇中间,有一颗浅色的痣。香味更近地覆上鼻尖,只停留了短短一瞬,付唯朝后退开说:“谢谢。”

香味淡了下来,像要稀释在空气里。侧门传出推开动静,侍应生扶门等候,高跟鞋落在地毯,穿红裙的女人走出,风里侵略性的浓香涌动。

程期年皱着眉,朝付唯走近一步。

付唯边界分明,继续往后退。

红色裙摆拖曳在地毯上,跟随领路的侍应生,女人从走廊中间走过,付唯的手被人抓住,被迫停留在原地。他惊讶地抬起脸,“还有什么事吗?”

程期年一顿,放开他的手,静默了两秒问:“你喷的什么香水?”

付唯笑起来,“私人定制的,需要配方吗?我可以发给您。”

程期年略有迟疑,付唯已经拿出手机,将微信码递了过来。男人扫了他的码,随后大步离开。

付唯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先前领路的侍应生独自返回,付唯给了他一笔小费。

第4章

程期年讨厌浓烈的香,这件事付唯从前就知道。对方加他的应当是私人号,朋友圈没什么内容,号上也没有身份信息,网名是个英文单词,Whiskey,看上去像随手打的,与他本人毫不相干。

大概是不想让付唯知道,他是程期年。

没有待到拍卖会结束,回家以后,付唯给他发了一份手写配方。香水是在伦敦定制的,配方也是写的全英文。

压在纸张右上角的,是装贝壳的玻璃瓶,瓶身上刻着英文logo。付唯调整角度,将玻璃瓶拍进去。

付唯的字写得很好看,他有意写潦草的斜体,字母连在一起,少许不易辨认。但程期年并未询问,似乎读起来没有障碍。

他一早就有预感,对方不是大字不识的草包,而是有意在程家藏锋。程期年果真留意到玻璃瓶,在照片上圈出来问他。

Whiskey:这是什么?

小火炖粥:贝壳许愿瓶。

Whiskey:矿泉水瓶子当许愿瓶?为什么不用更好看的?

小火炖粥:我只喜欢这个。

程期年不回复了,付唯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发任何文字过去。

林娜娜办事效率很高,他洗完澡出来,对方就给他推了经纪人。付唯加上经纪人,给经纪人发了自己照片,对面明显热情高涨起来,付唯再抛出唯一要求,他只想进程总公司。

经纪人表示难办,这类拉皮条的酒局,程期年几乎从不露面。但圈内讲的是人脉,想要把程期年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两人达成交易,经纪人让他等消息。

付唯放下手机,起身去吹干头发。热风覆在脸庞上,电吹风呜呜地响,他又想起从前的一点事。

他与程期年第二次见面,是在订婚宴结束以后。程家看不上付家,但程太太溺爱儿子,所以同意他们订婚,但婚期要在付唯毕业后。

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或许对付唯的喜欢,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到不了毕业那么久。事实证明,她很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

订婚宴程期年并未露面,所以并不知道他身份。付唯以学业忙为借口,从不和程万里约会。程万里渐渐觉得索然乏味,不再热脸贴冷屁股,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过他。

再听到程万里的消息,是从他未婚夫的男朋友那里。新男友不甘做小三,想办法要到他号码,偷偷发短信告诉他,程万里已经劈腿。

短信里有两人的亲密照,男生长得白皙清秀,唯独眼里野心太重。付唯看完没理会,再有几次过后,对方不再发亲密照,而是给他发酒店地址。

付唯本不想理会,不巧就在前一晚,程万里喝醉了酒,来宿舍门口堵他,想要借着醉酒抱他,付唯在心里记了一笔。

收到短信地址,他去了那家酒店。市中心高档昂贵的酒店,程万里是刷家里的卡,程期年没拿程家的钱,从头到脚穿得普通随意,却从酒店电梯里出来。

现在想来,什么事都是有迹可循。

他有详细的房间号,但是没有客房电梯卡。他叫住程期年,央求对方替自己刷卡。程期年还记得他,两人进了电梯里,程期年问他:“哪层?”

“18。”付唯说。

“18?”程期年很敏锐,又或者他在这里,也与程万里有关,“你和程万里什么关系?”

