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他叹了口气:“这就是计算能力跟不上的下场,我算是吃了个大亏,以后不敢只靠依赖别人了。”
“听起来很励志的样子,”陈西安捏住他下巴转过来亲了个嘴:“老师给你个奖励。”
钱心一立刻就想起了赵东文,不过瞬间又啃忘了,他吃了个糖,用意志把不务正业的绮念压了下去,他喘着气把陈西安扒到一边,不约。
第67章
九点刚过几分钟,办公室就炸开了锅。
邮件发送时间是九点整,发件人是钱心一的私人邮箱。第一个查阅的人是谁不清楚,不过钱心一辞职的消息如台风过境,瞬间就席卷了整个大开间。
大家目瞪口呆的包围了一所的小格子间,目光向着一所的办公室,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听着消息,混乱的谁的问题也听不清。
除了胖子知道部分内幕,其他三人一个比一个震惊,老吴是始料未及,梁琴是无法置信,而对于赵东文,这消息简直是一道利箭,直击他良心深处。
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就没了,钱心一的辞职信简单粗暴,一眼就能看到头,可赵东文却像骤然间失去了识字的能力,那几行字映在他眼里,却理不顺是什么意思了。周遭叽叽喳喳的言语也被屏蔽在耳目之外,他满脑子都是惊恐的问号,不知道怎么一夜之间,事情就演变成了这个地步。
一定,一定是昨天的会议……赵东文弹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粗鲁的推开了谁,他奔向钱心一的办公室,敲了门拧了锁,一拉开却只看见了陈毅为。
陈毅为也看见了邮件,知道他找的是钱心一,不过钱、陈两人都没来,赵东文失魂落魄的回了工位,而他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想了想,去了高远的办公室。
高远在座位上发呆,电脑页面就是钱心一的辞职信,他愧疚是不假,但看久了又生出了一些没有道理气闷,他是让钱心一受了委屈,但他的反击也太过分了。
他闹的人尽皆知,而且言辞毫不客气,字里行间全是硬邦邦的敌意,一副恨不得扎碎他眼睛的架势。
先不说他根本没想让他走,哪怕他确有此意,大家都是成年人,出来混讲的就是那点面子,不能好聚那就好散,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做事怎么就不能给人留点颜面?
就他这种直撅撅的臭脾气,也就他能忍这么多年,但凡他出去工作,还像在他这里这么随心所欲,他不碰的鼻梁都碎成渣,他高远跟他姓钱!
不客气也就算了,他还在邮件里对他施加了压力,他把辞职信给陈瑞河抄送了一份!
陈瑞河就代表着赫剑云,赫剑云看到邮件后一定会觉得他是个办事果断而信守承诺的合作对象,所以别说2日,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给钱心一拒绝批准辞职的书面回复,钱心一是铁了心要走,只要他敢回,他就会转发给陈瑞河,让赫剑云看到他的“诚意”。
“他来了吗?”高远取下老花镜,心想原来钱心一也是有心机的。
陈毅为见他心情很差,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了:“还没有,高总……陈西安也还没来。”
——
丁字路口出了件交通事故,堵的竖向的道路水泄不通。王淳负责记录出勤,所以陈西安只给她打了电话,说他们会晚一点到。
在2天的回复期间内,钱心一还没离职,他需要正常上下班。
王淳不是技术人员,所以她从不会登陆公邮,一大早就闹哄哄的,她忙着整理报销单,对于这条爆炸性的新闻一无所知。
堵在路上的两人急也没用,陈西安按着方向盘乌龟爬的时候,爬过一个煎饼果子摊位,钱心一还跑下去买了两个。他喜欢吃薄脆,带回来两个巨厚的饼,也不知道让老板加了几层,吃完一车厢的大葱味。
他往邮箱里发了个深水炸弹,自己却堵在路上幸灾乐祸。
陈西安摇下车窗透气,剽窃着频道里男播音的台词:“现在的北京时间九点半……我是你的男朋友陈西安,现在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钱老师,作为一个备受关注的设计师,你待会到了公司,会不会觉得不自在?”
