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常叁思
“随你,”钱心一光脚跳上床,跨过他拉住被子的那边使劲一抽,将他对折在了被子里,等他躺好,陈西安带着被子压过来,将两人裹得像一个茧。
被子、衣服层层叠叠,钱心一乱七八糟的在被子里瞎摸,陈西安浑身无力,连忙捉住他的手往领口塞进去,头凑过来亲了亲他的鼻子:“别瞎摸,我是个病人。”
钱心一在他胸口摸索两下,掌心潮热,就知道他已经开始发汗了,闻言忍不住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我知道啊,神经病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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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的时候钱心一翻了个身,一伸手摸了个空,他划了两把没摸到人,睡意去了两分,躺了几分钟隐约听见浴室有水声,哗啦啦的十分催尿,没一会儿就撑起来,基本算是醒了过来。
北京时间三点多,陈西安在洗澡。
钱心一等水声停了,才爬下床往浴室游荡,他拉开门,里头白气蒸腾,陈西安刚穿完睡裤,他往马桶前面一站,打了个呵欠看他:“半夜你洗什么澡啊。”
“汗透了,睡不着,”陈西安背对着他去拿睡衣:“我吵到你了?”
“没有,我起来撒尿,”钱心一的视线不经意从他背上掠过,登时咦了一声:“什么东西咬你了?背上一堆红疹。”
陈西安皱了下眉毛,似乎不知所云,他抹去镜子上的雾气,侧着身子去照,背上果然有不少红疹,然而不疼也不痒,于是他说:“不知道,明天检查的时候一起看看吧。”
这个凌晨的他们都没想过,他会连检查的时间都没等到。
第97章
早起眼皮一直在跳,两边一起造反,跳得钱心一心烦的不得了。
陈西安看起来比昨天还糟糕,脸色隐隐透白,胃口极不争气,强塞硬灌也只喝了一小碗白粥,头痛腰痛眼眶痛,他自问承受度不低,都难受地恨不得让钱心一打昏自己。
钱心一确认他真的吃不下之后,用一杯温水换了他的水煮蛋,闭上眼睛压在眼皮上,蛋壳的温度正好,熨得十分舒适,他两眼抹黑,装得像个老病号一样语重心长:“吃不下就多喝水,我发现你这几天都没怎么上厕所。”
陈西安烧得稀里糊涂,一时注意不到这种小事,他每天被高热烤得口干舌燥,水倒是没少喝,闻言才反应过来,好像确实如此。
尿排得少,身体里的火气和毒性肯定就大。
钱心一睁开一只眼,见他仰头喉结滚动,喝了半杯忽然一震呛到,手一抖将剩下的全撒在了身上,然后剧烈咳嗽到面部充了血才消停,活像上脸的人喝醉了酒。
钱心一慌忙跳起来给他顺气,被他脸上那两块酡红刺得心里特别不舒服:“有事电话里说不行吗?你这个样子去公司,不也只能说几句话吗?”
他停顿了一秒,语气缓下来好言相劝:“我知道金融城的标要重开一次,你们组要抓紧调图,维克和你心里着急我能理解,但你都病成这熊样了,我……我就在你楼板下面都不安生,老想上去看看,你不要逞强行不行?”
陈西安心说我不是去调图,我是去弃权,本来很失落的决定结果遇到一声“熊样”,登时溃不成军的想笑,又见他别别扭扭的担忧,心里梗起的刺霎时软了三分,但话还是要当面跟维克说,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逃避一样,而且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宜早不宜迟。
他推着钱心一的手示意他坐回去:“好,不逞强,我就去跟维克说几句话,说完就去公司那边的307医院。”
钱心一这才点了头,急匆匆的收拾好桌子,载着他去了公司,路上又让陈西安自己用手机上网去挂了个号。
迈尔斯每天雷打不动的提前半个小时到办公室,钱心一找她很容易,敲开门一看,李工竟然也在里面,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愉快,见他进来,迈尔斯不耐烦的让李工先出去。
组里正在赶活,钱心一大清早的为了陈西安来请假,从公司的角度确实不太妥当,但工作之外还有生活,而那人是他的另一半,对上领导询问理由的眼神,他说:“我家里人病了,高烧好几天了,昨晚就打算跟你请假,结果忙忘了,我需要请一天假。”
迈尔斯不知道跟李工谈了什么,整个人显得心浮气躁,闻言立刻就炸了,精心打理的头发上手就刨,怒气冲冲的看着钱心一,用手拍着桌沿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啊!这种时候给我组团掉链子!老李刚说他神经衰弱无法思考,你家里人就发了高烧,下周还投什么标!我干脆也病了算了!”
