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渊在水
王小停继续边吃边吐槽,他虽然水平一般,但是好歹在王雁南身边跟了两年,鉴赏水平高,寻常的酒菜,他看看尝尝就知道味道正不正。这一桌子的菜,他从刀工点评到摆盘,就没一道过关的。
大堂经理终于看不下去,走过来欠一欠身:“先生,您对我们的菜色有什么意见吗?”
王小停靠在椅背上剔牙:“意见?没啊,你们菜还不错,就是吧,这个秘制煎羊排香料放太多,酒渍鸡肉串酒味太重,还有那个鸡汤面线,应该用点会稽特产的香雪酒才提味嘛。”
大堂经理脸都黑了,笑容也挂不住了:“客人,您点的这几道都是本店的招牌菜,来尝过的客人都说好……”
王小停一脸纳闷:“别人说好,我就不能说不好了?再说,是你问我有什么意见,我老实说了,你又不高兴。”
王若冰按住王小停的肩膀,心里发笑,脸上却十分严肃,故意煽风点火:“师弟,行了行了,你少说两句,人家做得不好,你也不能直说呀!”
大堂经理的脸登时更黑了。
旁边的客人窃窃私语:“这两人什么来头?砸场子来的?”
王若冰叹了口气,满脸遗憾,拍了拍王小停:“看来这合味楼也只是徒有虚名啊,罢了,师弟,咱们走吧。”
王小停正掏钱包,就听见有人喝了一声:“慢着。”
王若冰心里一喜,停下脚步转身,就看见一个穿对襟马褂的中年男人不急不喘,越众而出,笑眯眯地走到跟前。这派头,不是个总经理就是老板。
果然,大堂经理叫了他一声:“老板”,附在他耳朵边小声说了几句。
老板点点头,笑眯眯地伸出厚实的肉手:“鄙人姓蒋,合味楼的老板。二位不知道怎么称呼?”
王若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伸出手:“我姓王,王若冰。”
蒋老板那厚沉沉的眼皮抬了起来:“原来是王氏酒楼的少东家,幸会。不知您二位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不过是来吃顿饭罢了。合味楼在这西施路上开了十多年,也算的是个老字号,没想到,不过如此。”王若冰尝不出味道,之所以一味贬损,态度嚣张,不过是为了碰瓷。
是的,碰瓷!
王氏酒楼都沦落到几乎破产,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来碰瓷一波,这合味楼若是愿意忍气吞声当乌龟,那就罢了,若是不愿意,把事情闹大,正好给王氏酒楼重新开业造势。
蒋老板也是只老狐狸了,焉能不知王若冰的打算,听见他一番话,倒也不着恼,仍旧笑容满面:“我这后厨学艺不精,倒叫王先生笑话了,不如这样,这次的单就给二位免了。你们看可好?”
哦?王若冰有些讶然,没想到这老狐狸倒是真沉得住气,打算小事化了。他有些失望,看来这次要白白错过一个机会了。
王小停不明所以,听见这话,没想到吃个饭还能免单,当然高兴。只有那大堂经理与一众看客十分不忿。
“等等!”一名年轻人走出来,有些义愤地扫了王若冰一眼:“蒋老板,你可真是好说话。我看这两人就是故意来闹事的,怎么能给他们免单!”
食客们都小声道:“就是!”
王若冰几乎要暗笑出声,就见那蒋老板脸色微微一黑,又不得不压着性子,十分好笑。
这名食客十分年轻,看起来倒与王若冰差不多岁数,在人情世故上却比王若冰稚嫩多了。只听他说:“我爸是郢都美食协会的会长,你放心,不用怕这种无赖。”
王小停一听,不乐意了,嚷嚷道:“哎,那位,把话说清楚,谁是无赖?”
年轻人哼了一声,神色倨傲,不做理会。
“你知不知道我师哥是谁?当年郢都神厨的独生子!王若冰!”
