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鬼 第2章

作者:木笙 标签: 近代现代

  耿家老宅外面看着古香古色,随处可见雕梁画栋,但房间里面的装修却是现代化的风格。实木地板,中间放着床,床位对着窗,床靠里一侧是触顶移门衣柜,衣柜后面是还有衣帽间和洗浴室。

  方夏换了鞋进屋,把行李箱直接塞进衣柜,然后摊开四肢把自己扔在床上躺了一小会儿,又坐起来摸出手机,给他的大师兄单义春拨了个电话过去。

  “喂?师兄,师父的医药费收到没?”单义春那边接通电话,方夏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啊?哦!医药费……医药费已经收到了。”

  单义春的语调听起来有点绷紧,让方夏觉得有点奇怪。

  “师兄,你那边出什么事了吗?你声音听起来有点紧张。”

  “没事没事……咳,就是最近嗓子不太好?”

  “师父情况怎么样?”方夏顿了多,接着问道。

  “师父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单义春道,“你那边怎么样?耿家人没为难你吧?”

  “我也挺好的,他们让我回来当继承人,能为难我什么?”除了神神叨叨,古古怪怪,这现在不能说,那现在不能说的,有点叫人讨厌。

  跟单义春聊了一会儿,确定了马广平的情况,和医药费的到账后,方夏便挂断了电话。随手把手机塞回口袋,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摸出那只装着玉玦的雕花紫檀木方盒。

第3章 白玉双龙首玦03

  刚才在茶室没仔细看,现在对着窗口的光,仔细观察,发现巴掌大的方盒上,不仅盒盖上有镂空的草木雕花,盒底四周还有铭文浮雕。大概是古早的字体,方夏研究了半天,也猜不出上面究竟写的是什么,倒是越看觉得觉得这方盒雕工的精湛。紫檀木,别名青龙木,质地坚硬,能在这么小的一方紫檀上,雕出如此细腻流畅的纹理,绝不是一般雕刻师能做到的。紫檀木名贵,但这雕刻师展现的技艺价值,却是稳稳地压在了用材之上。不过,不管这盒子如何名贵,多半也是比不上里面装着的正主的。

  “这么贵重的东西就该存银行保管箱去,交给一个私生子保管……啧,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方夏一边嘟哝着,一边打开盒子。里面的白玉双龙首玦,在窗口光的映射下,泛着如雾月般朦胧清冷的光泽。

  在茶室的时候,方夏只觉得这是一块历史悠久的古董玉玦,现在却觉得这玉玦漂亮得不可思议,有一种让人想要拿在手中,细细观摩把玩的吸引力。方夏盯着玉玦的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后顺从了这种想法,伸手将玉玦从方盒中取出。入手是冰凉温润的感觉,把玉玦竖起,让窗口的光完全照在玉玦上,可以看到整块玉玦浑然一体,毫无瑕疵。方夏双眼痴迷地凝视着玉玦,大拇指摩挲着一端龙首上的纹理。突然,指腹一阵刺痛,方夏手一抖,条件反射地就把手中的玉玦扔了出去。

  “嘶——”十指连心,方夏疼得倒抽了一口冷气,从晃神的状态中骤然清醒过来。定睛一看,看到他刚刚抚过玉玦龙首的右手大拇指,指腹上正渗着血,很快积成水珠状,有了要往下淌的趋势。

  不过,没来得及细看伤口,方夏就发现他手上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什么。

  “等等!玉玦呢?”

  话一出口,方夏的记忆瞬间回笼。回忆起自己刚才扔玉玦的利落,顿时冷汗都下来了——这么扔出去不会已经摔成四瓣了吧?那可是耿家的传家宝,还是一件古董,真碎了他卖了自己两颗肾都赔不起!

  想到这里,方夏人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也顾不上手上的伤口了,把空方盒扔在床上,带血的拇指塞进嘴里轻吮了一下,就趴在地上,顺着扔出去的方向开始找玉玦。

  幸好房间的布置偏向简洁大方,没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方夏很快就在靠近洗浴室的墙角边找到了玉玦。玉玦还一整块的,没有惨烈地摔成四分五裂,方夏捡起玉玦,捧在手里,仔细地检查了几遍,确定除了龙首位置沾上他的血,上面没有裂纹,也没有被磕掉的边边角角,才松了口气。大概是托了木地板的福,换成砖石地板,边角很可能就给磕坏了——总之,首先感谢木地板护玉之恩!