钱心一自己做过领导,明白这种关键时候变故接连不断的糟心和压力,但陈西安真的快烧糊了,他只能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图纸需要我这边调整的,你打电话交代给我,我保证按时交给你。”
在迈尔斯眼里钱心一最大的硬伤就是不够圆融,说话不够动听,其他没什么可挑剔的,她虽然可以相信他的承诺,但面对面的沟通无疑更高效,她并不是铁石心肠,只是有她作为领导的难处,她发完牢骚冷静下来,准备再争取一下:“没有其他人能照顾她吗?”
她知道钱心一有对象,源于组里的大哥有次想给他介绍对象他自己承认有,高矮胖瘦闭口不谈,但她不知道对方不是她,而是她死对头维克的得力干将。
钱心一摇了下头:“没有,父母都不在身边。”
迈尔斯沉默半晌,不得不给他下了通牒:“钱,这几天真的非常关键,不要觉得我不近人情,今天的假我准了,你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但是接下来的几天,我不想再看见请假条了。”
钱心一可以理解她,当年老吴媳妇生产的时候,他还在办公室跟大家一起奋战,对此他已经很感激了:“我明白,谢谢迈尔斯,没事我先出去了。”
迈尔斯挥了挥手,拿起座机准备拨号,拨了两个键又啪的将话筒盖了回去,钱心一三两步走到门口,拉门开到一半,忽然被她叫住了,他回过身,看见迈尔斯似乎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的思考,开口说:“一会儿我本来准备开个会的,你既然请假我就先告诉你吧。”
“你也知道,我们去投标的时候,展示区是得分最低的一块,还有很大的优化空间,但是我跟老李谈了谈,他说他想不出更好的立面了,所以我在想集思广益,让大家都帮忙提提建议,有好的立意一定要跟大家分享,这是我们集体的荣誉和利益,我也不会委屈提意见的人,只要被采纳,展示区的设计名单上就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你的塔楼在竞标会上获得了好评,我希望你能好好看看展示区,李工刚才也向我推荐了你,他说你很年轻,思维和想法都是黄金时期。”
这日新月异的变化让钱心一简直有点傻眼,从回标答疑到重新发标只隔了一天,从他说小蝴蝶是张草稿纸到李工推荐他又只隔一天,他一瞬间险些脱口而出:全部推翻李工他能答应吗?
不过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换做是他肯定没法答应。
陈西安一直让他别做完决定就宣布,冷静哪怕一个小时,不够周全的地方都会自动露出蛛丝马迹,投标还有几天,要紧的是先送陈西安去看病,自己也可以和他商量商量,他考虑事情向来面面俱到。
钱心一按捺住心里扑腾的小蝴蝶,面色如常的说了声好,然后回了工位,他打开电脑准备再查一遍图纸,等陈西安给他通知。
隔着挡板的李工唉声叹气,过了约有十分钟,还是站起来叫了他一声:“小钱,出去抽根烟?”
