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子树
“至少把这五千人废掉一半,没有问题。”夏明朗半眯着眼睛,单手划燃一支火柴点烟,把一个烟圈缓缓地吹出去:“我说过的,方进一定会后悔的。”
陆臻微微一愣,转瞬间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夏明朗刻意的玩笑并没有冲淡这间会议室里的杀气,白天经历的一幕幕燃烧在每一个人心头。相关战术讨论即刻开始,大家心里都憋着一团火,这团火必须有个合理的出口。而与此同时,临时充当了医院的食堂里彻夜灯火通明。
一些人在讨论怎么杀人,一些人在忙着怎样救人。
这才是现实。
黎明时分,夏明朗散会出来,看到张浩江坐在食堂门口的一块空地上抽烟。他的裤脚和鞋面上全是血,白大褂卷好放在了膝盖上。四下里静悄悄的,天边青灰色的云际染着一丝红边。
夏明朗刹那间有种复杂难言的苍凉感,他走到张浩江身边坐下,摸出烟来点燃。
老张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吭声。
不一会儿,一支烟燃尽,张浩江拿起白大褂走了回去,在未来的八个小时内,他都没有机会再抽过烟。张浩江在那一天一夜里做了八台大手术,最后救回来三个人,现代武器的威力令人啧舌,触之即亡,一不小心便血肉成泥。
没多久,夏明朗也抽完了他那支烟,头也不回地走向了他的战场。
方案一定,昨天下午逮回来的那三名战俘就成了金贵货,他们的存在让秦若阳不必再费心思造个理由给麒麟出兵用。聂卓马上下令把人送回勒多港,这三个人将是名正言顺的出师表,不可闪失。
沈鑫沾了一份小光,直升机提前两天飞抵了南珈。
陆臻眯起眼,看着那巨大的螺旋桨搅动气流,惊得砂石横飞,他忽然也理解了一些聂卓。
大型运输直升机一共才两架,还全是借的,用得是人道主义救援的幌子,时不时还要帮联合国办点小差,估计飞机计划表上早已经排出好几页。那么大个飞机飞一趟,总得多装点。你以为你这里已是十万火急,其实别处早就生命垂危,谁比谁更惨一点?大家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罢了。
飞机落定,等尘土扬散了一些,张浩江马上把沈鑫抬了过去,连同两名留守石油工的重伤员。机舱里跳下几名带红十字肩章的军医过来接手。陆臻听不懂他们那些医学术语,只知道张浩江在向“和平号”的人介绍沈鑫的伤势。
那两拔人马讨论得激烈,陆臻得空最后握了握沈鑫的手,笑道:“沈少走好,沈老板发财!”
沈鑫哈哈大笑:“好说好说,回头一起喝酒。”
那一边的讨论终于告了个段落,张浩江激动地冲着沈鑫喊道:“你知道谁来了嘛?贺建章贺老亲自在船上压阵,那可是海军总院的骨科圣手啊!你将来别说走,我估摸着跑都成。”
“是嘛!”沈鑫连眼睛都亮了。
陆臻微微笑着把眼底的湿意强忍回去,他有止不住的心酸,但不必在此刻表露。一位军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过来拉了拉他的袖子,陆臻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面目,茫然问道:“有事儿吗?”
“陆臻啊,徐知着现在能有空吗?”
“啊?”陆臻停了停神,这才看清了,眼前这位满脸风尘嘴唇干裂爆皮的军医其实是个姑娘,更要命的是,她是梁一冰。
“他出任务了吗?”梁一冰的脸色还是变了。
“不不,不是,怎么,你还在啊?”
“你这什么意思?你不也还在吗?”梁一冰明显有些不悦。
“不,我不是这意思。”陆臻掩饰性地直挠头:“怎么你今天过来,你也没通知他一下呢?”
“我给他写邮件了,他一直没回。”
“那就是了。”陆臻苦笑:“最近为了打仗,把所有的卫星带宽全占了。”
“可是,那他现在……”梁一冰微微红着脸,露出忐忑的模样。
“你还能呆多久?”
“半小时吧。”梁一冰回头看了看,大家正忙着把机舱里的东西往外搬,那是各种苦逼的口粮和成箱成箱的消炎药、止血带还有纱布,小山似的堆在那里,看着让人绝望。
“行,你跟我过来!”陆臻向张浩江眨了眨眼,拉上梁一冰就跑。半道上他给郝小顺发了个口信,让他通知徐知着赶紧地,队长急招,火速!
他们还是先到了一步,夏明朗大模大样地坐在控制室,贼眉鼠眼地偷偷瞥着。
梁一冰喘匀气,有些羞涩地问陆臻:“你有水吗?”
“渴?”陆臻把自己的水壶递过去。
“我想擦把脸。”
嗯?陆臻愣了半天,梁一冰的脸上慢慢红起来。夏明朗咳嗽了一声,把陆臻的水壶塞到她手里:“你就拿这洗,比你的洗脸水干净不了多少。”
陆臻这才回神来,默默感慨倒底是姑娘,这做人就是仔细。
梁一冰用沾湿的三角巾擦干净脸,手指沾水理顺了刚刚被直升机的大风卷成草窝的乱发,然后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唇膏来,小心翼翼地抿上一点点……
陆臻感觉真是神乎其技,看来女人们都是魔术师,她们只要一杯水和一支口红就能化腐朽为神奇。
徐知着从门外撞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报告问道:“队长,你有事儿找我?”
“我才没事儿找你呢!”夏明朗慢条斯理地拉长了调子。
徐知着一愣,莫名其妙地看向陆臻。陆臻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哗的一下跳开。满心欢喜地看着他的兄弟从茫然到惊讶,从惊讶到喜悦,再从喜悦到不知所措……
“队长……”徐知着很小声地询问着,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灿烂的期待。
夏明朗看了看陆臻,陆臻敲一敲手表,竖起两根手指。
“我给你20分钟时间,送梁医生去停机坪。”夏明朗笑道。
“哎!”徐知着心花怒放地蹦了起来。
夏明朗与陆臻看着他们匆忙跑走的背影相视而笑,就听着背后有人在骂。
“我操!”郝小顺极为羡慕嫉妒恨地:“老子一定得给他抖出去,看兄弟们回头整不死丫的……”
陆臻忍不住笑,即使世道如此艰难,也总有一些美妙的事物令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