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桑沃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缓缓地,再一次重复道:
“不需要祈祷好运。”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但很快,他们反应了过来。
“不行!”闻雅上前一步,表情极其凝重,“你已经不能再使用天赋了。”
他们很早就已经了解,白雪的天赋已经消耗到极限,几乎没办法在经得起下一次使用了,而天赋的使用所带来的副作用,是唯一无法被治疗和逆转的,倘若他此次强行使用的话,恐怕会成为所有人中第一个死去的人。
“我知道。”
白雪点点头。
“我不准备使用天赋。”
他垂下眼,摸了摸自己的小拇指,然后抬起眼,郑重而严肃地说道:
“我保证过的。”
如果是以前的他,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无关紧要,他本就是伴死而生者,无论什么时候死去,对他而言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
有记忆以来第一次,他终于有了生的欲求。
他想活下来。
不,不仅仅如此——他想所有人都活下来……他想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离开这里,想站在阳光下,再一次感受到它的温度。
正因如此,白雪决定遵守诺言。
“等等,那你的意思是……”
白雪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眸光一动,视线落在了苏成的身上。
“你知道为什么明明神谕有那么多预言家,但梦魇却独独选中了你作为船长吗?”他问。
苏成一怔。
“你不仅仅只是预言家,就像我不仅仅只是灵媒一样,”少年的双眼黝黑莫测,犹如黑洞一般,所有的光线似乎都会就此遁入瞳孔,半分都无法从中逃逸,“你和我的天赋本质都是一样的。”
白雪凝视着苏成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瞳孔,道:
“我们都是【玩弄命运的人】。”
第一次,苏成的情绪出现大幅的波动:
“等等,你的意思是……”
“是的,没错。”
白雪点了点头,肯定了苏成的猜测。
他算的每一次塔罗,都是一次对命运的窥探,在未被观测之前,一切都为神秘,可是,当他开始将目光“投注”于其上时,就会对那未知的世界施加以无形的力量,反而迫使它向着那个方向疾驰而去——是窥探而导致命运注定,还是因注定而诱人窥探?这是名为混沌的终极命题,没有一个预言家可以回答。
“随着你天赋的使用次数增加,你的塔罗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对命运的‘固定’也能越来越高。”
苏成定定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不远处的白雪,整个人如遭重击。
“是祝福,也是诅咒,对不对?”
白雪道。
正如他所掌控的“命运纺线”一般。
从他们获得它的一瞬间,这场诅咒就已经悄悄降临。
——玩弄命运之人,必将反受命运之苦。
“不过,现在的情况和之前又有所不同,”白雪扭过头,目光看向苏成背后的黑暗——在那无法被光线照耀的空间里,是巨大黑暗的培养皿,“你已经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
已经没有副作用需要支付了。
“我来教你。”
“如何改变这一切。”
“………………”
注视着白雪悬浮在半空中,白到几乎透明的指尖,苏成停顿几秒,将自己已经失去实体的手掌,缓缓搭了上去。
“——!”