钱心一也是无聊,他清了清嗓子,忽然官方起来:“我觉得应该不会吧。”
陈西安合格的追问道:“为什么呢?”
钱心一已经憋不住要笑场了:“性格比较内向的人才容易不自在吧,被人一看目光就躲闪,我虽然不太外向,但公司的人要是盯着我一直看,我就要问他了。”
说着他把眉心一皱,骂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没事干?……大家这么忙,谁还看我啊。”
陈西安笑的不行:“对不起,我不该问这么愚蠢的问题。”
“原谅你,”钱心一往他嘴里塞了颗口香糖,自己也嚼着转头去看窗外。
他其实不太自在,过去他一枝独……霸,风评不太好,尽管是无心之失,出发点也是自以为是的好意,但每个人接受东西的程度不同,或许被认可的只是他的坏脾气罢了。
不过自不自在也就两天的事情,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等他离开GAD,就不会再记得了。
——
办公室里安静的不正常,开关门的动静被竖起的耳朵们即刻捕捉,不消片刻就交换了许多个眼神,众人纷纷翘首以盼,穿过走道而来的人,却只有陈西安一个。
赵东文的心在天堂和地狱之间来回跳跃,大失所望,不过还是起身跟着陈西安进了办公室,他和师父向来穿一条裤子,他肯定知道他去了哪里。
钱心一其实就在高远的办公室,他和陈西安在那门口分的道,他进办公室,他回办公室。钱心一敲门进去,反手上了锁,走到高远对面坐下了。
高远在揉太阳穴,看起来十分疲倦。
从陈毅为说他和陈西安在一起开始之后,高远就糊涂了,他花了好一阵才艰难而抵触的明白过来,这个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关上门来过日子那种。
有一瞬间他怒气蓬勃,觉得钱心一这王八蛋简直是在胡闹,居然跟一个男人瞎搞!但很快忌惮就占据了他的心神,钱心一要走,那陈西安呢?他走不走?
他每天在眼皮底下晃荡,高远很久都仔细打量过他了,来公司的男人们基本都发福了,钱心一还是瘦的一如既然,他的头发比以前短了许多,五官凸显出来,让高远有种十分陌生的感觉。
钱心一从来没有用这么生疏的眼神看向过他,他翘了翘嘴角,叫了声高总:“我依照邮件,来跟您谈辞职的事情。”
来自钱心一的恭敬,是一种微妙而新奇的体验,这一直是他的虚荣心和地位所希望的,然而当它实现的这一刻,高远却没有如愿以偿的感觉,他只觉得五味成杂,奇怪、心酸、生气、失望,或许还有一点被蒙在鼓里的愤怒……他,和陈西安。
高远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服了软,用一种无可奈何的长辈语气说:“辞什么职啊,我不准,你是GAD的功臣元老,公司哪怕走的只剩两个人,那也肯定是我和你,师父知道了得打死我。”
他昨天还在赫剑云的面前说让他走,如今换了个场地就易了副面貌,把他夸的绝无仅有,如果赫剑云在这里,他可不会像昨天的他那么傻,任他做出这些动听的承诺。
碎掉的玻璃渣就该进垃圾桶,随便放任不管,就容易伤到人。
“他要是知道出了这种事,我还在GAD,打死的就该是我了,”钱心一毫不动摇的直视着高远,神色正经:“高总,不要再留了,你不该留我,也留不住我了。”
高远比他还激动:“你怎么回事,一个劲儿要走!我昨天只是被逼无奈说的场面话,你有意见你提,想骂我你就骂啊,反正你也不是没骂过我!”