听见郢都神厨四个字,众人都窃窃私语,年轻人也垂下眼来,看了王若冰一眼,有些讶异,复右冷笑:“想不到神厨名号丢了之后,王家已经堕落到这个地步了。王若冰是吧,我知道你,当年的郢都小神厨嘛。听说你味蕾失灵了,唉,看来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伤仲永啊。”
王若冰却不着恼,他的确年少成名,在厨艺上有几分天才,可是老天要叫他味蕾失灵,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再说,他就算是味蕾失灵了,也未必做不出好菜来!
王若冰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十足能气死人:“我要是味蕾没失灵,还能轮得到这种小破店出头?”
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就算是郢都神厨的儿子,年少成名,也不能这么狂啊!
一时间议论的声音更响。王若冰火上浇油,端起那盘煎羊排:“就这种菜色,别说我王若冰味蕾没失灵,就是现在失灵了,也照样吊打。”
蒋老板想拦,然而此时事态已经是烈火烹油,收不住了。罢了罢了,一个日薄西山的王氏酒楼,他也没放在眼里,这年轻人既然想拿他合味楼当梯子,那他就翻身一脚,把这蝼蚁蹋死了事!
蒋老板呵呵笑了一下:“罢了,既然这位王先生这么大的口气,那我们合味楼少不得要讨教一番了。”
王小停不知道王若冰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看不得有人怼他师哥,在一边帮腔:“你叫我师哥做就做啊!”
年轻人嘲笑道:“原来是个嘴炮!你要是做不出来,现在就给蒋老板道歉。”
众人都附和道:“就是,道歉啊。”
王小停有些虚了,看向王若冰。
王若冰嗤笑道:“做就做呗,不过我要点时间准备。”
年轻人笑了:“行啊,给你十天时间,到时候,你跟合味楼一起比试,你要是输了,向合味楼道歉,如何?”
“一言为定!”
年轻人又看向蒋老板:“您看怎么样?”
蒋老板颔首。
王若冰带着王小停走了。
“小停,你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去秦城。”
王小停惴惴不安:“就跑路啊?酒楼怎么办?”
王若冰震惊地看了他一眼,继而眯起眼睛,危险地看着他:“你对师哥就这么没信心?”
“不是……那我们去秦城干什么啊?”
“去买羊啊!”
秦川羊的鲜嫩肥美,是全国有名的。尤其是两三个月大的小羊,其肉质之肥嫩,在烧烤中体现得更为具体,形象。烧烤时,应该选用羊肋下那两条肉,红肉里连着白花花的脂肪,拿竹木签子串好,放在火上烤到滋滋冒油,那时候,油脂的香味和羊肉的鲜味缠绕着果木的香气,一同升腾、旋转,让人熏熏然,头脑一片空白,正所谓油脂与肉香共舞,唾液共馋虫齐发,这一刻,所有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胃里,仿佛分外饥饿。
王小停此时就处于这么一种状态。秦川的风呼呼地垂着,他揣着马甲,蹲在一边,空洞的双眼中只有两团饥火在烧。
他正在看王若冰烤肉,用一种丧尸般的呆滞眼神。
王若冰叼着一根竹签,双手飞速翻转,轻松写意,颇具侠者风范。老秦就蹲在一边,穿着磨出窟窿的羊皮袄子,啪嗒啪嗒地抽着烟袋,出神地看着王若冰烤肉。
别看这位老羊皮满脸风霜沟壑,仿佛常年要饭,其实他坐拥五百头羊,五百头牛,是个地主老财。
王雁南还在的时候,王氏酒楼的后厨就是这些羊儿的归宿。可惜后来王雁南死了,王叔不愿意千里迢迢地跑到关中大地采购,老秦和王家的联系一时断了,这次是王若冰来找到了他,并向他采购了五头羊。
这一次,王若冰除了付出这五头小羊的价钱,还给他做一顿烧烤,作为答谢。
谢谢他养的小羊。
成色已经到了,王若冰撒上香料,最后翻转一趟,把羊肉串放在白瓷盘上。
王小停以与丧尸不符的迅猛速度,一把抓住一半,对着直播大吃大嚼。
意外地,这次他直播没有说话。他龇牙咧嘴,羊肉连着脂肪一口咬下,舌尖在接触到羊肉的一瞬间就在颤抖,接着早已跃跃欲试的两排牙齿用力咀嚼、研磨,油脂迸溅,与鲜嫩的羊肉混合,在淋漓的口水中碰撞出醉人的香气。越嚼越香,王小停甚至来不及充分咀嚼,就一口把肉吞下了肚。
专注地进食,是对这头小羊最好的肯定。
专注地进食,也是对王若冰最好的肯定。
他坐在一边,嚼着烟草,看着王小停与老秦一脸满足的表情,自得地笑了。
王若冰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老秦,开着东风大卡,装着那五只小羊上了高速,回郢都去。
明天就是比试的日子,王若冰把五只小羊拴在酒店后厨,赶走徘徊在小羊身边的王小停,让装修工人们下了工,一个人回了家,洗了个澡,松懈下一身疲惫的肌肉,躺在床上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打开酒店后厨的门,入眼便是满地血迹。五只小羊躺在血泊里,了无生机。
羊……死了?