  方夏拿着沾血的玉玦去洗浴室清洗,但越洗越觉得奇怪,这玉玦的龙首虽是雕刻出来的,但他现在仔细摸索了一遍,发现无论是纹路还是边角,都是光滑平整的,并没有锋利尖锐的地方。再看他大拇指指腹上的伤口,那看起来像是被刀片之类的利器割破的,而且是那种一刀下去极为利落的,裂口细长平整且入肉深。别说玉玦光滑平整得根本划不破皮肤,即便有什么豁口锋利之处,造成的伤口也绝不可能这么平整。

  “见鬼了,真邪门……”方夏嘴上这么吐槽着,其实本身是从来不信乱神怪力之说的,所以对伤口由来的猜测很快转到比较现实的方向。可能是在别处不下心擦伤的,当时没发现,捏着玉玦的时候压着伤口了才发现。以前整理画纸的时候,他就经常被纸页划破手,当时没察觉,过后才发现伤口。这样的猜测有点道理,但其实细想还是站不住脚,被纸页划伤的伤口极浅,甚至没有出血,而以他大拇指这种血流不止的伤口深度,正常情况是受伤当场就该反应过来的。

  想不出合情合理的答案,方夏也没太过纠结,虽然流了点血,但话说到底也只是他的一根手指受了一点皮肉伤,如果这类鸡毛蒜皮的事都非要寻根问底弄个明白,他早把自己纠结死了,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的好么?

  把洗干净的玉玦擦干,重新放回紫檀木方盒,随手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随后抽了几张纸巾,裹着伤口按了一会儿,等不出血了也就不管了。

  晚上的时候,耿老太太身体不好,早吃了晚饭歇下了。管家童叔和联络员程东还没有回来,据说得明早才能赶回来。所以,晚饭方夏是跟王珂和陈姨三人一起吃的。陈姨是个年过半百的女人,长得微微有些发福,是个挺和善的人,性格健谈也好相处。在耿家的第一顿饭,方夏吃得还算愉快。

  吃完晚饭,也没有什么活动。陈姨洗完了碗筷就回房休息了,王珂也不是一个好的聊天玩耍对象,方夏只好选择回房看电视。

  方夏洗完澡,躺在床上,打开电视消磨时间。这个点还远没到方夏的睡觉时间,但不知道是今天路上奔波得累了,还是热水澡洗得太舒服,躺上床没半个小时,方夏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然而,这一觉方夏睡得并不踏实,浑浑噩噩地做了一宿的梦,直到被王珂打进来的电话吵醒。王珂是来催方夏下楼吃早饭,今天安排了方夏入族谱,要祭祖,再晚点耿家旁支的人就要过来老宅了。

  挂了电话,顺道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居然快到八点了,难怪王珂打电话来催了。他一向生物钟准时,每天差不多七点不到就会醒,而且睡眠质量也一向不错,但这一觉不但是睡过头了,睡眠质量也极其糟糕,眼睛干涩,头脑发胀。难道他潜意识里有那么厌恶耿家,这大床软枕的,居然会没睡好?方夏从床上坐起来,按了按一跳一跳疼的额头,才起来去洗浴室洗漱,才算从睡眠不佳的状态缓过来。

  把自己拾掇整齐后,方夏就要下楼。但在出门前,不经意地的回头扫了一眼,便瞧见了床头柜上那只紫檀木方盒。握着门把手的动作一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他记得昨天把玉玦装回去后,就将方盒放进抽屉了,怎么会在床头柜上?难道是他记错了?方夏茫然了一瞬间,应该是他记错吧,没人进过他的房间,方盒也没长手脚,还能自己从抽屉里爬出来不成?

  方夏站在门口,看着方盒迟疑了一瞬,随后脚下一转,折回房内,把玉玦从方盒从取出来,挂在自己脖子上,藏进衣服内。这玉玦耿文秋交给他保管的,价值不菲,丢了他可赔不起,还是随身带着比较有安全感。

  下楼吃过早饭,耿家旁支的人开始陆陆续续过来,第一进居室那边很快热闹了起来。一些妇女去厨房帮陈姨准备祭祀的瓜果鸡鸭摆盘。今天早上跟童叔一起回来的青年程东,带着几个年轻人帮忙把装好盘的祭品从厨房端出来,摆在大堂桌子上。管家童叔站在前庭,给一些进进出出的人下达指示。至于方夏——站在天井边边缘的过道上,当一只安静的花瓶。

