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梅花六
现在正是梅雨时节,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风一刮过, 就吹起一股带着湿意的寒气, 侵入至每一个关节中。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酒楼门口,翘起的屋檐落下滴滴水珠,有一滴溅到了身上,在红衣上晕开了一个小点。
这是江容易的第一百次反派扮演。
他上一世扮演的是一位嗜血杀戮、无恶不作的反派,死的时候也惨到了极点。这段记忆太过深刻,导致现在换了一个世界,对他也还有着影响力。
江容易闭上了眼睛, 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他在心中说道:“系统, 帮我清除记忆。”
脑海里响起了机械音:“是,宿主。”
“咔嚓”一声,关于上个世界的反派扮演记忆一扫而空。江容易睁开双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变得灵动了一些。
他眨了眨眼, 在漫天雨丝中, 看见了一位少年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江容易自语:“主角?”
没有人回答他。
少年越走越近,他浑身湿透,衣服吸饱了雨水后,紧紧地贴在了身上,使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面色苍白,似乎没有力气, 一步一步地挪动着。
江容易就这么看着这个少年,直到他走到跟前,才看清他的容貌。
少年有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如同完美无瑕的蓝宝石,镶嵌在面庞上。
传闻他的母亲有异族血统,所以才留下了他这双眼睛。
这是少年时的主角,名为——周思危。
现在的周思危看起来好像一只没人要的幼犬,感觉怪可怜的。
江容易的目光停留在了周思危的身上,看着他从身边经过,走入酒楼之中。
周思危好像感受到了这股目光,在即将进入酒店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过去。身后只有一个身着红衣的纤细身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或许是看错了,周思危这么想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迈过了面前的门槛。
自从遭遇变故、家破人亡以来,周思危一路奔波,水米未沾。之前一直有一股劲支撑着他走下去,现在这股劲散去了,身体中的饥饿、疲惫与悲伤,一股脑地全都涌了上来。
周思危摇了摇头,按下了心中的酸涩,拿出了一锭碎银,胡乱地点了两个便宜的菜。
店家看他年轻轻轻又孤身一人的,好心地盛了满满一盆的米饭,端了上去,还叮嘱道:“少年郎,慢些吃。”
周思危低声道了声谢,埋头扒了两口米饭。
米是好米,虽比不上往日吃的灵米,但也是饱满白皙,带着稻谷香气。无须任何小菜相配,细细咀嚼之下还能尝到丝丝甜味。
周思危饿得狠了,刚开始两口吃得比较急,等到米水下肚,稍稍缓过来后,他就停下了筷子。他盯着面前飘起的雾气,突然感觉心口憋得慌,想要大哭一场。
他到底还只是一个少年,先是遭遇了家破人亡,又是被未婚妻退婚,先前还没有感觉,现在却是万般情绪涌了上来。
只是他还未落下泪来,身边突地坐下了一个人,硬生生地打断了他的所有情绪。
“不介意拼个桌吧?”江容易侧脸看向了周思危。
周思危想要说“不介意”,但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只能点了点头,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这是……之前站在门口的红衣少年。
他面白如雪,眼角一抹猩红云纹,一身红衣相衬,更显得发丝乌黑,肌肤白皙。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种张扬热烈的颜色,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俗,可他穿着却正正好。
正在周思危发愣的时候,跑堂端上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吆喝了一声:“青菜鸡蛋面来喽——”
青瓷汤碗与桌面一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跑堂笑眯眯地说:“客官请慢用。”
江容易伸手抽出了一对筷子,戳破了面条上铺着的溏心蛋,还未凝固的蛋黄就颤巍巍地流了出来,染上了一抹嫩黄色。他在碗里夹起了一筷子,咬住了沾了蛋黄的面条,细细品尝着。这家酒楼的厨子手艺不错,面条劲道,汤汁鲜美,配上爽口的青菜也不比什么王公贵族家的厨子差。
等到半碗面条入了肚,江容易才抬起头,看向了周思危,问道:“你要去哪里?”
若是平时,别人这么没头没脑地问上一句,周思危必定心生戒备。可此时他落魄至极,浑身上下什么都没了,想来也没有东西可以肖想,更何况这人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于是他直接回答道:“去上衍宗。”
江容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朝着他微微一笑:“正巧,我也要去上衍宗,不如我们一起前去?”
“啊?”周思危没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发展,瞪大了眼睛看着江容易,过了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好、好啊。”
江容易放下了一排铜钱,站了起来,低头对着周思危说:“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周思危竟然听从了他的话,什么都没问,就乖乖地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
正要走出酒楼的时候,江容易忽地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周思危,又改变了主意,他说:“还是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周思危懵懂地问:“啊?”
江容易伸手捻起了一缕湿漉漉的发丝,有些嫌弃地说:“太脏了,洗干净再和我走。”
于是这只无家可归的幼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江容易走了。
·萌芽
如果有人问周思危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江容易的,他必定会想起那个雨夜。
年少时的那个雨夜。
他与江容易两个人出了城,朝着上衍宗所在的方向走去。
现在想起那段过往不免有些令人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