钱心一怔了怔,跟着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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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的绿化区里有半片篮球场,维克在那里有固定球友,都是这栋大楼里的领导层,隔三差五的约一个早场,打完大汗淋漓的换衣服上班。
他热腾腾的抱着篮球上楼,边走边炫球技,将球立在指尖上转,作为迟到常客,打卡机旁边的Finn表示痛恨这种扣完钱还眉飞色舞的土豪。
维克意犹未尽,越过钢梯又开始带球,左冲右突虚晃,三十来米的走廊,他加起速来不过是两三分钟的事情,看见陈西安从卫生间的门口忽然冒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根本刹不住了。
陈西安仍然没有尿意,但是很想吐,他吃过早饭就胃就开始翻腾,到了公司被满屋子的咖啡气味一激,立刻就捂着嘴逃向了厕所。
那碗粥算是全交代给洗手池了,一片狼藉他放水冲了半天,又折了手纸将边缘的水擦干净,这才准备离开卫生间,外头砰砰作响,但他烧着有些迟钝,只以为是倒垃圾桶的大姐在敲桶,便没经心的走了出来。
走道里霎时乍起一声响亮的“嘿”,陈西安转过头,就见维克以一种飞奔的姿势向他扑来,他的速度很猛,块头比自己还大,陈西安心里打了个突,脑子里才闪出要躲的念头,就已经被西方人壮硕的体格给撞得跌了出去。
后背撞上硬滑的地板铺面时,陈西安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痛——
撞的是皮肉和骨头,可他觉得碎的是五脏六腑,那种龙卷风一样的剧痛从身体的内部旋出来,让他克制不住的叫了一声,听起来有些凄厉,陈西安睁开眼,瞬间的眼前只有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
紧接着身上猛地一沉,他仿佛又经历一场胸口碎大石,维克重若千钧的拿他当了垫背,大骂着fuck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种打击犹如以毒攻毒,陈西安被他撞得像油锅里没死透的鱼一样弹了一下,眼前一花,再次看见了雪白的吊顶板,虽然是天旋地转式。
胸腔里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陈西安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冰窖,那种恶心感如同爬虫一样顺着食道溢上来,他的理智告诉他要坐起来,否则就会吐在身上,但是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
意识也开始模糊,陈西安贴在地上的手用力的抓了抓,发出了一阵呓语似的声音:“心一,扶…我起……”
接着他吐出了一些腥热的东西,坠入昏迷前,他只抓到了一把深冬里冰冷的空气。
他的叫声太不对劲了,维克手忙脚乱的打了个滚,滚到旁边的地上爬起来,定睛一看登时吓坏了,地上的人口鼻里全是红黑色的血块,趟过脖子沾湿了白色的衬衣领,对比强烈得触目惊心。
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中透出死灰来,整个人保持着被自己撞倒的姿势贴在地上,右手在地上虚握成成拳。
维克回过神来,心里的愧疚登时如洪水绝提,他伸手去拍陈西安的脸,用上了力气对方也毫无回应,他嘴里shit、fuck交叉的吼着,让全组的人都出来。
王巍听到喊声从屋里跑出来,他动作够快,出来的人还不多,因此一眼就能看见陈西安和他脸上的血,他心里咯噔一响,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王巍飞快的跑过来蹲下,同时手里已经动作不停的打完了120,正当他琢磨着给钱心一打电话的时候,维克背对着他扎了个马步,让他帮忙把陈西安抽到他背上去。
307医院离公司不过两公里,救护车调动快的话,他们到一楼等十多分钟应该就到了。事不宜迟,王巍连忙把昏迷的人抬上了他的脊背,然后一堆人火烧屁股的冲向电梯。
钱心一和李工在最角落的吸烟室里,对楼上的动静一无所知,李工快了被强势的迈尔斯逼成神经病,说了些自己的不容易,自己并不适合做设计,然后希望他能好好想想展示区。
钱心一说他会的,从吸烟室出来,二层的人也已经到了大厅,他还没走回工位,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翻起来一看,不是预料中的陈西安,而是王巍。
“小钱,西安昏过去了,现在我们在大厅等救护车,你赶紧下来。”
钱心一心里一惊,没由来想起了今早乱跳的眼皮,这让他心里掀起一股莫名的恐慌,他连电话都来不及挂,转身就往电梯间跑。
等他投胎一样冲进大厅,一眼瞥见的是陈西安衣领上的血,脸上的早已被细心的王巍收拾了大半,但是那块红斑也足够吓得他魂飞魄散了,哪有人感冒到吐血的。
钱心一开始膝盖发软,心跳重如鼓捶,不过想要过去的急迫战胜了这种反应,他脚步仓皇的靠近被维克背着的维克,抓住了他垂在空气里的右手,触感仍然是熟悉的烫意,他用力的捏紧,然后去拍昏迷人的脸。
“陈西安,醒醒!喂!”