“他是我未婚夫。”付唯并未隐瞒。

程期年手停在半空中,脸瞬间就冷了下来,眼底浮起轻微的厌恶,“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付唯答。

“我为什么要帮你?”程期年的语气变得不近人情,“如果你是程万里未婚夫,未来也会是程家人。有程家人在的空气,我都觉得恶心。”

付唯垂下眼不看他,声音变得很轻起来:“有人给我发短信,说他在这里和程万里开房。”

他的声音轻得要散开,情绪藏在浓长的睫毛后,听起来有些脆弱无助。程期年不由得一顿,心头恶意消退几分,话里还带着锐利奚落,“所以你想去捉奸吗?”他拉长了语调,咬着重音看他笑话,“我二哥的——未婚夫?”

付唯这时候抬起头来,目光笔直专注地望向他,“我不喜欢他。”

他的眼睛太干净太纯粹,程期年最终做出退让,收起外露的敌意,替他刷了楼层卡。程期年来这里,的确是因为程万里。

程万里的房间门紧闭,付唯进不去也看不到,程期年刷开了隔壁房间,径直叫他去浴室。两间房浴室挨着,墙很薄隔音并不好,付唯站在花洒下方,将耳朵贴上墙壁,声音清晰地传过来。

他当时分明面上镇定,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程期年却笑出了声来。这方面付唯的确没什么经验,也是第一次隔墙偷听,他被笑得有些茫然,神情空白地转过脸,眼里透露出少许不解。

程期年眉挑得极高,几乎要飞起来,不留情面地点穿他:“你耳朵红了。”

热意自耳朵漫上脸颊,付唯当时是有些恼的,从前他跟着陈星粥,从来都是他看陈星粥笑话,不会让陈星粥看自己笑话。

而那些陈星粥自认为踩中他痛脚,在一旁沾沾自喜的时刻,在眼里都不叫做笑话。程期年比陈星粥聪明许多。

他伸手捂住程期年嘴巴。

程期年明显愣住,一时半会没有动。

“隔音不好,会被听到。”付唯捡回理智,松开手冷静道。

程期年眉毛落平回来,双手抱臂依靠墙壁,再度换上看戏的表情,“所以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付唯直接拿手机报警,谎称隔壁有人嫖娼。

程期年表情更加精彩,陪他一起等警察来。警察果真来了,隔壁房间鸡飞狗跳,声音离得有些远,付唯听不太真切,迫切地往墙上贴,手肘不小心顶上开关,花洒里喷出水来,浇在他和程期年的头顶。

程期年眼疾手快关上,但两人头发还是淋湿了。

因而当程万里被带走时,他没来得及打开门亲眼看到。电吹风只找到一台,程期年解开线插电时,他站在旁边拿干毛巾擦。

热风从脑后涌过来,电吹风呜呜的声音里,程期年的手指插入他发丝,替他拨开粘在一起的头发,“擦要擦到什么时候去?直接吹。”

他的手很温暖,比电吹风的热风还暖。付唯站在原地没反应。

“站着不动干嘛?”程期年将吹风给他,“还想让我帮你吹?”

他接过电吹风,头发间暖意消散。那个瞬间里,他终于隐约地能懂了,手机短信的照片里,程万里男友眼中的野心。

头发吹干以后,门外骚动也停了,两人从房间离开。电梯从楼上下来,里面站了个年轻男生,嘴上两只唇钉,喷很浓的香水。

电梯内香味冲鼻,两人一走进去,立刻被气味包裹。程期年冷着脸不语,站男生的斜对角线尽头,从裤子口袋里摸打火机,夹在指尖不停地把玩。

那是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里面的油已经用掉大半。付唯看的时间太长,程期年留意到了,从电梯里出来后,他捏着打火机拧眉,“我讨厌很浓的香水味,烦得让我想抽烟。”

付唯想起了程万里母亲,他见程太太的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她身上的香水味都很浓。程太太从面相上看,就是为人苛刻刁钻的性格。付唯心里想着这件事,嘴上问的却是:“你抽烟?”

程期年低眸扫向他,“你多大了?应该上大学了吧?”

付唯点头。

“哪个学校的?”程期年问。

“南大。”付唯说。

“南大的高材生。”程期年轻笑着扯嘴角,“好学生不要学我,我从小就是坏学生。”

“你身上没有烟味。”付唯解释。

“最近烟瘾小了,我高中就会抽烟。”程期年说。

“高中?”付唯眼眸轻抬。

对上他视线,程期年稍稍低头,语气里含笑,却又稍显恶劣:“职校。”

他仿佛想从付唯眼中看到什么,但付唯眼睛里只有惊讶,他只听程家佣人说过,程期年大学读的不是名校,却没有听过,对方是从职校考上的。

而他在高中学基础课程时,程期年已经学大学专业了,同样都是念高中,程期年懂的会比他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