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凛/白墨楼
他用纸巾小心翼翼的擦干净了照片边角上的水珠, 在左下角,看到了土黄色的、黯淡的日期。
大概是在三年前的夏天。
而另一侧,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少年, 轮廓依稀是相熟的。
新舍友好奇道:“这是谁?”
楚歌还没有来得及回答。
乐开颜抢先一步:“肯定是陆九啊,这还用想吗……这以前是他的柜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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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更年轻的、青涩的陆九。
直直让楚歌困惑,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与陆九相识。
陆九又究竟在他的家里住了多久,他们同在一个屋檐下了多少天?
照片上的两个少年肩并肩坐在草坪上,身后是隐隐约约的训练场轮廓。
他们穿着相似的球衣,一同冲着镜头大笑。
——不,那根本就是一样的。
同样的球衣,同样的球裤,同样的护腕与球袜,还有扔在了一旁的球鞋。
乐开颜好奇道:“这是以前你们一起踢球的时候啊?”
楚歌模模糊糊的“嗯”了一声,将照片放在了自己的语文课本里。
乐开颜还在感叹:“以前陆九还说你们俩约着一起去踢职业的,结果现在,两个人都不踢了呢?”
楚歌自从上学期开始就不怎么去球场,而现在陆九更是退出了队伍。
他有一些惊讶又有一些疑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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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记不清了。
真的有这么一个约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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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
又到了周五的时候。
楚歌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周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又一次一个人回家,没有人陪他。
家里还是自己回去的老样子,没有多久,楚父与楚母回来了。
然而二楼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拧开了门后,依旧是空空荡荡。
有一个星期没有住人,床头的柜子上,都落灰了。
楚歌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书桌上依旧乱糟糟的,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根本没有收拾过的。
眼看着便是心烦,他一点儿都不想收拾,却连下肘子的地方都没有。
没奈何,只能够自己收拾。
封皮上都落着灰,一抹一个黑手印。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死重死沉,扔了吧……
他这么想。
但到底还是没有扔出去,随便扯了张纸巾,把封皮上的落灰给擦去了。
楚歌无可无不可的翻开了那本册子,紧接着,目光便凝住了。
他茫然了那么一小会儿,紧接着,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拽起了自己书包。
“哗啦啦”的一声,一大堆书本轰然落下,一地的狼藉。
可他像是没有看到,飞快的在里面翻找着,找到了自己的语文课本。
那却是有些犹豫的。
楚歌屏住呼吸,他小心翼翼的翻开了第一页,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他把语文课本放到了那本巨大的册子旁边。
两张照片并做了一起,赫然……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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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闭上了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睛,伸向了自己身前。
被翻出来的……是一本相册。
他哆嗦着手指,想要将照片从册子里取下来,当真够到的时候,这才发现,那张照片是贴在相册里的。
——不是那种放在一层塑料膜中的,而是直接贴在了相册上的。
陆九有一张。
而他也有一张。
那些曾经的、被遗忘掉的、年少的过往。
他颤抖着手翻到了后一页,每一页里,都是相同的两个人。
曾经的他与曾经的陆九,青葱年少,两个人并着肩,在太阳下奔跑。
一起玩笑一起嬉闹,一起训练一起踢球。
穿着一样的球衣,抱着相同的皮球。
右下角的时间一天一天变化,而照片上的两个人也一天一天成长。
终于到有一天,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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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歌沉默的翻完了一整本相册。
像是突然间醒悟过来,他冲到了自己的书柜前,在那个曾经翻找钥匙的地方,又翻找出来了巨大的册子。
相似的外观与重量,全部都是相册。
在最初的时候,那些照片上并没有陆九,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便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幼年时相识,一同长大,无论是哪个时候,都少不了陆九的影子。
大本大本,他们俩,都是一同出现在球场上。
他一张一张的看过去,仿佛看到了自己成长的时光。
直到翻完了所有的相册,直到把他那些沉重的册子都放在桌上,楚歌终于意识到,他已经看遍了所有的过往。
一开始的那本,就是最后的相册。
时光仿佛戛然而止,他再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照片。
楚歌不死心的寻找着,将册子搬开,一角发白的纸页被露了出来。
那是一本病历。
封皮上写着他的名字。
落款的日期与最后的照片贴的极近,几乎就是一前一后。
医生的字迹是潦草的,龙飞凤舞,很艰难才能辨认出来。
——脑震荡。
——腓骨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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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在那一刻尖啸着倒转,挟裹着凄厉之极的风声,呼啸而来。
青草味与泥土味交织,呼喝声与尖叫声旋绕,阳光下汗水挥洒,却又有一个单薄的身影无力跌倒。
裁判吹响了哨音,医护人员与担架匆匆上前,而草皮上躺着的人,蜷缩着,已经要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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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陡然一转。
惨淡的白炽灯明明晃晃,仿佛要灼烧掉人的眼睛。
刺鼻的消毒水气息在弥漫,腿上打了厚厚的石膏,坐在病床上的那个人惴惴不安。
“……我还能继续踢球吗?”
医生推了推眼镜:“伤好以后需要观察,不过这或许会对你进行激烈运动造成一定影响。”
病床上的人小小声的吸气。
守在床边的女人因为过于疲惫、眼镜里都遍布了血丝,在听到了这段问答后,冷冷的说:“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呢?!”坐在床上的人反驳,他的声音又尖又利,“……养好伤就可以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这次是骨折和脑震荡,下次你还想怎么,直接踢断自己的腿吗!”
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毛病,日复一日积累在一起,尤其令人触目惊心。
“我会注意的,妈妈。”少年小声的说,他试图说服自己的母亲。
然而并没有收到什么成效。
他的母亲脸色依旧是冷的,曾经的开明家长在这一刻变得无比的封建与专制:“不是你注意不注意,别人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能躲过一次,还能躲过第二次吗?”
“能呀……”
可他这个时候,都还躺在病床上,被撞着脑震荡,打了厚厚的石膏。
于是他可怜兮兮的转头,望向了另一边,试图寻找盟友:“陆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