第3章 香煎羊排
“师哥!你在吗!”王小停的声音大老远就能听见。
他风风火火地跑进酒店后门,进了后厨,就看见王若冰颓然地蹲在地上,面前是五只死掉的小羊。
“这!这是怎么了?!”王小停眼前一黑。
徐英大清早就醒了。
他洗漱干净,穿戴整齐,和老爸一起去了郢都新开的一家人气早点店。
徐英的父亲徐长山是郢都美食协会的会长,最大的爱好就是集结一帮老饕们,在郢都的大街小巷流窜,用灵敏的嗅觉探测出藏匿在深巷里弄的美食。
用他自己的话说:“男人嘛,反正都是要发福的,我得让自己胖得有质量!”
美食协会虽然是个民间组织,但是作为一会之长,徐长山颇有些人脉。这次的合味楼和王氏酒楼的比赛,就是他找的一帮评委。
其实他不想管这些事,若说合味楼是他的白月光,那么以前王雁南还在时的王氏酒楼,就是他心口的朱砂痣,看着两家闹得不可开交的,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但是这次自家的那小子偏偏不长眼,非得瞎掺和,他也就只能扯起美食协会的大旗,办一次友谊赛。
评委们除了随机抽选的一些热心市民,就是他那些协会里的老饕朋友们。这些人他心里清楚,都是些一根筋,只认美食,不看关系,结果一定公平公正。
和父亲一样,徐英也热爱美食,但是他还年轻,对身材还有追求,想到今天晚上的比赛,和合味楼的香煎羊排,徐英决定吃了早饭就去健身房加个钟!
与此同时,合味楼的厨房内,蒋老板正在亲自挑选今天比赛要用到的羊排。
他挑选得很仔细,羊排要带花,煎出来肥瘦相间,口感才会好,不能切得太薄,否则肉容易柴,没滋味,羊肉一定要选脊骨两侧的两条肉,这里的肉最嫩,最肥美,煎出来滋味才最好。
这些都是他浸淫厨道多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当年合味楼刚开张的时候,都是他亲自掌勺,这些年虽然下厨少了,可他的手艺也没落下。
王家那小子,不过是个翅膀还没长硬的小子,居然敢跟合味楼叫板,这一次一定要打到他再也爬不起来!
虽说他有自信能在厨艺上胜过一筹,但是作为一个商人,处处都要把风险降到最低!
大堂经理走进来,在蒋老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成了。看着断气的。”
蒋老板十分满意,问道:“没留下把柄吧?”
“放心。监控都弄坏了。”
很快就到了晚上。
比赛在合味楼门前的广场上举行。
炊具都提前准备好,美食协会还弄了几台照明设备,摆了四排桌椅,拉了一条横幅,上书美食交流友谊赛若干字。
眼看时间就快到了,评委们都陆陆续续来齐,合味楼的蒋老板也带着人过来,这时候正在做最后的检查,附近的市民大多都听闻了这次比赛,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便三三两两结伴赶来。
唯独迟迟不见王若冰的身影。
“会长,你看这时间都快到了啊。”协会秘书有些着急地走过来:“这要是再不来,可就只能算他们弃权了。”
“别急,再等等。打个电话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