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尘夜
“你说什么?”柳恒澈问,“周闻谨,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周闻谨清晰地道:“我说,我退出这次海选。柳老师,刚才发生的事情,正如您所说,很不专业,但也诚如您所说,您有眼睛会看,我想,您看到的应该是这样的场景,是我按着贺西漳,强行亲吻他对不对?”
“闻谨!”贺西漳急了,想要说话,却被周闻谨挥手制止了。
“是又怎样?”柳恒澈问。
“所以我说了,错的是我。贺西漳并没有主动做什么事,是我看到他情绪失控,做了不该做的事。”周闻谨垂下眼睫,“您批评得对,我们是来面试的,做出这种事的确是应该受到处罚,只不过该受罚的人只有我一个,所以我选择退出这次海选。”
周闻谨抬头看了一眼柳恒澈,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似是无法直接承受来自这位前辈的目光了。
“好好,很好,主动退出,你还觉得自己很有担当是不是?”柳恒澈怒极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闻谨,你在胡说什么!”贺西漳快急死了,他拼命向柳恒澈道歉,“柳老师,对不起,他脑子糊涂了,你别听他的,是我错,我退出,他没错,他留下。”
柳恒澈快气死了,说:“你们以为这是哪儿,以为全天下就只剩你们两个演员了?多少一线的影帝影后托关系找我,就为了我给他们安排个面试机会,你们俩说退出就退出,说留下就留下?谁给你们的胆子!”
贺西漳着急道:“我们不是,我们没有,柳老师,您怎么老歪曲我们的意思啊!”
柳恒澈:“你又指责我?”
贺西漳:“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柳恒澈道:“信不信再这么下去,你们两个今天我一个都不留!”
贺西漳急叫:“您怎么耍赖皮啊,你们自己发的通知上写的,要试过镜,经过几个评委的讨论才能决定我们演员的去留,您不能独断专行!”
柳恒澈气得哇哇叫:“贺西漳,这是你指责我的第三次了!!!你给我……给我……”显然气得快疯了。
出人意料的是,正在柳恒澈与贺西漳僵持对峙的时候,室内响起了不大不小的“咚”的一声,等到两人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周闻谨居然跪到了地上。
“柳老师,请您给贺西漳一个机会,我会退出海选。”周闻谨平静地说着,像是在说晚饭吃什么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像是他此刻并不是跪在地上,而是坐在饭桌边。
贺西漳愣了一下,整个人都炸了:“起来,你快起来啊!做什么要跪着求他,闻谨你……我不管,这戏我不演了,什么柳恒澈,天皇老子求我我也不演,我们走。”说着就要来拉周闻谨,然而拉了几次却都没有拉动。
“闻谨?”贺西漳疑惑地停住了手,不安地看向周闻谨。后者跪得笔直,眼神专注,那一双眸子亮得可怕,几乎让贺西漳害怕。
“没事的。”周闻谨居然还伸手拍了拍贺西漳的手,似是在安慰他,“柳老师是老前辈了,他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听我们的解释,他会答应我们的请求的。”
“周闻谨,起来。”柳恒澈沉下声音,“谁让你跪下的!”
“柳老师,您能答应我的请求吗?”周闻谨淡淡地说,“您答应我的请求,我就起来。”
柳恒澈气得像是不知该怎么办好了,他抬起手来像是要指周闻谨一下,手抬起来却又放下,放下了又抬起来,如此几次,狠狠地一摔手:“你真是……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周闻谨深深吸了口气,说:“对不起让您失望了,您怎么想我、怎么看我都可以,但是至少,听听我们的解释。柳老师,”他说,“今天的最高气温是37度,包括我在内,很多人在露天站了整整一天。没有可以休息的等待区,也没有人出来告诉我们还需要等多久,但是大家都没有怨言,因为我们知道这次机会很难得,我们都真心期盼着能加入这个剧组。”
柳恒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态度似乎略有和缓。
“知道机会难得就好。”
周闻谨说:“贺西漳是最不容易的一个。您可能不知道,一个多月前,他出了很严重的事故,腿骨折,手也断了,身上受了很多伤。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现在应该并没有完全康复,但是为了能够加入您的剧组,他还是来了。刚才……完全是一次事故,他因为腿脚没力气跌倒了,我想去扶他才成了刚才那个局面,当然,最后是我情难自禁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所以整件事里贺西漳他一点错都没有……”
“周闻谨!”