大家都被他暴起的喊声吓一跳,只有王巍明白,他突兀的音量之下,藏着怎么可怕的恐惧。
救护车来得很快,钱心一蛮不讲理的把维克挤下了车厢,车厢里的医生开始紧急的对陈西安进行检查,他孤零零的缩在角落,只能抓着他的脚踝,连给习涓打电话都忘了。
落地后,陈西安很快就被训练有素的医护人员推进了急诊室,钱心一趴在玻璃上往里看,只看到了遮挡的医用窗帘。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自己驱车赶来的王巍半抱着搂住他拍了拍,很温和的说:“就医很快,没事的,别绷这么紧。”
钱心一不做声,只觉得透不过气来,他的心脏跳得很急,精神也处在高压的焦虑之中,被王巍拉倒等候椅上坐好就半天不动,一直盯着急诊室的灯。
他不愿意想事情,但是思绪无法掌控,他现在后悔得想哭,为什么看病要一拖再拖。
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不多久出来一名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钱心一跳起来跑过去,说是患者的恋人,这名医生见多识广,倒是没有露出歧视,只是严肃的提醒他,这种关系不具备手术同意书的条件。
钱心一当场呆若木鸡,好在医生提醒他赶紧给家长打电话,他才拨通了习涓的电话,运气好接通顺利,习涓比钱心一崩溃得还厉害,陈海楼夺走了电话,让医生在录音模式向他交代了病情,并尽量简洁的阅读了手术同意书的内容,陈海楼说同意,并且把家属的权利交给钱心一。
他并不是重感冒,而是流行性出血热,这是钱心一闻所未闻的疾病,他绷得像个石像,心里压抑的老想用头撞墙,因为总觉得喘不上气,所以他一直蹲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带着口罩的医生推开门,疲惫却坚定的告诉他,手术成功,24小时之内醒过来之后别让他睡觉,到明天晚上就能度过高危期。
然后,医生很正式的要求钱心一去做个检查,因为病人的疾病具有较强的传染性。
钱心一嘴里说好,浑身的力气霎时流失,他想站起来,结果不知道是蹲久了腿麻还是其他,半起的时候忽然又朝前面扑了出去,狗吃屎似的趴在了走道上。
王巍来拉他,一时还没拉起来,起来之后发现他双眼通红,平时挺强势的一个人,这会看起来却有些可怜。
第98章
陈西安被转移进了普通病房,钱心一想看看他,结果被量体温、调输液的小护士嫌弃碍手碍脚,一个白眼把他掀到阳台的门槛外边站住不动了。
冬季一天中最温暖的阳光打在他的裤腿上,很快浮起一股暖气似的热度,钱心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它,差点被那点温暖烫的热泪盈眶。
也正是这种温度对比让他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只穿着毛衣就跑出来了,不过上身僵硬,此刻还没觉得冷。
小个子护士焦头烂额的忙完,要交代他看好输液瓶,结果转头一看,语气忍不住天使起来,这个男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有点危险。
“喂……额,那个家属是吧,你注意好吊瓶,快完了立刻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间叫我,记好了,一直到明天这个时候,输液都不能间断。还有,他要是醒了,立刻叫医生来看看。”
钱心一点点头,她端着托盘出去了,这时他才终于得空,有了靠近陈西安的自由。
睡着的人整个陷在白色床单里,因为每天在一起,钱心一也不知道他瘦了多少,此刻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好像终于获得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份安宁,钱心一眼也不眨的盯着他,竟然在心里察觉到了恨意。
这个花言巧语说不感谢命运只感谢他的人,却把他吓得像个傻逼一样。他两眼一翻像个甩手掌柜,留他一个人面对一笔魂飞魄散的烂账。
钱心一把手从被子边缘伸进去,摸到陈西安的手指,拽紧的力度像惩罚一样,能让清醒的人觉得疼痛,昏迷的人却纹丝不动。他像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僵了似的打起了寒颤,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口正中隐隐刺痛。
这种消息太可怕了,他承认他吓得屁滚尿流,这十年的时间他没有一点长进,急诊室还是他的噩梦,只是梦里的人换了一个。
钱心一把头埋在满是消毒水气味的病床上,心里崩溃的想道,要是还有下一次,那就让他这回好完就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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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组的跟来的同事等在走廊里,面面相觑间发现彼此的表情都是大写的囧字。
陈西安这个人太正派了,很难让人把他和变态、基佬这种字眼联系在一起,尽管他跟钱心一关系好到离谱,大家也都只当他们是好基友,然而一经提点,那便是细思恐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