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 第15章

作者:阿阮有酒 标签: 近代现代

他家有很大的酒柜,里面摆着粟松青多年以来的藏酒。粟息心知酒柜是粟松青的心头好,小时候粟松青忙于工作不回家时,粟息会偷拿对方酒柜里的酒喝。

然而没有人知道他的酒量好,就连同床共枕两年的聂靖泽也不知道。他那时候经常假借醉酒和聂靖泽亲近,久而久之,就连粟息也差点被自己的伪装蒙蔽过去,误以为自己是三杯倒的酒量。

这样潜意识的误会一直持续到他拿着高中毕业证四处找工作,在第一份酒吧的工作中被客人用强行灌酒的行为来刁难时。

他看着立于几步外的聂靖泽,缓而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如今神色疏离置身事外的聂靖泽,仿佛与数年前酒吧里云淡风轻瞥向沈隋的自己重叠在一起。粟息收回视线,余光落在地面微顿了顿,伸手去拿第二瓶酒。

第三瓶。

直到第四瓶。

瓶口轻轻抵住下嘴唇,粟息仰起脖颈,两颊泛红,下颚线条绷紧。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斜里伸进来,将酒瓶从他的掌心里抽出来。聂靖泽尝一口酒,眸色发冷地扫向送酒的服务生,“什么度数的酒,也敢送上来。到底是喝茶,还是喝酒?”

服务生战战兢兢地垂着头,不敢说话。

聂靖泽收回目光,将手中的酒瓶放下来。

玻璃瓶底轻轻磕在吧台上,发出清脆而短促的声响。他掀眸嗤笑,“还不走?准备坐在这里等我请你吃晚饭吗?”

第十九章

粟息扶钟情往外走,后者反应极慢地抬头看他一眼,口中嚷着要去上厕所。粟息闻言停下脚步,又将他带到卫生间里去。

对方站在小便器前解皮带时,粟息在洗手池前止步,抬头望一眼镜子里酒精熏得发红的脸,弯腰打开水池前的龙头,双手捧起龙头下的水流朝脸上轻拍,想要将脸上的温度降下去。

镜子里他的身后,聂靖泽推门走进来。

粟息闻声下意识地抬眸望一眼,两人的目光在镜中极为短暂地对视一秒,聂靖泽率先移开目光,如同看待陌生人那般,眼底毫无波动。

水滴溅进了眼睛里,粟息食指微曲,揉了一下隐有不适的眼睛。

聂靖泽停在他身侧的洗手池前,慢条斯理地将指节修长的双手伸到龙头下方,脸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粟息停下揉眼睛的动作,微微仰起脸,闭了闭眼眸。额头上的水绕过眼皮,顺着眼角和鼻尖往下淌,粟息抬起手背擦过。

直起身体时,余光扫见钟情仍垂头站在原地。

粟息抬脚走过去,将钟情的双手从皮带上掰开,微微弯下腰,面朝钟情腰胯的位置,伸手替对方解开皮带,又去翻埋在布料下的拉链环扣。

金属扣打在皮带的另一头上,啪的一声发出响动。声音虽轻,在安静的洗手间内却格外清晰。

洗手池前的人洗手动作一顿,稍稍侧脸。从他这个角度望过去,粟息的双手放在钟情腰下的位置,脸几乎都要抵上钟情腿间的器官。却也看不到,遮羞的布料到底还在不在。

聂靖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他甩干手上的水珠,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将粟息往后拽起来。

被突如其来的力度拽得猝不及防,粟息踉跄着后退,肩膀撞在身后人的胸膛前,鞋后跟毫不设防地踩在对方的脚上。抬脸却看见聂靖泽拧着眉头,沉默不语地直视他,目光称不上温和。

粟息沉默一秒,想起聂靖泽夜里开车送钟情回来,早晨又开车接钟情出门的事来,将脚从聂靖泽鞋面上移开,往旁侧走一步,为对方让出一条路来。

没了遮挡物,聂靖泽终于看清晰,钟情裤子中间的拉链仍旧好好地维持现状。

他无端端又在心中恢复了冷静。

下一秒,粟息被他从洗手间内推出,关在了门外。

粟息神情怔怔地望着紧闭的门,心中只觉得莫名和好笑。然而当他试图牵起嘴角时,才意外地发现,他根本就笑不出来。

粟息不得不承认,两年过去以后,见到聂靖泽,尤其是对普普通通的钟情另眼相待的聂靖泽,他并未如他对沈隋说过的话那般彻底死心。

他仍是心有不甘。

只是,他却连在沈隋面前说真话的底气都不复存在。

那些不甘并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希望和期冀。相反,他只能看着它们如同冒出水面的气泡,初时咕噜咕噜起伏不停,却在日日流失的时间中逐渐平寂沉底。

水面终将恢复平静,仿佛那些情绪从未踏足过他的心底。

洗手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钟情脚步不稳地迈出来,走至他跟前时,眼看着脑袋就要朝他肩头倒。粟息一只手稳住对方身体,一只手挡住对方下歪的脑袋。

短短两秒间隙里,聂靖泽后一步从洗手间内走出来,目不斜视般与他们擦肩而过。

粟息没花太多心思去想,钟情喝醉了酒,聂靖泽却只字不提要将人完好送回去。他只是一边扶着钟情往来时的路走,一边在心中想,晚上的饭应该放多少米。

粟息学会煮饭以后,却总是估测不好米量。

放多了米,会浪费。放少了米,可能无法饱腹。然而在最为艰难的日子里,生活给了他最真实的答案,宁愿无法饱腹也不要浪费。当他发现自己逐渐变得不再买得起新款手机,不再买得起新款运动鞋,甚至不再买得起蛋糕店里的慕斯蛋糕时。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或许在未来的哪一天,他甚至不再买得起一袋米。

所以他和钟情一起吃饭时,一直由钟情来煮饭。

即便当初他看见对方贴的招租启示找上门来,却因为所有的银行卡被冻结,口袋内的现金入不敷出变得寥寥无几,而拿不出第一个月的房租费时,钟情沉默片刻,点头的同时,提出的要求是以做饭洗碗来抵租金。

粟息看得出来,一室一厅的小出租房,如果不是因为当时缺钱,钟情也不会将卧室分出一半租出去。

当初钟情收留他,没有向他索要任何房租。

所以今天,即便只是几条短信,他也过来了。

粟息扶钟情走出酒吧,夜幕降临,天边月色暗淡,路灯迟迟不亮。街边的风拂面而过,钟情如软泥般朝他身上倒。粟息托住他的臂弯,抬腿去顶他弯曲的双腿膝盖。钟情丝毫不配合,借着夜色抬起鞋尖勾他落在半空中的那条腿。

粟息没来得及阻止,被他勾得重心不稳,身体顺着外力涌来的方向,压着钟情往地上倒。

只是下一秒,毫无支撑的钟情坐倒在地上,粟息却被人从钟情身上托起,扶稳了。

粟息转过脸来,看见夜色里,站在身后的聂靖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