  “他们是住在这个镇上的耿家旁支,排起血亲关系是绕远了的,不过因为同出一宗,平时老宅这边有什么大事,还是会过来帮忙的。”王珂给方夏讲解耿家的家族情况。

  “嗯,那挺好的。”方夏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耿家现在主要有三支是家族内排得上身份的。一支是耿老夫人耿文秋的嫡系,不过老夫人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现在嫡系下面也就你一个人了。还有一支是耿老夫人的妹妹耿文兰,她有二子一女,长子是现任家主,次子负责耿家公司的经营。剩下一支是耿荣兵老爷子,那是你祖母的六叔,是耿家辈分最大的……”

  方夏掏了掏耳朵,开了手机音乐,给自己带上耳机。

  王珂见状,没有继续说下去,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这边准备得已经差不多了,等家主他们到了,就可以直接过去宗祠那边祭祖了。”

  方夏没作声,也不知道听到没有。

  没过多久,就见前庭那边童叔迎了出去,随后引着两对中年男女走了进来。

  “来了。”王珂撤掉方夏的耳机,小声提示道,“走前面的两位就是现任家主耿重志和他的妻子,后面两人是他弟弟耿重旻和耿重旻的妻子。”

  方夏挑了挑眉,这就是耿家现在的两位中心人物?看老宅的家主和管公司的旁支精英。

  几人脚步不慢,很快就走到了方夏面前。

  “这位就是方夏少爷。”童叔领着耿重志一行四人过来的童叔,开口介绍道,“方夏少爷,这是你的两位叔叔和两位婶婶。”

  方夏双手插在口袋里,抬眸打量面前四个长辈。耿重志穿着一身靛青色唐装,看起来五十出头,鬓角已经泛白,脸色不是很好,似乎大病初愈。他的妻子微微有点发福,但看着端庄大体。耿重旻比重志看着年轻不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他的眼神不冷不热。他的妻子却是个美人,身材高挑,面妆精致,看人的眼神总含着三分笑。

  耿重志看着方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这模样跟重宣表哥真像,重旻,你说是不是?”

  耿重宣,耿家上任家主,也就是方夏过世的亲爹。

  “是挺像重宣表哥。”耿重旻扫了一眼方夏,十分敷衍地附和了一句。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重宣表哥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耿重志拍了拍方夏的肩膀,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长辈式的话。但他跟方夏不熟,也没有太多可以说的,很快就词穷了,幸而耿重旻及时开口救场。

  “大哥,大姨那边还等着我们。”

  “我们先去你奶奶那边一趟,一会儿见。”

  说完,童叔便带着四人朝后面耿文秋的起居室走去。

第4章 白玉双龙首玦04

  目送耿重志一行人进了后面二进的院子,方夏收回视线,垂下眼帘,眼底疑窦丛生——耿重志两兄弟对他的态度太奇怪了。

  他回耿家当继承人,直接损害的就是这两兄弟的利益。耿重志正经的家主成了暂任的,也失去了他们那一支从旁支转为嫡系的机会。耿重旻是掌权耿家公司的,他的亲哥若是家主,对他的助益绝对不小。撇开这些利益不说,作为正经的耿家人,让一个私生子来当继承人,怎么都免不了心里膈应不痛快,对他满怀敌意才是正常的,但是这两兄弟没有,有的话刚刚就该表现出来了,那没什么好掩饰的。没有敌意,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喜欢他,这点是可以肯定的,尽管耿重志努力表现得像一个和蔼的长辈,但他演技并不成功,至少没能成功骗过方夏。耿重旻索性完全不掩饰,全程态度冷淡。不喜欢他,却又不反对他成为耿家继承人,还任由他侵害他们的利益,这就让人十分想不通了。

  方夏眼珠子一转,就转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王珂身上,随后一抬手,勾住对方的脖子,“哥啊,问你一件事……”

  王珂被方夏的胳膊勾得身体一歪,随后眉头轻蹙,他性子一向严肃,不太喜欢这种被人勾肩搭背的架势。

  “我是你的助理,你想问什么尽管问。”王珂推开方夏。

  “既然那耿重志是现任家主……”

  “你应该称家主为大表叔,他是你长辈。”王珂纠正方夏对耿重志直呼其名。

  方夏翻了个白眼。

  “哦,叫耿重志的那个大表叔,对我成为耿家继承人就没有一点意见吗?”