只是一秒,苏成倏地抬起眼,眸光急剧震动。
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人知道在那短暂的半秒钟内,这两名天赋与命运相关的人究竟交换了什么样的思想,亦或者进行了什么样的沟通,那一切似乎都和他们的天赋本质一样隐秘。
所有人都紧紧地注视着苏成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静静的等待着。
一下子,四周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
白雪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转身后退,重新回到了他一开始待着的那个角落之中,重新当起了那一株不会说话只会呼吸的植物。
苏成垂下眼,星月塔罗像往常一样浮现在他的掌心里。
他从中缓缓抽出一张。
然而,和所有人想象中的都不一样的是,哪一张塔罗牌上不再有任何混沌凌乱,令人视之发狂的线条,取而代之的,居然是深不见底的纯黑色——那沉沉的、像是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进去的黑色,犹如命运无声的呼唤,从深渊深处浮上来无法辨识的低语。
塔罗师张开手掌,按在了牌面之上,然后一点点地、缓慢的抚过。
黑色的迷雾化作灰烬散开。
清晰的图腾跃然于眼前。
狂暴的火焰中,巨大的车轮碾碎世界袭来,胜利的王者高高端坐于其上,目带凶戾的猛兽伏在两侧。
此为大阿卡纳第八张牌。
其名:
【战车】。
*
随着第一双眼的张开,接下来睁开的,是第三双,第四双,第五双……
犹如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坍塌,带来了无法挽回的链式反应,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所有的观众都被规则的力量强迫,从混沌但愉快的沉眠中拽了出来,他们惊恐,他们颤抖,他们无措,他们逃离——但不管他们如何尖叫哀嚎和祈求,都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们在无与伦比的痛苦之中凝视着【真相】,哪怕再无法忍受都不能挪开视线。
于是,这一次,他们终于看到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
充满无尽痛楚的惨叫混合着呜咽和呻吟,回荡着游轮剧烈震动的深处,游走在每一条崩毁的走廊之中,在转瞬间响彻整个世界,旋转着上达天听。
他们看到——
黑海外,是被抛却的世界。
一切有价值的存在都被明码标价,打包贩卖。
土地,矿藏,文明,灵魂。
他们祖祖辈辈用双手建立起来的一切。
荒芜的废墟压着惨白的肢体,一张张茫然的脸上,定格着恐惧和绝望。
那些曾是他们的同胞,他们的手足,他们的血亲。
曾经的故土,此刻已沦为炼狱。
这一刻,似乎有什么被早已遗忘的东西开始在空洞的躯壳深处悄悄发芽。
它是什么?
它叫什么?
不知道,不记得,不明白。
但即便如此,它们冲破障碍,顶开混沌的一角,开始向上疯狂生长。
那些已在漫长的圈养中麻木的灵魂睁开双眼,在他们空虚的身体深处,某种不知名的痛苦左冲右突,不知该向何处宣泄。
不过瞬息之间,四面八方、数不胜数的人脸开始醒来,接二连三地睁开了双眼,不同的脸庞,不同的五官,苏醒的脸孔们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像是惨叫,像是哀嚎,像是悲鸣,也像是怒吼。
它们此刻却全都化作了一张相同的怒容。
瞳孔缩小成了针尖大小,眉头束立,脸颊下凹,嘴唇扭曲,牙齿咯咯紧咬,某种狂暴的情绪几乎要从这张脸上咆哮着奔涌而出。
恐慌不知何时已经被烈火烧干,能在如此烈火中残余下来的,只有最极端、最浓烈、最尖锐的东西。
男人、女人、年老的人、年轻的人、强壮的人、虚弱的人、富有的人、贫穷的人、卑劣的人,高尚的人,懦弱的人,勇敢的人……无论他们曾经拥有多么不同的身份,有着多么不同的人生,多么迥异的思想观念……此时此刻,一种完全相同的情绪,如风暴般统治了他们。
仇恨。
轰隆隆。
源源不断的震动自脚下生发而起。
麻木者终于无法再沉睡。
沉眠于虚假世界之中的人终于无法再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
——悲伤化作愤怒,愤怒引发仇恨,仇恨孕育疯狂。
本该驯顺服从的神经元突然拥有了个人意志,使得“身体”中的一切都开始了暴动。
所有的安抚都成了徒劳。
所有的补救都成了空想。
天空中,最大的一枚眼珠开始变大。
它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吹了起来,毫无限度地膨胀、膨胀、再膨胀,周边的其他眼珠被挤压得变形,向着四面八方退去,而在那枚眼珠膨大到达一定限度时候——
“砰!”
像是被尖针戳破的滚圆气球,砰得炸开,后方露出一角深黑色的天空。
第一只眼珠爆掉之后,紧接着是,是第二枚、第三枚……一只只眼珠在无形力量的催化下膨胀,它们不受控制地滴溜溜乱转,恐惧的眼珠里充斥着蛛网般的血丝。
这一次,梦魇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会就此被彻底抹除,它迄今为止所建立的一切、所攫取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无数滚动膨胀的眼珠在天空中剧烈颤抖,像是在经受着无法言喻的痛苦折磨。
忽然,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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