“你埋怨我是吧?怪我保了小赵没管你,但我们都清楚,负责人是你,你是脱不了干系的,而且你自己犟得像头牛,得罪了赫剑云一回又一回,他要整你,我有什么办法。哦,我告诉他是你底下一个刚毕业的整理错了,你觉得他会信吗?他不会的,所以小赵的问题提不提,根本就没人在意,是你有问题,你得罪了人!”
钱心一还是忍不住觉得难受,他笑起来,温和到有了陈西安的影子:“你看,你对我的意见还大一些,以前是我没分清上下级关系,我不该骂你,我向你道歉,你给我盖几个章,我对你什么意见都没有。”
“盖个屁!你走了公司人怎么看我,啊?刚来的人心没稳,给你吓走了怎么办?”
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样子让高远觉得不舒服,他郁闷的一伸手,把眼镜扫的横飞了出去:“有本事你就这么走,我不盖!”
“盖吧,对你没什么损失,”钱心一站起来,眼皮得垂下来看他:“现在是金融危机,除了我,没有人会走的,老吴、梁琴都不想走……”
他稍微做了个停顿,说:“包括,陈西安。”
高远眼神一动,忽然觉得他这个角度的目光有种莫名其妙的压迫感。
钱心一看见了他眼神的细微变化,心里不禁一阵悲凉:“高远,我们这么多年工作的情分,你好歹给我留一丁点。以前有很多比GAD环境优越的公司,我赖在这里不走,是因为我愿意;现在我要走,不是因为赫剑云的压力,是我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我愿意的时候可以像个傻逼一样拼死拼活的帮你干活,不愿意的时候,也能把你公司的名声弄的像臭水沟,你信不信?”
要做好很难,但是要坏事分分钟都可以,这是个高空上走钢丝的行业,丝毫马虎不得,高远被他逼的想骂人,又听他说道:“赫剑云等着我2天后离职,他喜欢诚实的合作伙伴,你别挑战他的胸襟了。我先回办公室交接,你考虑好了,就打我的内线。”
第68章
结构图是陈西安亲自检查的,他比钱心一还清楚,那一对被拉断的梁高确定是1000。
碍于陈毅为也在办公室,他把赵东文带到了楼梯间。
这是赵东文第一次看见他抽烟,或许是心情的原因,他觉得这前辈看起来和往常有些不一样。他们关系好,导致他面对陈西安也非常难为情:“前辈,我师父人呢?他还来公司吗?”
钱心一的御用烟灰缸还在第二坎台阶的角落里,他犯愁的时候不愿意回办公室,总喜欢蹲在这里叹气。
陈西安也想叹气,如果没有这件事,他对赵东文还是喜欢的。
他很年轻,朝气蓬勃,没经生活打磨过的面貌,毛毛躁躁的也不会让人觉得讨厌,谁都把他当孩子看。
可是没有人能永远拥有被包容的特权。
赵东文不太敢看他,一对上视线他就会移开目光,这是典型的心虚表现,陈西安把剩了大半截的烟扔进缸里,自缸底冒起几缕浅白色的烟:“小赵,结构图打包错了的事,你一直都知道,是不是?”
他要是不知道,大家在讨论组里下载的就全是错版了,这件事情无从抵赖,赵东文看着地面,过了很久才嗯了一声,嗓音闷得低沉嘶哑。
“既然知道是错的,对的版本又是现成的,为什么不重发一次?大错小错你分不清吗?”
陈西安的表情和语气都还很正常,但赵东文神经质的意会到了谴责,他咽了口唾沫,有种百口莫辩的错觉。
他要怎么说他发过,只是怕挨骂偷偷的删掉了——要是没有今天早上辞职信,他本来是积蓄好了坦白的勇气,等师父来质问他,就告诉他事实,挨打挨骂他都做好了准备,只可惜他的断腕之心下得太迟了!