  “……”这跟直呼其名有什么区别吗?王珂无语,但想到方夏被耿家漠视了那么多年,现在让他尊敬耿家的长辈未免强人所难,也就放弃了继续纠正。

  “你大哥耿大少爷还在世的时候,耿家的家主其实是耿老夫人。去年大少爷过世后,老夫人受了打击,身体情况不好,才把家主之位给了他侄子——也就是现任家主耿重志。”王珂道,“找你回来当继承人是耿老夫人的提议,但最终做出决定,是跟现任家主商量后的结果。”

  “所以耿重志为什么不反对?”方夏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王珂摇头。

  “不清楚还是现在不能告诉我?”方夏斜眼看他。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

  “啧!”方夏不爽撇过头。

  耿文秋为什么选他当耿家继承人?不知道。

  耿家现任家主为什么不反对他一个私生子当继承人?不知道。

  耿家老宅到底做的是什么业务?也不知道。

  他对耿家继承人究竟继承的是什么,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这种被闷在鼓里的感觉并不好,方夏开始有些后悔同意跟耿文秋做这笔交易了,也许去借高利贷要比这场交易的风险更小?

  算了,借高利贷万一还不上,讨债的上门,他两个师兄都得遭殃,师父也没法安心治病,在耿家不管发生什么,至少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

  等到祠堂那边准备得差不多了,老宅这边的人便端着各种祭品香烛赶往祠堂。耿家祠堂是家族宗祠,在居住地外另外建的,距离耿家老宅不多远,出了老宅大门,不到五分钟的路程。

  耿家宗祠占地不小,三进三堂的格局。进了大门,作为内门的仪门为一堂,作为正厅的享堂为第二堂,最里面第三堂为寝堂,供奉着耿家祖先的灵位。方夏在那一排排的灵位中,找到了属于耿重宣的牌位。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祭祖仪式由耿家辈分最高的耿荣兵——耿文秋的六叔主持。耿荣兵是一个身形清瘦的垂暮老者,但依旧精神矍铄,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给人一种十分严苛的印象。耿家子孙满满当当地站满寝堂,耿文秋站在最前面,方夏站在她身后,身旁是方夏是耿重志一行人。往后便是旁支,照着跟老宅的远近亲疏往后排,到了寝堂门口的,基本都只能算远亲了。

  然后翻开放在香案上的族谱,用毛笔在上面添上“耿方夏”三个字,算是正式给方夏入了族谱。

  耿方夏,啧,一点也不好听。

  不过只是写在耿家族谱上的名字,并不改动他户籍上的名字,方夏也就随意了。

  “六叔,接下来交给我吧。”等耿荣兵阖上族谱,伸手拿起香案上的白瓷酒盅,耿文秋走上前一步,开口道。

  耿荣兵抬了抬他那松弛的眼皮,看了一眼方夏,随后把手中的白瓷酒盅递给耿文秋。

  耿文秋接过酒盅,转身看向方夏,“方夏,你过来一下。”

  方夏莫名其妙地上前一步,“做什么?”

  耿文秋:“站好。”

  方夏眨了眨眼睛。

  耿文秋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沾了酒盅里酒水,在空中虚画了几笔,随后在方夏眉心处一点。明明是冰凉的触感,却仿佛被什么烧灼的东西烫了一下。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错觉一般。方夏抬手摸了摸被耿文秋点过的地方,冰凉一片,没有被烫伤的触感。疑惑地收回手,把摸过额头的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方夏:“白酒?”

  耿文秋把酒盅放回香案,才回头道:“米酒。”

  方夏:“你往我额头点米酒做什么?入族谱的仪式?”

  耿文秋转开视线:“算是吧。”

  祭完祖,方夏入了族谱,中午在老宅开了几桌酒宴,耿家的嫡系旁支一起坐下来吃了一顿饭。下午的时候,便各自散了回家,包括耿重志两兄弟也回了他们在市区的家,耿家老宅又变回了昨天方夏刚来的那般,冷清,安静。不过,因为童叔和程东回来了,晚饭总算比昨天热闹了一些,围着吃饭的人数从三人变成了五人——耿文秋依旧是早吃了晚饭歇下了。

  晚饭后,撤了碗筷,方夏和王珂,还有程东,三人围坐在一起斗地主。程东比王珂长几岁,但不像王珂那么刻板,他是个热闹的人,所以这场睡前斗地主的娱乐活动,方夏玩得还算愉快。一直玩到快十点,才散场各自回房睡觉。

  回到自己房间,方夏从口袋里摸出斗地主赢来的一把零钱,默然无言:他究竟是来耿家做什么的?

  方夏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勺,把零钱扔在桌子上,就打着哈欠朝洗浴室走去。昨晚没睡好,现在已经开始有些犯困了,他打算洗洗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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