“你不要说话。”周闻谨冷冷道。
贺西漳顿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我不,闻谨你在胡说什么,明明是我……”
“是我犯错,所以贺西漳不应该失去这个机会。”周闻谨坚定地说,“柳老师、柳导,贺西漳是一名十分优秀的演员,您能不能就给他十分钟的时间?不,哪怕是五分钟、三分钟也行,您看看他的表演,他肯定也准备了很久,您已经把他约来了,您只要看一眼!”
贺西漳又急又气又心疼,眼睁睁看着周闻谨那么要强的一个人跪在那里替自己求情。许天衍把他逼得几乎要退圈的时候,他没跪过;七年来跌到谷底,没有工作机会的时候,他没跪过;在《我是演员》被人黑了的时候,他没跪过,却在这种时候,替自己跪下了……贺西漳心肝肺都搅在了一起,疼得快哭出来了,他拉不动周闻谨,就把柳恒澈给恨上了。
“闻谨,不要求他了!他功成名就早就忘了当年自己奋斗时候的不容易了,这机会再难得、再宝贵老子都不要了!”贺西漳气得都说脏话了,他伸手去抱周闻谨,想要把他强行抱起来,可他的腿和手都没力气,根本拉不动一个执意不走的成年男人。
“西漳,放手。”周闻谨喝令他,“刚才的话收回去,跟柳导道歉。”
“我……”
“听见没有?”
贺西漳委屈得要命,他看着一脸正色的周闻谨,又看看若有所思的柳恒澈,气得把嘴一闭,不说话了。
“行,你要跪是吧,我陪你一起。”说着,双腿一曲,作势也要往下跪。
一个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同时一双手及时扶住了贺西漳,将他又拉了回去:“阿澈,你这又是在干嘛,看把他们两个吓的。”
周闻谨此时面上表情平静,嘴上也说得坚定,其实已经急得整个人都糊涂了。他只想着贺西漳要失去这个机会了,不能这样!他已经连累了贺西漳那么多,七年前,是他连累贺西漳在上升期远走他乡;七年后,又是他连累贺西漳公然与长风卫视翻脸,连累他与许天衍杠上,一个人单挑位高权重的曾家,差点连命都丢了;而现在,他又要连累贺西漳丢失一次宝贵的试镜机会。他怎么、他怎么就不能哪怕做一点好事呢!贺西漳跟他在一起,为什么永远只会被他连累呢!他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资格和贺西漳站在一起!
“闻谨,你也起来。”
周闻谨的眼睛已经湿润了,他听着那好听的声音,迷迷瞪瞪地抬起头来,看到了一张温柔的脸孔。
“是……谁?”周闻谨模模糊糊地想着,感觉自己整个人的思绪都是混乱的,像是在梦里一样,“他……好温柔。”
周闻谨是周远志的迷弟,他看过周远志所有的作品,包括他当年还在H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的时候演得那些小角色,他一遍遍看,一遍遍看,看到所有的台词都能倒背如流,看到哪怕是只见到一个剪影就能从轮廓上辨别出周远志的地步,但这个时候,他却失去了辨别偶像的能力。他只是觉得,眼前的人看着好温柔。
比柳恒澈年长七岁的周远志如今已近耳顺之年,与柳恒澈的岁月不落痕迹相比,他的容颜未改,鬓发却染上了几点花白,但那并不显得他苍老,反而更衬得他有种难以形容的温和内敛气质。你见着他就像是见着了四月的静水,或是听到了山风拂过林木,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不再能扰乱你的视听。周闻谨动荡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地找到了方向,风暴平息,他渐渐地恢复了理智。
“闻谨,起来吧。”周远志托着周闻谨的手,将他扶起身来,还弯腰替他掸去膝盖上的灰尘,“男儿膝下有黄金,别说是柳恒澈,就算是王侯将相在你面前,你也不需要这样。”
柳恒澈看了周远志一眼,有点委屈的样子,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周……老师……”周闻谨终于认出了周远志,握住那只手,他整个人都是飘忽的。
周远志说:“不好意思让你在外头等了一天,希望你不要怪我们,这是我们工作安排上的……嗯……”周远志说,“失误。”
“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