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桔子树
陆臻松下一口气,正在头疼怎么把这么大一只树袋熊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不料腰间一松,夏明朗已经抬头看过来。
“你醒了?”陆臻一阵惊讶。
夏明朗没吭声,拼命揉眼睛,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坠胀生痛。他榨出最后一点意志力强行着睁开眼,视野终于清晰了一些,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嵌在一团白光里,令人心安。
“陆臻。”夏明朗好像无意识似地念出这个名字。
“啊,怎么了?”
“别离开我。”夏明朗哑声吐出这句话,眼皮重重合上。
陆臻心头一荡,虽然知道这话没头没尾,一定别有深意,但还是被击中了灵魂里最柔软脆弱的那一部分,几乎就要赌咒发誓赔上全部身家性命保证:不不不,我决不会离开你!
白水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的操作记录查看,发现陆臻下载了一堆戒毒相关文献。虽然绝大部分是入门级水平,但也已经翻阅了不少,文档上被他用荧光标记标了一堆问号。白水失笑:这位仁兄还真是好学,将来就算是不当兵了,改行干点什么大概都能混出来,太勤奋,做事太拼命。
海默从白水身后的窗口冒出头,手里一撑,轻盈地跃起,坐到窗台上。
“亲爱的。”海默拍拍手上的尘土:“你还不如搬到一楼。”
“但是那样你就没有乐趣了。”白水转过身,温柔地笑着。
海默勾勾手指,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怎么样!?”
“嗯……”白水走到窗边,低头吻了吻她的脸颊,贴在海默耳边说道:“放弃吧!”
“不!”海默提高了音量:“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他是小规模局部战斗的天才!而且他居然是个中国人。中国!你能想象吗?那个三十年没打过仗的中国!不,他不应该呆在那里,中国军队只会浪费他的天份……”
白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海默越说越低,最后沮丧地嘟起嘴问道:“为什么?”
“他太骄傲了,我想,只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才能承载他的骄傲。除此以外,他不会为了任何人与任何事动用他这笔天份。”白水把海默飞到眼角的碎发掠到耳后去,无奈地看着她:“你说过的,他是没有私敌的军人,你能用什么来打动他?”
“找个理由,你去说服他!”海默抬一抬下巴。
白水笑着摇了摇头。
海默呻吟了一声,伸手搂住白水的脖子:“我很难过!”
“我知道。”白水看着自己的手指:我最近的日子……应该也会有些难过。
“为什么啊,你说为什么?你知道他一个月才赚多少钱吗?两千美金都不到!他还没一个游骑兵的下士薪水高!到我们这儿来,吃香的喝辣的,要钱有钱,要妞有妞,想干什么干什么,有什么不好?”海默神情激动,无意中瞄到白水的手指,注意力瞬间转移:“你手怎么了?”
“不小心被门夹了。”
“哪扇门?!”海默怒道。
白水乐了:“你把门拆了我的手也不会好,养着吧。”
海默拉过他的手指细看,呼呼地吹着气:“要养好久莱……”
“没事。”白水反手握住海默:“为什么这么看重他?”
“因为他有当老大的气质,Father已经老了,干不了几年了,我担心将来Themis会乱,会散,谁都不服谁……”
“那就休息吧,过来帮我。”
“我在这儿能干什么啊?给你当保安吗?”海默露出一丝扭捏:“再说了,如果Themis真出事儿了,你这儿也清静不了……我还有那么多兄弟,我不能不管他们。”
白水叹了口气,将人从窗台上抱起,海默曲起双腿攀到白水腰际,把脸埋进他颈窝里:“所以我真的很失望。”
“你有你的期待,他有他的,看开点。”白水轻轻抚着海默的长发,声音柔软。
陆臻不知道夏明朗究竟梦到了些什么,只是四肢纠缠几乎长在他身上,而且极为警醒,甚至呼吸稍重一些都能引来一连串的皱眉和呓语,却偏偏就是不醒。陆臻不敢乱动,硬生生挺了三个小时,到最后腰酸背痛腿抽筋,比站一天军姿还惨烈。
虽然药物反应不能用常理推断,但夏明朗忽然变成这样还是让陆臻很忧心。反反复复把最近发生的事儿想了很多遍,总觉事有蹊跷,一时却理不出头绪。
夏明朗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地动,陆臻只觉得胸口一阵阵触电似地发麻,很是唾弃自己,好在关键部位没那么容易被蹭到,情况还不算严重。陆臻小心调整,夏明朗忽然手上用力勒住他,有些含糊不清地喊着:“宝贝儿……”
“我在啊~”陆臻柔声应和着,低下头去看他。
夏明朗没有应声,又渐渐安静下来。陆臻失笑,真是没出息,再听多少次都觉得心悸,好像一道闪电击中胸口。连毒品都有耐受,怎么就是对这个人完全无可抵挡,永远新鲜如初。
夏明朗一直睡到午后才模糊醒过来,神色憔悴疲惫,带着三分茫然与呆滞,不像是刚刚抱着老婆睡了一觉,倒像是野外生存七天七夜没合眼。
陆臻从服务台拿了两份烩饭,两个人席地而坐,一边吃一边瞅着,又是心疼又觉呆的可爱,鬼使神差地用汤匙点了点夏明朗的下唇说:“啊!张嘴!”
夏明朗垂眸看了一会儿,慢慢地张开嘴,把勺上沾留的几粒米饭舔进嘴里。
陆臻心里砰砰跳,试探着挖了一勺喂过去,夏明朗一言不发,无声地咀嚼吞咽,很快就吃掉了大半碗。
“队长?”陆臻总觉得有些异样,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夏明朗凝眸看向他,眼神柔得醉人。陆臻蓦然间竟觉得羞涩,手足都无措了起来,拇指匆匆抹净夏明朗嘴角的汤汁,小声问道:“还吃吗?”
“能活着真好。”夏明朗说道。
“那当然。”陆臻莫名其妙。
“活着真好。”夏明朗偏过头去,吻住陆臻的手指。
“你梦到什么了?”陆臻瞬间恍悟。
夏明朗闭上眼,眼下有青灰色的阴影,半晌,他低声说道:“很多人,很多……这么多年,有走了很久的,有最近刚走的,有被我杀的,有为我死的……”
陆臻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坐近一些把夏明朗拉进怀里。肩上渐渐热起来,滚烫的液体浸透了单薄的衣料,融进那一块皮肤里,沿着血液流淌。陆臻把手圈到夏明朗背上,慢慢慢慢地收紧,直到两个人都不能呼吸。夏明朗抬起头来看他,脸上没有一滴泪,只是眼眶泛出一丝血痕,刻骨的疲惫。
“我,不知道……”陆臻只觉所有的能言巧辩在这一刻都离他而去:“原来你一个人,你挺着,挺好。可现在你有我了,能不能……呵,把余生放到我肩上?偶尔靠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