要是他把昨天打给高远的电话转向了钱心一,让他知道正确的图纸成功发送过,钱心一在当场的处境绝不会是昨天的局面,哪怕是总包的邮件被张航删掉了,还有陈瑞河的邮箱可以查证。
然而出于各种目的,没有任何人肯告诉他,他们发过梁高1000的图纸。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赵东文的预想,他用了半天的时间来逃避,一整夜的失眠来下定决心,然而天一亮,钱心一的辞职信就躺进了邮箱里,他迟到的坦白成了一道讽刺的马后炮,除了伤人别无他效,还不如不说。
赵东文现在满脑子引咎辞职,引他的咎,师父辞职。
他悔的肠子长霉,可要是时间能倒退,他还是缩头乌龟,他经历的太少,自乱了阵脚,他总以为这个失误的下场就是坐牢,但其实没有这么严重。
事故已经造成,受害人需要想要的只能是赔偿,如果让他去坐牢能治好受害人的伤势,家属会拼命让他罪有应得,事实是毫无益处。治疗需要钱,恢复需要钱,出院以后再也回不到事故前的身体状态更需要钱,公道不能当饭吃,别人需要的,只能是钱。
没有人会期望从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身上拿到巨额赔偿,所以咬住不放的对象一定是公司。利益共同体的责任无法孤立,一荣俱损,至于公司会怎么处罚发错人,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赵东文不懂,高远也没有跟他说,他的电话只是加剧了他的六神无主。
结局摆在面前,昨天的会议里一定发生过巨大的争执,胖哥是知情人之一,但是赵东文还没有时间来向他打听,他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先见到钱心一,然后……他还没有想好。
他只能说:“对不起。”
话里带着哭腔,他眼眶通红发烫,绷紧的面部表情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
陈西安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对他有情绪,但他的心毕竟偏向钱心一,他离开这里是他乐于见到的结局,不过方式变成驱逐,他没有办法不心疼。
钱心一看着像个没事人,不过心里肯定被砸了个大坑,回填起来或许需要个一年半载,GAD是他工作上的家,他兢兢业业完,被扫地出了门。
“这话不要对我说,”陈西安皱了下眉,怒气一放即收,不过赵东文低着头,什么都没发现:“心一在高总的办公室,一会儿就出来了,不管是他找你还是你找他,你好好想想你准备跟他说什么,不要语无伦次的,他会生气的。”
赵东文运气好,毕业了有人肯带他,以往他总是遇到个问题就跑去问,依赖性太强,自己不动脑子,结果问题也是一知半解,心里大概清楚,却表达不出来,说话嗯呃嗯呃的,钱心一为此没少骂他。
他一堆事情要忙,时间还要浪费在他的糊涂上,他烦的火气直蹿,不过自己收的徒弟,骂完了还是要管,先教他理问题,然后找答案。
清晰的表达是很可贵的技能,所以钱心一在GAD第一次见到陈西安就认可了他,一个人办事有没有逻辑,介入到工作里一经沟通就能看出来。
听到他还在公司,赵东文莫名松了口气,前辈的建议是对的,不过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一想到他马上又要让钱心一生气,赵东文登时更无措了。
——
陈西安回到办公室,照例泡了杯茶,想起他和钱心一的关系,陈毅为余光瞥他,没在他脸上看见愤怒或是不平,倒是有点意外,他犹豫了半天还是蹬了一脚地毯,把椅子推向了斜后方。
他滑到走道上,对上听见动静看过来的陈西安的眼睛,微笑了一下:“陈工,钱所今天会来公司吗?”
陈西安还不知道他已经把他和钱心一的关系透露给了高远,此刻他的老宝宝正在办公室接受高远复杂的迁怒,他回了个笑,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问道:“来啊,还在职为什么不来?”
陈毅为愣了一下,陈西安的城府比钱心一深得多,陈毅为怕他误会,笑着解释起来:“哦,我早上没看见他,还以为他今天出去开会了。”
陈西安喝了口茶,很随意的说:“陈总真是幽默,辞职信都交了,还出去开什么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